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謝太後娘娘!”小順子這才松了口氣,想着有太後金口保命。
“陛下駕到——”殿外響起通傳聲。
小順子又是一驚,急忙跪到一邊。
“陛下萬歲!”
慕容飛雪望着殿外徐徐奔入的高大身影,她不動聲色地說道,“陛下,今日怎麽會來哀家這兒?身體好些了嗎?若是有空,不如陪哀家下盤棋?”她又是扭頭,吩咐道,“翠兒,你去備好棋盤,記得沏香茶。”
“是!”
“你也退下吧。”慕容飛雪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小順子,随口說道。
翠兒已經走出殿去,小順子聽到這話,隻覺如獲重釋,也急忙起身。他低着頭退走,剛走了幾步,卻聽見沉而霸氣的男聲,觸心般響起,“太後!本王這次前來,是想問太後要一個奴才!那個奴才叫小順子!”
“撲通——”小順子吓得再次跪倒在地。
風戰修自始至終都望着慕容飛雪,冷笑了一聲。
“陛下爲何向哀家要小順子?”慕容飛雪假裝糊塗,故意問道。
風戰修這才瞥了眼顫抖着身體的奴才,沉聲說道,“本王聽說這個奴才忠心不二,是個好奴才。本王決定将他留在身邊,所以特意向太後要他。不知道太後是否割愛,将這個奴才送于本王。”
“既然陛下這麽擡舉,那哀家就将他送給陛下了。”慕容飛雪順氣道,“小順子,以後跟了陛下,可要好好服侍,不可以怠慢。”
“太後娘娘……”小順子剛要求饒,卻被騎兵蒙住了嘴,直接割了頸項而死。
慕容飛雪瞧見這一幕,鳳眸頓時收斂。眼看着屍體被騎兵拖出殿去,她依舊輕柔說道,“既然這奴才給了陛下,他的生死全由陛下做主。死了就死了吧。”
“本王這次來,是想告訴太後一聲。”風戰修傲然地迎向她,幽幽說道,“若是再有下次,不管是誰,本王一視同仁。”
“你當真要爲了那個女人,如此忤逆姑姑嗎!”慕容飛雪氣憤吼道。
“姑姑非要逼我,怪不得我。”風戰修收回目光,轉身而去。
離開之前,他毅然喝道,“以後,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準出入乾甯宮!若是打擾了太後休養,本王一定嚴懲!”
“是!”
慕容飛雪坐在鳳椅上,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載。她癡癡地盯着某一處,視線一陣恍惚,神情更是彷徨。過了許久許久,她突然輕輕地笑出了聲,“很好,真的很好,果然是長大了,長大了……”
耳邊回響起這句話:三年前,太後執意要趕盡殺絕,難道就不怕失去人心嗎。
“讓開!讓開沒有聽見嗎!滾開啊!全都給我滾開!不要攔着我!”
“砰——”瓷器被砸在地上,破碎的聲音那樣刺耳。
金雀宮内,明珠已經醒來。她披頭散發,冷聲呵斥着殿内看守她的人。她該怎麽出去,她不要呆在這裏。明珠瘋狂地抓起地上的碎片,将瓷器的碎片抵在自己的脖子下方。而她突然的舉動惹得衆人急呼。
“公主!你别做傻事!放下!”雲霓好言相勸。
明珠望向雲霓,急急問道,“告訴我!她們有沒有事!他有沒有問斬她們!”
“沒有!陛下沒有問斬幾位小姐!”雲霓立刻回答,她原也沒有說謊,陛下确實是沒有問斬前朝幾位公主。
明珠捏緊了碎片,咬牙吼道,“我不信!”
“你可以不信。”男聲似鬼魅一般響起,風戰修颀長的身影閃入殿内。瞧見她抓着瓷器碎片想要傷害自己,他眼底深邃一片,胸口彌漫起某種怒氣,竟然無處發洩。他更是咬牙切齒,吐字陰郁。
“馬上放下你手中的碎片,否則的話,本王立刻将她們處死。你也可以馬上看見她們的屍體!”風戰修冷冷說道,這話盡是威脅之意。
而他絕對說得出就做得到!
明珠顫抖了手,望着他絕情冷情的俊容,怎麽想要憎惡,卻發現心好疼。她的手一松,那瓷器從手中落下,砸在地上碎得更加四分五裂。她無力地扶住柱子,整個人像一具破布娃娃慢慢地跌坐在地上。
那雙黑絲絨的鞋映入眼底,她擡頭望向了他。
“你想折磨我嗎?還是想囚禁我?又想囚禁多少年?”明珠輕聲問道,頹廢地閉上了眼睛。
風戰修在她面前蹲了下來,突然撕扯下自己的衣服。他抓起她的手,将布條裹住她受傷的手。他故意用力地裹緊,明珠咬牙忍受疼痛。而她閉着眼睛,卻沒有發現他緊蹙的眉頭,還有眼中彌漫深深的霧氣。
那竟然是心疼是心傷。
“我是你仇人的女兒,你幹脆殺了我算了。”她說得自嘲,睜開了眼。
風戰修俘虜住她的下颚,吐出沉重的字眼,“本王爲什麽要殺你,本王不僅不會殺你,本王還要重新迎娶你。”
什麽?他在說什麽?
明珠愕然地睜大了眼睛,癡癡地說道,“你……”
風戰修笑了,卻沒有半點笑意。他的手輕揉着她的臉龐,像是在呵護一件珍貴的東西,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本王要讓你成爲一國之後,本王要把你一直留在身邊。乖乖的聽話,不要惹本王不高興。否則,你該知道後果。”
他輕飄的語氣讓她心驚,明珠恍惚了視線。
諾大的殿堂内,不知在什麽時候隻剩下他們兩人。
可是他那張邪魅的俊容那樣清晰,曆曆在目。
明珠猛地擡手,試圖想要将他推開。可是她的手被他猛地握住,那樣用力地緊緊抓住,他抓得她都疼痛了,她忍痛問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她不懂了,她不明白了。
風戰修,她好象從來都沒有懂過她。她不知道了。
“本王想怎麽樣,難道你真的不明白嗎。”風戰修沉沉說着,一口含住她的耳垂。那濕漉漉的舌頭舔過她的耳垂,明珠渾身顫栗,心裏一驚。
“不要碰我!”明珠漲紅了臉,躲閃着他的碰觸。
在這個時候,她不想讓他碰觸。
如果隻是爲了占有她的身體,那麽她不要,她要的不是這樣。
風戰修霸道地将她的雙手抓住禁锢,逼迫她望向自己,他的眼底深邃一片,陰霾駭然。他嘴角噙着一抹弧度,淡淡地笑着,“你最好明白一點,你的身體,你的一切,全都屬于本王!特别是你的心!”
明珠惶恐地凝望着他,被他眼中的決然所懼。
“聽清楚了沒有!這裏隻能屬于本王!”他豁得伸手,俘虜住她柔軟的胸脯,罩住!
明珠被他的動作搞得喘氣,一動也不敢動彈。耳朵嗡嗡地響,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衣物,源源不斷地傳遞向自己。而她的心,竟然跳得那樣劇烈。她緊咬住唇,負氣地将頭扭到一邊,不再去看他。
此刻,她不得不承認,盡管自己憎惡着他的殘忍以及欺騙,卻又無法自拔地被他吸引。
他就像是一簇燃燒的烈火,她這隻飛蛾注定要撲去。
“說!說你隻屬于本王!”風戰修俯身栖近她,他的薄唇貼着她的唇瓣,呵着暧昧的氣息。他捏住她的下巴,非要她望向自己,那樣狂妄的動作。
明珠被他捏得十分疼痛,眼淚也被逼出眼眶,卻倔強得不讓它落下。
突然發現,他們之間像是回到了最初。一切重新開始輪回。她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可以折磨我,你可以威脅我。可是我的心,它爲誰跳動,它向着誰,它屬于誰,不受我控制!”
“很好!”他大笑幾聲,眼底愈發殘忍。
風戰修猛地将她打橫抱起,朝着鳳塌大步走去。
明珠慌了神色,雙手捶打着他,雙腳不安地蹬着,“你放開!你放開我!風戰修!你放開我!”
砰——
他狠狠地用力地将她摔在鳳塌上,毫不憐香惜玉。刹那間,他火熱的唇像是漫天而來的風暴襲向了她,她躲閃不及,掙紮無用,千般萬般的反抗忽然停止。對于她的舉動,風戰修萃不及防,一下子也怔了。
他低頭望向她,卻發現她閉着眼睛,眉宇之間滿是委屈。
什麽東西,毫無預兆地砸進了他心裏。
風戰修癡癡地望着她彷徨的麗顔,顫顫地伸手,想要撫上她的眉宇,更想要撫平她的愁緒。可是她一睜開眼,那份憎惡深深地刺痛了他。俊容驟然陰霾,他邪孽地說道,“真是掃興!本王不勉強你,總有一天,你會哀求本王,求本王要你。”
沒有那一天!明珠在心裏無聲說道。
他修長的手指撫摸過她的唇瓣,冷冽說道,“以後不準咬唇!若是被本王看見了,你就等着受罰!至于懲罰……”他故意壓低了男聲,輕啄了下她的唇瓣,粗嘎地笑着,“本王會吻遍你的全身!”
“你……”明珠睜大了眼睛,突然發現他變得好可怕。
身上的重量突得一輕,風戰修撫了撫衣服,神态自若英姿飒爽,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他不冷不熱地瞥了她一眼,沉聲說道,“三天之後,舉行大婚儀式。這三天内你最好不要玩什麽花樣!”
他邁開腳步,高大的身影閃出殿去。
明珠擡手擋住了臉,無力地側過身去。她不想哭泣,可是眼淚就是止不住。
怎麽會這樣,他們怎麽會變成這樣。
而房間外,風戰修聽見那嗚咽聲似有若無,隻是握緊了拳頭。縱然想要去擁抱住她,卻也沒有不能。如果這是唯一的辦法,唯一能夠留住她的辦法,那麽他隻能這麽做。明珠,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手。
他眉宇一凜,懊惱地奔出大殿。
“陛下!”雲霓一直守在殿外,瞧見風戰修奔出殿來立刻喊聲。
風戰修冷聲吩咐,“雲霓!這裏交給你了!”
“是!”雲霓恭敬應聲,等到風戰修走過她身邊,幾番猶豫,終究還是忍不住輕聲說道,“陛下爲什麽不告訴公主,其實……”
風戰修餘光瞥了她一眼,默然無聲。
雲霓卻困惑了,爲什麽陛下不告訴公主,其實陛下之所以會殺東骁天,那是因爲骁帝打破了公主的假骨灰壇?還有弘帝,到底是誰下的手?如果公孫晴明沒有殺,那麽會是誰殺的?
雲霓思索半晌時間,腦子裏想到了一個人——太後。
難道會是太後?
戰王将在三天後立後一事立刻傳揚至整座皇宮,更甚至是傳揚至都城。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恐怕過不了多久,整個聖歆王朝,乃至整個九國大陸都會知曉。戰王稱帝已有三年之久,三年之内,戰王從未納過任何一名妃子。突然大婚,衆人自然十分好奇這王後是何人。
據說,新王後是前朝的明珠公主。
有人歎息,戰王對明珠公主用情至深。
有人不解,戰王滅了大興,怎麽會納前朝公主爲後。
而明珠公主曾經是戰王的王妃,她更在五年前已經去世。衆人又是驚恐,更有好事者謠言明珠公主還魂了。當然,民間也有謠言,明珠公主确實是死了,這新王後隻是長得像明珠公主罷了。如此一來,戰王對公主的喜愛之情又被描摹了一番。
種種謠言在民間肆起,戰王與前朝公主明珠已然成爲百姓茶餘飯後最熱衷的讨論對象。
爲了迎接戰王大婚,從下旨宣告的那一刻,都城上下喜氣洋洋。
日子有條不紊地度過,一日複一日。
眨眼間,三天時間彈指而過。而明日竟然就是戰王大婚之日了。
到了晚上,百姓們放起了鞭炮。
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預先祝福戰王與王後喜結良緣百年好合。
轟——啪——
高升炮不斷鳴響,發出隆隆聲。似乎都可以聽見百姓們歡樂的呼喊聲,在這寂靜的皇宮深苑中,卻愈發顯得落寞。惟有秋的悲涼,帶着冷冬潛伏的寒氣。一陣秋風吹過,那涼意就更顯濃重,讓人感覺那寒氣從腳底一路升到了頭頂。
夜幕漸漸降臨,星辰滿天。
禦花園中,明珠獨自一人坐在涼亭内。
她擡頭望着明月,心裏想着公孫晴明帶着玄熠去了哪裏。這天大地大,總有地方能夠容身。隻要别回來,隻要逃得遠些,逃到沒有他的地方,那一定是安全的。可是想到風戰修對玄熠的疼愛,她心裏又是狐疑。
難道連那份隐約的疼愛,都是假象嗎。
風戰修,你到底是爲什麽?
突然,身前響起了沉沉腳步聲。
明珠并沒有擡頭,她光是聽這腳步聲,就知道對方是誰。隻是心裏一陣冷一陣酸,真是百味奇雜,她索性漠視他的存在,不予理睬。這三天來,他們之間一直如此。縱然每天都會見上一面,也不會有半句交談。
或許,這才是他們應該的相處模式。
他同樣默然,卻将一件披風披在她的肩頭。
“聽說近來你胃口不好。”風戰修徑自坐在她身邊的石凳,沉聲問道。
明珠隻覺得渾身更加寒蟬,這披風抵擋了寒意,卻不能抵禦她心裏的寒意。她也不将披風脫下,依舊抿着唇不說話。而他漫不經心的問話,卻讓她感覺仿佛是天大的恩賜一般。是啊,他可是一國之君。
“怎麽?難道是禦廚的手藝太差?”他又問。
她麗容淡漠,吐出兩個字,“沒有。”
“那是什麽原因?”風戰修的目光徐徐望向她,緊盯着她倨傲的側臉。
明珠并不想繼續這無聊的談話,他的态度是那樣纡尊降貴。她扭頭微笑,視線卻不曾停留在他惑人的俊臉上,不知道是不願意,還是在逃避些什麽,隻是輕聲說道,“陛下,臣妾困了,先行告退!”
她說完,徑自起身作勢就要走出涼亭。
剛走了一步,風戰修卻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冰涼的溫度讓他感覺不悅,猛得将她拽進懷裏。他的雙手像是銅牆鐵壁,牢牢地将她包圍圈鎖。明珠不再反抗,她似乎已經習慣他的擁抱,總是那樣放肆。
“你若是不說個理由,那本王隻好将那些沒用的奴才全都殺了。”他在她耳邊沉沉呢喃,語氣輕飄。
果然!果然又是這句話!
動不動就以人的性命作爲要挾!
明珠揚起唇角,那笑容也帶了幾分冰冷,随口說了個原因,“回陛下的話,禦廚的手藝很好,隻是臣妾最近沒有什麽胃口。”
她一口一個“陛下”,一口一個“臣妾”,讓他又是一陣莫名怒氣。
突然懷念她從前口無遮攔的日子,喊他“風戰修”的日子。
這份懷念就是不可理喻,像是洪水将他淹沒。
風戰修收攏了手臂,将頭擱在了她的肩頭。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聲音沙啞了幾分,帶着些倦意,“胃口不好,明日本王讓他們做些開胃的食物。”
“陛下,不必麻煩了。”明珠輕聲說道。
“本王說有必要就有必要!”他擰起劍眉,煩躁于她的唱反調。
明珠卻也煩躁于他的盛氣淩人,他的霸道自負,幹脆默許他所有的話語,“陛下說什麽就是什麽。”
雖是如此,可這話裏也帶着責怪的意思。
“明珠。”風戰修無奈地歎息了一聲,這三天的“冷戰”讓他如此難受。僅僅是她不理他,她冷漠對待他,他就會那樣難受。真是可笑的難受。
他呼喊着她的名字,卻使得明珠心跳漏了半拍。
又聽見呢喃說道,“什麽時候,你才能乖一點呢。你的手好涼。”
他說着,将她的雙手抓進自己的衣襟中。
她的手的确冰冰涼,而他的胸膛卻異常溫暖。他突然的溫柔舉動,以及沙啞的呢喃都讓明珠有種錯覺,整個人暈暈的。
會不會,會不會他的心也曾經爲她柔軟過幾分?
但是,他從來也沒有說過他愛她。
一遍也沒有。
他給她的,隻有兩個可笑荒誕的謊言。
“本王已經派人去尋找玄熠的下落,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風戰修緊緊摟抱着她,沉聲說道。如果玄熠能夠回來,那她也許能夠快樂一些。即便是要她留在自己身邊,可是他也希望她多快樂一點。
明珠一聽到玄熠的名字,整個人反射性的緊繃,瞬間将自己變成了全副武裝的刺猬。她扭頭望向他,目光冰冷,“陛下又想做什麽!難道連玄熠,你都不能放過?他隻是一個孩子!你就不能放過一個孩子嗎!”
真要趕盡殺絕,斬草除根嗎!
風戰修瞧着她怒氣橫生的小臉,聽着她指責埋怨的話語,心裏剛剛浮起的溫柔頓時沉了下去。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冷到四肢僵硬。他輕笑出聲,卻又咬牙切齒,擠出幾個字,“你是這麽想的嗎!”
“難道不是嗎!”明珠硬聲反問,心裏的弦被他瞬間閃爍過的失落所撥動。
但是想到他所做的一切,她隻将那份悸動吞了下去,不許自己的心湖再爲他泛起漣漪。
半點也不再允許。
風戰修深邃的眼眸迸發出陰冷光芒,足夠将人凍死。而她偏偏不怕死,倔強地仰頭迎上。兩人瞪目對望了許久,他的大掌直接按住她的後腦,低頭狠狠地吻住她的唇。猛浪的吻,放肆得掠奪她的甜蜜。
亦或者,隻是在氣憤,氣憤他在她心中竟然是這樣的人。
她的反抗對他向來無用,冷漠對待是最佳的反抗方法。但是身體卻被他的吻惹得輕顫,她懊惱的同時,厭惡着這樣的自己。
“明珠……”他貼着她的唇,氣息不穩,“你喊本王的名字。”
她半眯着眼眸,胸口不斷地起伏,同樣喘氣不已。聽見他的話,她卻笑着勾住了他的頸項,異常嬌媚的音調,冠冕堂皇地說道,“陛下是君,臣妾怎麽可以直呼陛下的名字呢。臣妾就是臣妾。”
原本泛濫的情欲被她一句話澆滅,風戰修注視着她媚笑的容顔,隻覺得煩躁。
“很好,真是好啊。”他終于松開了手,突得站起身來。
明珠整個人一沉,狼狽地摔在地上。
“你要如此,本王也不勉強。”風戰修散漫地抛下一句話,邁着大步離去。
明珠獨自跪坐在地上,他的腳步聲那樣匆忙,走得頭也不回。有人立刻走近她身邊,伸手要将她扶起。明珠揮了揮手,輕聲說道,“我自己可以。”
“王後……”雲霓隻得收了手,站到一邊。
明珠慢慢地站了起來,鎮定地拂去身上的灰塵。她擡頭望了眼彎月,隻是淡淡一笑。視線掃過雲霓,閑聊般說道,“該回了。”
她悠悠轉身,腳步踩上了他方才的那條小徑。
他們走在同一條路,卻是那樣南轅北轍的方向。
次日清早,整座皇宮放眼望去盡是喜慶的紅色。
宮女繁忙出入于金雀宮,天朦朦亮就開始替王後梳妝打扮。
此刻,明珠已經鳳冠霞披,更是美豔動人。王後的朝服是那樣莊重,依稀間她仿佛瞧見了當年的柳水瑤。她也是這樣一步一步,成了東骁天的妻子。想想卻又好笑,他們之間聚少分多,一朝政變,兩朝婚姻。
不管是哪一朝,他始終要抓住她不放。
雲霓走到她身邊,微笑說道,“王後娘娘,紅蓋頭該放下了。”
明珠望着銅鏡中的自己,又是扭頭望向雲霓,眼底卻沒有笑意。隻是雙眼一閉,任由雲霓挑下了紅蓋頭。一阙紅色,将所有的一切阻擋。她瞧不見前方,瞧不見任何人。隻是在别人的帶領下,走出了金雀宮。
天氣晴朗,她的心卻是陰雲。
如果,如果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那該有多好。
“陛下!”
她聽見了雲霓的呼喊聲,知道紅繡球的另一端被他牽着。
滿朝文武的朝拜聲,迎面而來,“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王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最後一拜的時候,明珠愣了下,紅蓋頭下她雙眼泛酸。夫妻夫妻,若是心沒有相系一起,又如何是夫妻?恍恍惚惚的時候,聽見小太監縱聲喊道,“禮成!”随即,恭賀聲鋪天蓋地襲來,充斥于她的耳邊。
又入夜了,喜宴的大殿喧嘩熱鬧。直到三更半夜,戰王被衆臣簇擁一一敬酒。隻是這大殿内,衆臣醉了一地,風戰修卻端坐在龍椅上硬是不倒。等到喝下最後一杯酒,他慢慢悠悠地起身,走出了喜宴的大殿。
金雀宮的寝殿,紅燭燃了大半截。
“陛下——”宮女們扶身喊道。
風戰修嘴角揚着淡淡的笑容,他揮了揮手,殿中的宮女全都退下了。他獨自一人,踏着步子走向寝殿。一室寂靜,他的王後坐在喜塌上,近在眼前。他走向了她,低下頭,眼底醞釀起一絲欣喜。
紅蓋頭被掀起,明珠自然是緊張,卻也不顯露絲毫。
他身上散開濃烈的酒氣,她蹙眉暗道:怎麽喝那麽多。
風戰修低頭望着她豔麗動人的臉龐,那份滿足沁出心扉。他徑自坐下伸手一攬,攬着她雙雙倒向了喜塌。明珠将手擋在胸前,他卻翻身壓上她。她一愣,以爲他要做些什麽,他卻一動也不動,隻是這樣抱着她。
他顯然是醉了。
過了許久,明珠推了推他,卻發現推不開。
懷裏的人有所動靜,風戰修更将她抱緊,他孩子氣地蹭了蹭。
大婚已過半月有餘,宮中平安無事。
太過安逸的生活,卻像是暴風雨前的甯靜。
風戰修每日都會來金雀宮,夜夜留宿,卻不會碰她半分。他隻是這樣抱着她,一覺睡到天亮。等到了五更天,他就徑自起來上朝。
冬日漸漸來臨,五更天的天色朦胧暗沉,模糊的光線中,她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這樣的生活真像是老夫老妻,時常讓明珠産生錯覺。
唏唆的穿衣聲,風戰修平展的雙手垂下,明珠立刻閉上了眼睛假寐。忽然感覺他的氣息逼近,他似乎已經近在她的面前。她不敢睜開眼,被褥下的雙手卻緊張地握緊了成拳頭。怎麽回事,她爲什麽要這樣緊張。
風戰修栖近鳳塌,隻是伸手輕撫開她散落的幾縷發絲,那樣溫柔的動作。
等到那熟悉的味道豁然離遠,腳步聲也一并遠去,明珠這才睜開了眼。眼前依舊是半明半暗,他高大的身影恰巧出了寝殿。
明珠忍不住歎息了一聲,側過身想要睡個回籠覺,卻再也睡意。
過了一會兒,她這半躺起身。
雲霓一直等候在側,瞧見她醒了,立刻上前輕聲說道,“王後娘娘,時辰尚早。”
“睡不着了。”明珠淡淡說道,掀開被子下了床。
一番梳洗,簡單地用了些早膳點心。
明珠已然換上王後的鳳服,簡單的發髻高高挽起,卻顯得高貴雅緻。渾身上下,她沒有半點飾物,即便風戰修賞賜了她許多瑪瑙翡翠,她全都沒有佩帶。這樣素淨的王後,恐怕是史上第一人了。
眨眼之間過了巳時。
殿外忽然奔進一名騎兵,而這名騎兵後面還跟随了一名身穿素裙的女子。兩人慢慢地奔進殿來,騎兵正是一月,而那後面的那名女子,明珠瞧着身形,卻有些似曾相識。她一時也想不起,隻是怔怔地望着她們。
“王後娘娘千歲!”一月單膝跪地,抱拳說道。
雲霓扭頭望向鳳椅上的明珠,誠摯說道,“王後娘娘,屬下日後恐怕不能侍奉娘娘。所以陛下命這個奴婢服侍王後娘娘左右!”
明珠一聽此言,隻當是風戰修派了人來随時監視自己。她揚起唇角,笑得百無聊賴,更是無所謂。誰在她身邊,有什麽大不了呢。她自然也不想爲難她們,隻是輕聲說道,“本宮知道了,那就留下吧。”
“擡起頭來,你叫什麽名字?”明珠的視線掃向那名素裙女子,淡淡問道。
那名低頭的素裙女子徐徐擡起頭來,一張白淨的小臉,一張久違的容顔,她的目光對上明珠的瞬間,兩人都驚住了。
半晌沒有反應,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怎麽會,怎麽會呢。
怎麽會是夏兒呢。
明珠怔怔地望着夏兒,突然站起身,她急急地走到夏兒面前,急忙伸手将她扶起。此刻,她瞧見好端端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夏兒,仿佛親人回到身邊一般。這種感覺真是無法言語,哽得她顫了聲音。
“你沒事,真好。”她熱淚盈眶,那樣感慨。
夏兒亦是不敢置信地凝望着明珠,早已經淚如雨下。她扯起袖子擦了擦眼淚,又哭又笑,卻隻是喊了兩個字,“主子。”
還有太多太多的話語,在這一刻全都淹沒了。
雲霓瞧見如此,低頭說道,“娘娘,屬下告退!”她轉身而走,與一月齊齊退下了。
“原來如此……”明珠聽着她這些年的境遇,拍了拍她的小手。
當年她一度以爲夏兒死了,得知自己并非是弘帝的女兒之後,她備受打擊。
她信任的人,欺騙她,她關愛的人,又離她而去。
曾經一度崩潰,茫然無措。
沒有想到,夏兒竟然沒有死,而是被公孫晴明救活了。起初在落罂島住了一段時日,直到戰王攻下了邑城,她又轉而到了邑城,重新回到戰王生活。這一呆,就呆了數年。直到前幾個月,她才由戰王傳喚趕來都城。
夏兒反握住她的手,關切地問道,“主子,夏兒聽說您……”
不是死了嗎?
“其中有些原因。”明珠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而且她也不好解釋。本就是忤逆了天意,穿越了時空之門,她的存在,絕對是不被允許的所在。之後又先後借了别人的軀體還魂兩次,她委實不能說出其中實情。
夏兒見她神情閃爍,便不再追問,“主子,您沒事就好。”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明珠又問。
夏兒點點頭,一五一十地回答,“夏兒在戰王府過得很好,沒有人爲難夏兒。”她突然想到什麽,驚奇地說道,“主子,您知道嗎,先前王爺……”想到如今戰王早已稱帝,她改口道,“陛下帶回了幾個美少年。”
“美少年?”明珠沉沉念着,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那些記憶,她是那樣深刻。
“其中有一個美少年,黑發黑眸,據說他叫明珠。可是奇怪的是,他醒來後就誰也不記得了,還說他叫洛克西。大家都覺得奇怪。更有人說,他是被主子您附身了。我當時就不信,這個世上怎麽可能會有這麽神怪的事情。”
夏兒紅了眼眶,慶幸地說道,“主子好好得在這兒呢。”
明珠不做聲,隻是悶悶地“恩”了一聲。
她忽然又困惑,風戰修爲什麽沒有殺死夏兒,他爲什麽又要派人将夏兒接回宮,還要讓她陪伴在自己身邊?他的所作所爲,像是一個又一個謎團。
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明珠都在等待風戰修。她心裏憋着一個疑問,想要知道他爲什麽這麽做。但是等來等去,他卻沒有來。一直到了晚上,他也沒有來。明珠靜坐在金雀宮中,想着他肯定不會來了。
夏兒已經換上了宮女的衣裙,于她身邊而站,俨然是心腹。
“主子,陛下估計不來了。”
明珠點點頭,那份失落不可言語。她明明讨厭看見他,恨不得他離自己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在她面前出現。可是爲什麽,等到他真得不出現了,她卻是那樣不适。好象什麽東西少了一塊,缺了一塊。
這時,殿外低頭奔進一名宮女,“娘娘!雲護衛求見!”
“宣!”
雲霓帶着幾名宮女陸續走進殿來,而那幾名宮女手中各自端了托盤。托盤中是一道道精緻美食,色澤鮮豔,香味更是四溢。
雲霓停步作揖,輕聲說道,“娘娘,陛下吩咐屬下送來這些食物,希望娘娘胃口大開,并且讓屬下轉告娘娘,今日國事繁重,不過來了。”
“放下吧,本宮謝陛下賞賜。”明珠掃過那些精緻食物,寒冷的心似乎被融化了些。
那些宮女置放完佳肴,随着雲霓退出殿去。
夏兒望了眼擺了滿滿一桌的食物,若有所思,小聲說道,“主子,陛下果然不來了。”
“餓了,用膳吧。”明珠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她一把拉過夏兒的手,朝着那一桌食物走去,“來!你陪我一起吃!我們好久都沒有一起吃飯了。”
果然是精緻的食物,酸甜适中,很是開胃。
可不知道怎麽了,卻連平日裏僅剩的那點胃口也沒有了。
明珠不經意間擡頭望向某個位置,那裏空了一個人。
恐怕習慣這種東西,真是可怕的病症。
而且沒有任何治療方法。
養心殿殿外,衆離把守于此。遠遠的,瞧見雲霓複命而回。等到她經過他身邊,他一向死闆的臉龐才有了一絲神情。雲霓隻餘光瞥了他一眼,低頭奔進殿去。夜,似乎又深了,夜幕下,衆離的笑容隐約可見。
風戰修端坐于龍椅上,單手執折子,靠着禦案在看折子。
聽到腳步聲響起,他并沒有擡頭,隻是沉聲說道,“東西都送去了。”
“陛下,全都送去了。娘娘謝陛下賞賜。”雲霓輕聲說道。
風戰修漫不經心地擡頭,視線從折子轉向了她,他的聲音愈發低沉,似乎是有些緊張,竟然是可笑地追問道,“還有呢?沒有别的話了嗎?”
“娘娘……”雲霓握了握拳,咬牙說道,“娘娘說她很喜歡。”
風戰修笑了,笑得并不是十分開懷,“雲霓啊,你每次撒謊都是這個樣子。”
“陛下,屬下沒有撒謊。”雲霓被他輕易就識破,自然是無所遁形。但是偏又不承認,依然固執己見。
風戰修不再與她争執,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
雲霓抱拳作揖,出了養心殿。等到走出大殿,她才松了一口氣。恰巧,兩名騎兵前來更替輪換。三月以及四月識趣地站于殿外,朝着衆離擠眉弄眼了一番,雲霓嗔怪地瞪了眼衆離,邁着大步離去。
“木頭!還不去追!”
“就是啊!小心雲雲不理你!”
衆離這才追了上去,悶了好久才開口說道,“用膳了嗎?沒有的話,那就一起……”
風戰修一連數天都沒有來過金雀宮,金雀宮中自然也清淨了。每到晚上,殿内的燭火卻遲遲不滅。直到夜深露重,這才熄了火。幽暗寂靜的寝殿,冰冷寬敞的床塌。即便是有溫暖厚實的被褥,卻也無法抵禦寒冷。
明珠蜷縮在被褥中,像隻小蝦米。
白天的時候,倒也還好,有夏兒談談話。可是到了晚上,這份空虛是那樣明顯。
半個月時間了,想來晴明應該帶着玄熠走遠了。她突然發覺自己真是不孝,那麽長時間了也沒有去祭奠過父皇。的确是該找個時日,前去廣寒寺上香。至于曉天哥哥,她想将他的陵墓葬回皇陵爲安。
明珠想着想着,意識一陣迷迷糊糊,睡眼朦胧。
可是被子實在是太冷了,她睡得十分不安穩。
突然,被子被人掀開,冷空氣也在這個瞬間鑽了進來。
明珠猛得睜開眼,剛要驚呼,卻被溫熱的唇堵住了。她惶恐地睜大了眼睛,黑暗中那雙深邃的眼眸迸發出光芒,他俊逸的輪廓線條更顯剛毅。折射的月光,她瞧見了他的俊容,心裏咯噔一下,整個人放松了警惕。
竟然是風戰修!
“你……”
“恩?”他沙啞呢喃,“本王怎麽了?”
“陛下不是忙于國事嗎!”明珠顫聲問道,将那份心悸壓下。
風戰修劍眉一凜,沉聲說道,“是啊,忙完了。本王還以爲你會很驚喜,看來隻有驚沒有喜!”他側過身,讓她趴在了他的身上。而他這麽一動,那冷空氣又鑽了進來。
“好冷!”明珠輕喝一聲。
可他身體的溫度比她要暖上許多,迅速将她包圍,一下子也分不清到底是誰在向誰取暖。
風戰修握住她的手,抓向心懷溫暖,“怎麽這麽冰。”
“臣妾冷血。”她這話倒是有幾分負氣的意思。
風戰修沉沉笑了,沙啞地說道,“你在怪本王沒有來看你嗎。”
明珠不應。
“哎。”他歎息了一聲,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倔脾氣。隻是将頭窩在她的頸項,換了個舒服姿勢,一并将她抱個滿懷。
黑暗的寝殿中,風戰修有力的懷抱竟然像是一個避風港,讓她這條漂泊不定的小船就此停泊一般。明珠聞着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霸道孩子氣,竟然感覺自己如此無能爲力。當夏兒重新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期許他的心是不是柔軟了。
可是母親與幽冥消失前所說的話語,像是噩夢不時盤旋。
“夜,時間已經到了。這是定數,無法改變的定數。你們注定敵對。”
時間到了,她應該要回到未來。可是她選擇留下,并且再次回到他身邊。
無法改變的定數是什麽,他們真的注定敵對嗎。
“呃!”明珠突然感覺頸項的鎖骨一陣濕漉漉,他的舌尖靈巧地舔過她的肌膚,頓時倒抽一口冷氣。她急忙伸手推拒他,雙眼更是瞪向了他,制止他繼續亂動。這男人連睡覺都不安分,竟然像小狗一樣舔她!
黝黑的大掌撫向她的後背,不斷地安撫,又像是在安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