明朗的午後,某位大少爺要用點心,蘇碧落隻得應聲,前往廚房。一路上,仆人丫鬟們瞧見她就繞道,莫不然就是好好地在談天說笑,忽然就沒了聲。再遲鈍的人也看得出來,他們是在排斥她漠視她。
可是令蘇碧落想不通的是,這是爲什麽?
先前她被風天耀召回身邊做貼身丫鬟,府裏的下人們也不曾這樣,怎麽一下子就轉了性子。
蘇碧落不禁困惑,覺得很有蹊跷。
“别磨蹭了,快些幹活兒。今兒個天熱,少爺的膳食一定要清淡些。”
“知道了。”
“這甜湯是誰褒的?”
“嬷嬷,是我親自褒的。”
“你放了多少冰糖?少爺不愛吃甜的,你難道不知道?即便是甜湯,也不能放糖,放些蜜棗提味!重新倒了再褒!快些!遲了可就不好了!”
“是!”
遠遠就聽見方嬷嬷正在督促下人,女聲洪亮頓挫。
蘇碧落走到廚房門口,方嬷嬷恰巧轉身離去。兩人撞了個正着,蘇碧落退了幾步,讓出道來,“方嬷嬷。”
方嬷嬷睨了她一眼,“你怎麽來這兒了。”
“我是替少爺來取些點心的。”蘇碧落如實說道。
“快些取了送去,别耽擱。”方嬷嬷沉靜說道,蘇碧落“恩”了一聲,她邁着步子走遠了。
熱火朝天的廚房,忙碌的廚子、小厮、丫鬟。
可蘇碧落的到來卻讓廚房安靜下來,靜到隻聽見炒菜的聲音,湯在鍋裏炖的“噗噗”聲。蘇碧落走到張廚子面前,輕聲說道,“張叔,少爺用的點心準備好了嗎?”
張廚子是個熱心腸,急忙說道,“碧落,早就準備好了。我這就去蒸架取來給你。”
“謝謝張叔。”
張廚子的熱心,讓廚房裏的下人們感到厭煩。有人冷哼一聲,朝張廚子使了個眼色,張廚子立刻醒悟。已經走到一半,又停下步子,假裝肚子疼,捂着肚子說道,“碧落,我看不成了,我肚子疼得厲害。這東西就在蒸架上,你自個兒取吧。”
張廚子說完,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張叔……”蘇碧落隻喊了一聲,已經來不及了。
環顧四周,下人們冷漠地各自忙活,視她像是空氣一般。蘇碧落也不生氣,自己走向蒸架,提起蒸盒。白色熱氣轟然而出,頃刻間灼傷了她的肌膚。蘇碧落急忙放下蒸盒,可是她的手臂已經被凝聚的熱氣燙出一個大包。
頓時,疼得她皺眉。
下人們瞧見了這情形,各個一怔,依舊沒有理會。
蘇碧落吃了吹手臂,忍痛從蒸架上取了幾隻蟹粉的湯包。放入食盒中,她默默地走出廚房。待她走後,衆人望向她,心裏不禁愧疚,嘀咕出聲。
“我們這麽做,是不是不好啊?”
“碧落,其實人挺好的。”
伏生殿
蘇碧落提着食盒來到書房,風天耀正拿着一本書在默覽。她将食盒放下,端着點心走到了他面前,“少爺,請用點心。”
風天耀不理不睬,視線緊盯着手中的書籍。
他不應聲,蘇碧落隻好端着盤子安靜站在一邊。手臂的疼痛卻一下一下揪着她,她不動聲色,卻也忍不住皺眉。
風天耀餘光瞥向她,犀利的雙眸一隻眼就察覺出她的不對勁。索性放下書,他的目光大刺刺地掃着她。突然,他抓住她的手,猛地撩起她的衣袖。而蘇碧落手中的盤子就這樣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眼底映入一片燙紅,都已經起了水泡,與周圍白皙的肌膚呈極大反差。
莫名得讓他如此不悅。
風天耀劍眉緊蹙,凝聲問道,“這是怎麽搞的。”
“是我不小心。”蘇碧落輕聲說道,低頭望着地上的碎盤以及掉落的點心,“少爺,點心掉了,我去重新端來。”
“怎麽搞的。”他陰郁的男聲再度響起,陰霾得讓人心驚。
蘇碧落整個人一怔,對上他的眼眸,竟然是那樣駭然。她默了下,輕聲說道,“我自己不小心的。”
“則影。”風天耀不打算與她繼續糾纏,喝了一聲。
則影立刻奔進書房,“主子。”
“剛才在廚房的人全去正廳集合,一個也不能少。”風天耀沉聲命令。
“是。”則影轉身走了,蘇碧落卻是愣住。
他要做什麽?
立刻,廚房的廚子、小厮、丫鬟全被喚到正廳集合。衆人戰戰兢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大夥兒也不敢出聲,隻是時不時交換個眼神,想着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突然,身後響起腳步聲,衆人齊齊低頭喊道,“少爺。”
風天耀從中間空出的道徐徐走過,轉身朝正座上一坐。
蘇碧落與則影各站一邊。
風天耀鷹眸凝然,不急不徐地問道,“我将你們召到這兒,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衆人不語,心中卻是膽戰。
風天耀冷峻的容顔蒙上了寒霜,幽幽說道,“我不喜有人私下做些小動作,更不喜有人動我的人。”
他陰冷的男聲仿佛在耳畔響起,衆人哆嗦着說道,“少爺息怒。”
“不過……”他鬼魅似地又是說道,衆人提了一顆心,“方才的事兒,也不能就這麽算了,該拿誰是問?”
衆人同時望向張廚子,張廚子苦着一張臉而出,“少爺……”
“拖出去,五十大闆。”他冷酷說道。
“少爺饒命啊!”
蘇碧落握緊拳頭,急急喊道,“少爺!”
蘇碧落突然開口忽然,衆人全都收了聲,齊齊望向她。蘇碧落站在風天耀身邊,微微低頭,輕聲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他們的事。請少爺不要責罰。”
“哦?”風天耀狐疑地呢喃一聲,那語氣不甚滿意。
“以後……”蘇碧落想了想,又是說道,“不會了。”
風天耀凝眸不語,那目光足以讓人感覺寒蟬,心生畏懼。大廳裏寂靜到不可思議,過了半晌,他才幽幽說道,“今次隻是提個醒,若有下次,嚴懲不貸。”
“謝少爺開恩!”衆人紛紛叩拜。
“下去!”
衆人不敢多呆,急忙轉身退去。
風天耀徑自起身,默默走回伏生殿,蘇碧落則跟随在後。又是回到書房,風天耀懶散地朝躺椅上一躺,颀長的身軀散發出一絲雍懶迷人氣質。他鷹眸半眯,漫不經心地望着她,卻瞧見她白皙的小臉,神情不羁。
“怎麽?不高興?”他閉上了眼睛,沉聲問道。
蘇碧落淡淡說道,“沒有。”
“那就笑一個給我看。”風天耀睜開眼睛,盯着她總是不笑的臉。
蘇碧落怔了下,在他的注目下,她輕輕扯起嘴角,想要微笑,可是卻怎麽也笑不起來。心裏藏着的酸楚實在太多,離鄉背井,想念家,想念喜兒,想念弟弟蘇勳,甚至是想念并不和睦的二娘和蘇如意。
思緒恍惚,面前矗起一道高大身影。
風天耀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起身,蘇碧落吓了一跳,連忙朝後退一步。他卻猛地伸後摟住她的腰際,将她拽近自己,“跑什麽。”
他的氣息那麽近,蘇碧落低下頭,“少爺請自重。”
“我偏不要自重呢。”他總是如此的語氣,不鹹不淡,調侃她,讓她如此惱羞。
“你是故意的。”被他圈在懷裏,蘇碧落索性也放棄了掙紮和反抗。明知道抵擋不了還要去抵抗,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而她已經學乖了。
低沉的笑聲在她耳畔響起,他卻又咬着她的耳朵呓語,“落落,太聰明不是好事。”
蘇碧落感覺一陣癢癢的,心卻寒了半截。
他果然是故意的。
這府裏上下對他這位大少爺的态度就像是對待神明,又敬又怕。丫鬟們更是對他盲目崇拜愛戴,她被買進府又做了他的貼身丫鬟,本就犯了忌諱。如今,他又爲她小小的燙傷大動幹戈,外人眼中更是說不清了。
如此一來,她在這府裏隻會更加被冷落排斥。
“你……”蘇碧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竟然氣急。
“這麽在意别人做什麽。”風天耀挑起她的下颚,硬要她對上自己,不許她有絲毫逃避的念頭,“你的眼裏,隻需要有我的存在就可以了。”
他的霸道肆意襲來,蘇碧落來不及反應,他的吻就這樣落了下來。
風天耀輕吻了下她的臉頰,松開手躺了下來,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蘇碧落僵在原地,腳底蹿起一股寒意。
府裏的日子果然越來越難熬,上下那麽多人,卻沒有一個膽敢與她親近說話。除了方嬷嬷、則影,隻剩下某位讓她讨厭的大少爺。蘇碧落試圖想要去維護關系,可是他們一見到她不是躲就是避,根本就不給機會。
久而久之,她也漸漸開始不再說話。
除了簡單的應答。
“更衣。”
“是。”
“去替我沏茶。”
“是。”
“水太冷了,重新換一盆。”
“是。”
“你除了這個字,會不會說别的?”
“……”
她的緘默不語,起初不讓風天耀察覺什麽,隻是覺得她乖巧了許多。可是日子一長,他終于有所覺察了。正在用膳,蘇碧落站在一旁伺候,飄渺的她,像是一縷煙,風一吹,仿佛就會消失一樣。
風天耀将酒杯樁在桌上,冷聲喝道,“讓你伺候我,你就這麽不高興?”
“不敢。”她的話語總是簡潔到讓人氣急。
風天耀劍眉一橫,“我看你是沒什麽不敢的!既然如此!你就重新回到去當你的下等丫鬟!”
“是。”蘇碧落扶了扶身,聽話地出了膳廳。
風天耀獨自飲着美酒,嘴角勾勒起一抹邪魅弧度。可分明是按着他的想法步步爲營,爲何此刻他卻覺得并不愉悅。反而有一股悶氣壓着胸口,這該死的女人竟然應得這麽爽快,走得頭也不回,甚至是很高興!
“該死!”他喝了一聲,将酒杯砸碎在地。
蘇碧落又回到了後院,這半個月的貼身丫鬟生涯簡直就像是過眼雲煙。一回到原先住過的廂房,她備感親切。隻是院裏的丫鬟們依舊不理她,那眼神冷中帶了幾分嘲笑、奚落、憐憫……蘇碧落也不在意。
“碧落。”正收拾久未人居的廂房,身後響起熟悉的女聲。
蘇碧落扭頭望去,隻見冬青站在房外。她一喜,喊道,“冬青。”
“碧落。你怎麽又回來了?”冬青走進廂房,困惑問道。這時廂房外的院子裏,衆姐妹全都出了屋,似乎是要看個究竟。
蘇碧落輕聲說道,“少爺不讓我伺候了。”
“少爺不是很喜歡你嗎?”冬青這話可不是替自己問的,而是替衆人問的。
蘇碧落想了想,說道,“少爺他不喜歡我。”
“怎麽可能!少爺爲了你,還差點要仗責張叔呢!你一開口,少爺又放了張叔!”這話裏帶着些酸味。
“少爺他真的不喜歡我。”蘇碧落重複說道,但是連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的異常行爲。倘若她告訴她們,他這全都是故意,他就是要她受冷落受排斥,恐怕她們也不會信。風天耀在她們心中宛如神裔一般存在。
有人冷哼,“随你怎麽說。”
蘇碧落淡淡一笑,也不繼續多說什麽了。
這時,方嬷嬷奔進後院,急忙喝道,“少爺要沐浴!你們幾個!還不快點服侍少爺沐浴!别杵在那兒跟木頭似的,手腳給我勤快點!”
方嬷嬷的手指過兩人,又是望向蘇碧落與冬青,“還有你們兩個!快點!”
“是!”衆女應聲。
四人立刻跟着方嬷嬷前往天瑤池,一番準備,四人靜靜跪坐在一邊服侍伺候。
這天瑤池終年溫熱的池水,向來有養身活血之效用。曾經戰王還在的時候,平日裏就愛去天瑤池泡澡。如今,風天耀也秉承了其父的喜好。四人正等候着,有人邁着沉穩的步伐走進了天瑤池。
四人齊齊喊道,“少爺。”
風天耀不予理會,沉聲說道,“更衣。”
“是。”四人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替他脫去身上的衣物。
蘇碧落的手探向他的衣襟,卻感覺到他的注目,竟然是冰冷又灼熱,讓她感覺一陣莫名發怵。她輕輕地褪下他的錦袍,他結實精瘦的胸膛就這樣映入眼底。她不禁紅了臉,視線不知道該往哪兒擺才好。
錦袍褪去,風天耀隻着白色中衣,跨進天瑤池。他挺拔的身軀像是仙人英姿,背對着四人,随手脫去半濕的中衣,甩向身後。
有人急忙接住,放置一邊。
風天耀靠着天瑤池,閉上了眼睛。
冬青朝蘇碧落使了個眼色,兩人各自跪坐一邊,開始替他捶背。
“出去。”他冷冽的男聲突然響起,四人同時一驚,紛紛退去。
伫立于天瑤池等候的四人,察覺出少爺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不敢再多言半句。隻怕自己沖撞了他,惹得一身腥。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聽見冷冽陰沉的男聲從天瑤池内傳來,刺入耳畔,“來人!”
三人同時對望了一眼,不敢前去。又是同時,望向了蘇碧落。
“你去!”另外兩名丫鬟輕聲呓語,推向了她。
蘇碧落愣住,隻得邁開腳步走進天瑤池。冬青怔了下,追上了她,輕聲說道,“我跟你一起去。”蘇碧落扭頭望向冬青,心裏微暖。
兩人低頭走進天瑤池,風天耀睜開眼睛,視線瞥過兩人,隻對着其中一人喝道,“誰準你進來,出去!”
蘇碧落與冬青不知道他這話是對誰說,登時不敢動彈。而後,蘇碧落朝後退了一步,作勢就要轉身離去。此時,他又開口喝道,“誰準你走了!”
蘇碧落尴尬停步,繼而是冬青退出了天瑤池。
風天耀深邃的鷹眸緊盯着她,冷聲說道,“還不過來替我擦背。”
蘇碧落躊躇于原地,四肢都僵硬。她終于動了動,彎腰拿起一旁的布巾,她一步一步踏入天瑤池。池水溫暖,沾濕了她的素裙。她黑色的長發浮于池水中,像是印染的水墨畫。映襯着白皙的肌膚,光澤的紅唇,超凡如水中仙子。
風天耀眯起眼眸,望着她朝自己步步走來。
蘇碧落拿着布巾替他擦拭肩膀,她的手微微顫抖,視線望着他的胸膛。可是她的手,卻突然被他緊緊握住。
她猛地擡頭,對上他一雙熾熱的雙眸。
不容她有所反應,風天耀的吻落了下來,糾纏着她的氣息,吞噬她的一切,索要她的甜美。舌長驅直入,一陣翻滾掃蕩,不讓她有逃脫的機會。布巾掉落于池面,蘇碧落捶打着他,發出“唔唔”的聲響。
衣服全都濕了,她漸漸沒有了力氣,被他擁抱在懷裏,承受着他的侵襲。
抽離呼吸一般的吻,風天耀扶着她的腰,見她雙頰通紅,雙眼迷離,揚起嘴角,沉聲說道,“明日出發,随我去夜月國。”
蘇碧落本就不識水性,雙腳無力,她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穩,卻發現不行。
“夜月國的國君壽辰,你會看見你想看見的人。”風天耀松開了手,蘇碧落整個人朝後倒去。她被嗆了一口池水,急忙扶住一邊的池沿,不讓自己跌倒。“嘩啦啦”的水聲,他颀長的身影徑自而出,拿起一旁的中衣穿上。
蘇碧落撇過頭,閉眼不去看。
他悠遠的男聲像是從遠處傳來,卻近在咫尺,“你應該沒有忘記他。”
蘇碧落險些松開手,猛地睜開眼睛,隻見他如惡魔一般,那樣高傲的姿态。
他口中的他,是容治嗎。
次日清晨,馬車已經備好。
一行寥寥數人,則影自然是随行。除了趕車的馬夫外,惟有蘇碧落被風天耀帶出了府,遠赴異國。府中的仆人以及丫鬟在方嬷嬷的帶領下,依次等候在府外。風天耀徐徐而出,蘇碧落靜靜走在後邊。
“少爺走好。”衆人齊聲問安。
風天耀上了馬車,蘇碧落也上了馬車。
在衆人的注目之下,馬車嗒嗒朝前而去。
馬車中,風天耀閉着眼睛似是睡着了。而蘇碧落悶聲不語,她靜靜地望着窗外。馬車奔出城池,朝着邊境的關卡而去。面對即将迎來的一切窘迫境遇,她卻格外平靜。
蘇碧落想到容治,想到皇家書院裏朝夕相處的他,心裏無聲呢喃:好久不見。
從聖歆王朝趕赴夜月國,花去了一些時日。
夜月國雖是小國,可也因爲翡翠珠寶而賦予盛名。處于九國大陸南下,漁米之鄉,倒也富足,國民們生活的很好。當然,夜月國無法和聖歆王朝相抗衡,但是比起貧瘠的閣邱國,卻也是綽綽有餘。這裏的生活安逸,城中滿是桂樹,又是開花時節,香氣怡人,讓人心情大好。
“停車——”守城的士兵阻攔去路,按例檢查。
則影立刻下馬,從懷裏取出一份書簡。
那士兵接過書簡一瞧,知道他們是國君邀請的使節,立刻放行。
則影将書簡收好,随即飛身上馬,順利入城。
空氣裏彌漫着桂花的香味,随着微風散進馬車。
蘇碧落聽到熱鬧的人聲,知道他們正經過集市。她忍不住掀開簾子一角,隻見繁華的大街,兩邊是各種店鋪,沿路的商販擺着小攤,兜售着一些小玩意兒,街頭人頭蹿動,十分興旺。這樣繁盛的情景,閣邱國可是不多見的。
閣邱國地處偏僻,春秋兩季特别短,而冬夏又特别長,并不是什麽富饒的國家,再加上子民爲了維持生計,長年勤儉,縱然是有些銀子也是舍不得用的,于是商人的生意也愈發難做。這就像是滾雪球,越滾越大,到最後無法收拾,久而久之,許多商人都不來閣邱國了。商人貧乏,導緻閣邱國和其他八國的往來也日漸減少,變得極其封閉。
“怎麽?想去玩玩?”醇厚的男聲從耳後響起,蘇碧落霍地收了手,簾子垂落而下。她扭頭望去,隻見風天耀依舊閉着雙眸,俊美的臉龐刺目。他一身月牙白華服,沒有半點旅途勞累,渾身透出一股雍懶氣質,煞是迷人。
蘇碧落漠漠收回視線,輕聲說道,“沒有。”
風天耀亦不再出聲,惟有馬車軸輪以及馬蹄的聲響。
此番前來夜月國,原于國君壽辰。
九國大陸,其餘七個國家時節早就到了。
而聖歆王朝的使節,卻遲遲未到。
衆人都在揣測,熠帝會派何人前來,唯一能夠肯定的是熠帝決然不會親自前來。
傳聞熠帝好男色,閑置了整個後宮,也不知爲何。又傳聞熠帝體弱,所以不能行房事。這種種傳聞頗多,卻也沒有人能夠說個準。隻是前幾日夜月國君收到了聖歆王朝騎兵的傳信,國君閱信之後,大爲震驚。因爲信中所寫,熠帝此次派來賀壽的使節不是别人,卻是鼎鼎大名的耀王。
耀王,熠帝的皇弟,亦可以說是聖歆王朝的半個主人。
耀王的父親是堂堂戰王風戰修,他的母親是前朝大興的公主。戰王先是滅了大興,後又讓出王位,當年一怒爲紅顔,爲博紅顔一笑,又是雙手奉上了權位。而後兩人隐匿于不知名的神秘島嶼,過着神仙一般的生活,其中糾葛癡纏一度成爲九國大陸的不朽的傳說,讓人津津樂道。
風天耀,取其名字中的“耀”字,世人皆稱其爲“耀王”。
據說,風天耀完完全全是第二個戰王,甚是年輕的戰王,比起父親更加俊美無濤。熠帝疼愛這位皇弟,不僅親賜“耀王”令牌,更是下令全國“見得令牌如見耀王,見得耀王如見朕”的口喻。
九國之人不常見得耀王,隻知邑城爲耀王的城池,而那無名府邸是耀王的府邸。府邸有無人居住,不得而知,家丁丫鬟倒是有的。民間也有傳言耀王早已從商,成了富甲一方的商人,可是也沒有人與他見過面,這則傳言後來也就不攻自破。
但是有關耀王的種種傳聞,依舊綿延不息。
皇宮近在前方,則影慢了速度湊近馬車,低聲一句,“少爺,要進宮了。”
則影略低的男聲透過小閣窗傳來,蘇碧落同時感覺到身旁的人有所動作。餘光瞥向他,他終于睜開眼。狹長的眼眸,黑色的長睫,卷曲着弧度。他漫不經心地回望向她,隻一個眼神,就讓她立刻轉移了視線,不願意與他撞個正着。
“落落。”他呢喃喊道。
蘇碧落的心微顫,這樣一個讨厭的人,他的聲音憑什麽那麽迷人?
突然,下巴被人捏住,力道拿捏得正好,不會讓她太過疼痛,卻也無法讓她躲閃。他捏着她的下颚,手腕微微用力,硬是讓她面對他。那張俊容赫然映入眼底,蘇碧落不讓自己有任何情緒洩露,他卻勾起唇角,沉聲說道,“你躲什麽?”
“沒有。”她依舊是那兩個字,看似柔順,實則倔強。
風天耀眼眸一緊,盯着她美好的臉龐,“你在怕我?”
“沒有。”
“我很可怕嗎?”
“沒有。”
“你又不是啞巴,怎麽成天隻會說這兩個字了?沒有,沒有……”風天耀念着那兩個字,慢慢地栖近她身邊,戲谑說道,“沒有什麽?沒有被我迷住?”
這人怎麽這麽厚顔無恥?蘇碧落暗自低語,秀眉微蹙。
他松開手,大手卻輕撫她的臉龐,“你雖不說話,可這心裏該不會在罵我厚顔無恥罷?”
蘇碧落頓時睜眸,被人說中心中所想,臉上一抹羞澀的紅暈,咬牙說道,“沒有。”
“呵呵。”瞧見她如此,風天耀隻是輕笑出聲。他收回手,不再逗弄她。
蘇碧落抿着唇,有些懊惱。他卻從箱子裏取出一件東西,她又是狐疑。仔細一瞧,才發現是一個銅制面具。
他拿這個做什麽?
風天耀将那銅制面具戴在臉上,她困惑不已,他幽幽說道,“戴了面具,你就不會被我迷住了。”
蘇碧落一愣,隻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是換來他幾聲輕笑。
馬車在夜月國的皇宮前停下,禁衛軍上前盤查。
而這次的例行檢查可不比進城,森嚴了許多。想來也是,這可是皇宮,容不得半點差錯,國君可是一國之主,若是出了事,誰也擔待不起這個責任。況且正是壽辰,難保有不法之徒想要乘機謀反篡位,所以皇宮的禁衛軍也更是謹慎。
那禁衛軍長官上前一步,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則影下馬道,“耀王奉聖歆王朝熠帝之命,特來給國王拜壽。”
耀王大名,禁衛軍自然也是有所知曉。
皇上之前就已經下過令,若是聖歆王朝的使節前來,需要格外恭敬對待,不可造次。禁衛軍長官雖是肅穆以對,可态度也委婉了許多,“請耀王出示書簡。”
則影一手取出書簡遞去,一手從懷裏掏出了令牌,“可以進宮了嗎?”
“這是自然!耀王請進宮!”禁衛軍核實了身份,又見那“耀”字令牌光芒萬丈,立刻朝後退了一步,朝後揮手撤了守衛。
馬車終于再次起步,嗒嗒奔進皇宮。
一進皇宮,便有宮人前來接應。瞧這服飾頂帽,身後又跟随了幾個小太監,便知爲首的是這宮裏掌事的太監。徐公公笑臉相迎,可不敢得罪,“耀王不遠萬裏前來,皇上讓小人特來迎接,請耀王于夜月大殿一叙。”
則影松了缰繩利落下馬,伸手撩起了簾子,“少爺請下車。”
徐公公一直低着頭,可心中着實對這耀王好奇。隻聽見腳步聲錯落響起,他知道耀王下了車。
“公公請帶路。”男人的聲音低沉,卻不渾濁,散漫中透着一絲威懾。
“是。”徐公公應了一聲,這才擡起頭來。可是一擡頭,他反被吓到了。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一襲月牙白華服,腰間束着紫色鑲金邊的腰帶,腰間系着一塊美玉,玲珑剔透,沒有半點瑕疵。黑發用玉冠高高束起,可是他卻戴了一張銅制面具,瞧不見他的容貌,亦不知道他是醜是美。
男人的身邊還站着一名女子,長相秀麗,雖不是天仙姿色,可也明媚動人。
這應該是耀王的貼身侍婢。
“耀王這邊請。”徐公公笑着說道,帶路前行。
此刻的夜月大殿,一幹人等早已經恭候多時。
赤紅色的毯子從大門處一路鋪向皇帝寶座,寶座之上年過半百的男人正是夜月國的國君夜祯。夜祯一身明黃帝袍,可是袍子上卻沒有繡着龍。九國大陸除了聖歆王朝的熠帝,無人能再着龍袍,與其相抗衡,這也是其餘八國不須言語便知的事情。
寶座之下,太子夜恬傲然而站。
夜月國君膝下有皇女八位,各個貌美如花,先後嫁了七人,如今僅剩下最小的皇女夜楚楚。
惟有一名貴妃生了一個皇子,那就是太子夜恬。
夜恬承襲了祯帝的剛毅,母妃的美貌,長得也自然是俊美無雙文韬武略。又因爲是皇帝唯一的子嗣,自小嬌生慣養,性子有些跋扈,宮裏的宮人全都懼他三分,皆不敢惹他,他可是夜月日後的國君。
夜恬等得不耐煩了,眉宇皺起。
“聖歆王朝使節耀王到——”隻聽見一聲洪亮通傳,徐公公率先步入大殿。
徐公公的身後,跟随着三人,兩男一女。
後邊是蔚藍色錦服的侍衛以及粉藕色素裙的侍女,而爲首那名戴着銅面具的男人,卻讓夜月國君以及太子均吃了一驚。即便是面具遮面,可是那雙眼眸依稀可見,深邃如黑洞。他渾身透着非凡超然的氣勢,不容小觑。
“耀王何故戴着面具?”夜祯狐疑問道。
“呵!”夜恬突然冷哼,十分不給面子譏諷,“也許是見不得人。”
夜月國雖是小國,可是國君威儀,豈容一個小王在這裏放肆?即便是聖歆王朝,夜恬也是不容有人如此謬視自己的父皇。這個風天耀膽大妄爲,不僅姗姗來遲,而且又戴着面具拜見,簡直就是不将夜月國放在眼裏。
風天耀卻是無謂笑道,“近日感染痘症,不宜吹風,望祯王見諒。”
痘症?夜恬眯起了眼眸,更是不滿。
“感染痘症?好些了沒有?”夜祯倒也不生氣,反是關切說道,“孤這裏有太醫,可以替你診治診治,有什麽需要你盡管吩咐宮人。”
風天耀道,“多謝祯王關心。”
“這些日子舟車勞頓,先去休息罷,等明日孤再與你好好叙叙。”夜祯笑着說道。
風天耀抱拳作揖,轉身而去。
則影跟随再後,蘇碧落微微慢了半拍,而她一回頭,目光卻與方才開口說話的年輕男子對上了。雖然隻有一瞬間,可是那人的注目讓她感到不适,完全是打量審視。她低下頭,默默地走在最後。
直到走出大殿,蘇碧落這才松了口氣。
前方的則影突然停下步伐,她亦是停下步伐。有些困惑地擡頭,視線掠過兩人,隻見另外兩道威武身影迎面走來。她定睛一瞧,掃過年紀較長的男子,瞥向他身邊另一個年輕男子。英氣不凡,铮铮傲骨,步履穩健,他卻是陰郁冷峻。
蘇碧落一塄,思緒在此時也成了空白一片。
這些年來,他們見面甚少,僅靠書信聯系。隻是這書信也隻有短短隻字片語,不會多言。距上回兒相見,也有一年光景了。如今再見,即便是事先早就知曉,可是也沒有想到會那麽突然。
幾乎是不由自主,蘇碧落喃喃喊道,“阿治。”
這一聲呼喊讓冷峻男子凝眸,也讓另一人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