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
“……”
芳心暗動的少女們羞紅了臉,拂袖掩面。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卻無情啊。
原本擁擠的街道因爲風戰修突然的出現,人群微微散開。舉凡一尺之内,他身邊是絕對沒有人敢靠近的。這就好比是巨大的磁場,他的磁場一定是負極。
小玄熠沒有察覺到絲毫不對勁,注意力完全被這五彩斑斓的花燈猜謎吸引。
“皇叔,我去看看,你在這兒等我哦。”他松開了手,小身闆一溜煙擠進了人群裏。
天色深沉,四周惟有花燈的光彩,人影模模糊糊。
風戰修桀骜地站在人群後面,雙眸深邃炯亮。耳邊不斷響起一陣一陣的呼喊聲,突然他被一聲呼喊所吸引。隻因爲那兩個字,讓他面無表情的俊容有了一絲彷徨以及迷茫。他反射性地環顧四周,再次惶惶尋找。
“哎呦!明珠小姐!您不要跑了!”
忽然,他邁開腳步,急急地尋聲而去。
風戰修強硬的氣勢撞開了阻攔在前方的人,高低不勻的人影,青藍粉紫的衣物,他鷹眸一凝,像是感覺到什麽,猛地沖上前去。腳步邁得越來越急,像是一陣風掃過了人群。掠過一顆顆人頭,在河畔瞧見一道半蹲的瘦小身影。
他不敢開口,甚至不敢上前。
女子在河中放了花燈,徐徐站起身來。
風戰修默然伫立于她身後,在她轉身的刹那,驟然屏氣。圓月當空,熱鬧的花燈節,太多繁華向他潮湧而來。那張容顔一點點轉向了他,他睜大了眼睛。
那女子瞧見了他,嬌羞一笑,靜靜地走過他身邊。
風戰修卻愣了半晌,握緊的拳頭一松。
不是她……
那悸動的心情,竟然猶如昙花一現。
“小姐!求求小姐了!您就饒了我們吧!”
“怎麽又忘記改口?我現在是少爺!”
“實在是跑不動了,少爺,咱們停下來休息一下好不好?”
阿塵以及阿離一步也走不動了,停在原地喘着粗氣。他們擡頭望向前方,明珠正蹦跳着身體,張望那擁擠人群的盡頭。她不時地回頭,活力十足地說道,“我瞧瞧猜謎。”
“少爺,你千萬不要亂跑。”
“知道也,知道也。”明珠回了幾聲,試圖想要擠進人群。可是鑽了半天,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法突破重圍。隻聽見主持燈謎的人在前面吆喝,以及衆人踴躍的猜疑聲。她哀歎一聲,雙手環胸承認自己失敗。
“皇叔?”小玄熠像條小魚從大人們的縫隙中鑽了出來。
“皇叔你在哪裏?”小玄熠東找西找,就是找不到風戰修的影子。剛才還站在那兒呢,怎麽一下子就沒人了?小玄熠有點慌了,他望着人來人往的花燈集市,不安地喊道,“皇叔?皇叔?”
耳邊不斷響起孩子的呼喊聲,明珠詫異地扭頭望去,瞧見了那孩子。
明珠狐疑地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你和你‘黃’叔走散了嗎?”
“皇叔不見了。”小玄熠擡頭望向來人,忍不住紅了眼眶。
明珠在他身邊半蹲而下,握着他的小手說道,“不然的話,姐……”她輕咳一聲,“我陪你一起找好嗎?”
“好!”小玄熠從小養在宮中,他不懂人情世故,自然覺得身邊的人都是好人。這不,有人願意幫他一起尋找皇叔,他連忙點頭答應。
“那我們先去那邊看看!”明珠牽着孩子的手,朝着街的另一頭走去。
“少爺,這個孩子是誰啊?”阿塵跟随在旁,忍不住問道。
明珠輕聲說道,“他和親人走散了,快點幫他找找。”她又是低頭問道,“你黃叔叫什麽名字呢?”
“皇叔……”小玄熠剛要回答,突然想起德公公的叮咛,不許直呼陛下的名諱。他搖搖頭,倔強地說道,“皇叔就是皇叔。”
明珠有些無語,“那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玄熠。你呢?”
“玄熠。”明珠念着這個名字,“我叫明珠。”
“夜明珠的明珠嗎?”
“真聰明!”
“那當然,他們都說我聰明!”
幾人的身影漸漸淹沒于人群盡頭。
過了一會兒,方才花燈猜謎的地方,風戰修默然地走回。
他等了許久,忽然察覺不對,沖着人群大吼一聲,“滾開!”
刷——人群被這吼聲震得欲聾,紛紛散開。
風戰修環視過每一個人,找尋着玄熠的身影,卻瞧不見他。整個人驟然陰霾,那神情變得猙獰可怕。他掃向四周,焦急地在人群中尋找。
諾大的花燈集市,人海茫茫。
小玄熠找了一會兒,那心思又被集市的稀奇玩意兒迷了去。
“這是什麽呀?”
“糯米糕團,你要吃嗎?”
“要!”
立刻,阿離去買了糯米糕團。
小玄熠一手捧着糯米糕團,一手牽着明珠,又是問道,“那是什麽?”
“撥浪鼓!”
“撥浪鼓是什麽?”
“你沒玩過啊?”
他一顆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明珠摸了摸他的腦袋,吩咐了一聲,“阿塵,去買一個!”
立刻,阿塵去買了撥浪鼓。
他們這一路找尋孩子口中的‘黃’叔,一路又是玩得瘋。過了許久,阿塵和阿離雙腳發軟,再也走不動半步了。明珠停下腳步,她牽着小玄熠,輕聲問道,“玄熠,找不到黃叔,不如我送你回家好嗎?你家住哪裏呢?”
“我……”小玄熠擡頭回答,轉念想了下,皇叔這麽厲害,他一定會找到他的。而且難得才出宮一次,不如再多玩一下?他眨眨眼睛,耷拉着腦袋,憋屈地說道,“我不知道我住在哪裏。”
阿彌陀佛,他不是故意撒謊的。
“難道你也和我一樣,也是從外地來的?”明珠蹙着秀眉問道。
“是啊是啊。”小玄熠連連點頭。
明珠無奈地說道,“不如這樣,你今日先和我回客棧睡一晚。等明日一早,我再……”
明珠的話說到一半,從遠處突然奔來無數近衛軍。穿着朱紅色官服的近衛軍将花燈集市的數條大街圍了個水洩不通。百姓們受到驚吓,猶如驚弓之鳥立刻跪拜在地。阿塵以及阿離跟随公孫晴明多年,自然也明白這是什麽情況。
近衛軍隻有一國之君才能夠動用,如今近衛軍到來,也就說戰王親臨了?
兩人雙雙下跪,阿塵瞥了眼紋絲不動的明珠,小聲說道,“小姐!快跪下!戰王來了!”
戰王?誰啊?明珠在心中默念這個稱呼,心裏突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她狐疑地扭頭望去,卻見近衛軍攔出的大道盡頭有人威風凜然地踱步走來。
身旁的阿離伸手去拽她,明珠隻得跪了下來,不再擡頭。
小玄熠眼見這麽多近衛軍,又見風戰修沉了一張俊容朝自己走來。他吐了吐舌頭,朝前走了幾步。這下子完蛋了!皇叔又要懲罰他了!
“皇叔。”小玄熠小聲喊道。
風戰修匆匆掃視他整個人,見他毫發無傷,原本繃緊的面部輪廓舒緩了些,似乎是松了口氣。隻是視線瞥見他抓了兩手的東西,驟然凝眸,沉聲問道,“玩得開心?”
“不開心,不開心。”小玄熠連忙否認,他要是敢說開心他就慘了。
風戰修不動聲色地望向他身邊跪拜在地的三人,在那白衣公子身上停了半分。他們之間隻有一步之遙,風戰修不帶感情地說道,“他們劫持了你?”
“不是!”小玄熠捧着一堆東西,解釋道,“皇叔!不是的……”
“不是什麽?”風戰修勾起唇角,非要他老實坦白不可。
“其實是我不乖,我貪玩,皇叔,我知道錯了。不關他們的事。”小玄熠隻得将懷裏的東西放下,雙手揪着耳朵承認錯誤。
風戰修睨了他一眼,沉默轉身,準備回宮。
小玄熠松了口氣,卻又聽見他說,“回宮後,将《兵書》抄上一遍。”
啊?小玄熠苦了一張臉,隻好接受再次的懲罰。他又是将地上的東西抱回懷裏,扭頭在明珠耳邊輕聲說道,“姐姐,我走啦。”
明珠點點頭,一下子呆愣了。
這個鬼靈的小家夥,怎麽知道她是女的?
小玄熠朝她眨眨眼睛,這才跟随在風戰修身後,兩人一前一後漸漸走遠。
明珠忍不住擡頭注目了一眼,甩甩頭,将心裏殘留的困惑甩去。虛驚一場,近衛軍撤軍,人群漸漸恢複了熱鬧。阿塵以及阿離兩人急忙扶起明珠,阿離小聲說道,“小姐,咱們明日就回莊去吧?”
“不!”明珠堅決說道。
“啊?”
“多玩幾日吧。”
“啊?”
“反正晴明會來找我的!”
十日之後。
皇宮
養心殿外,徐徐奔進一道小小身影。小玄熠捧着一疊厚厚的宣紙,小步子邁得格外歡樂。等到走到殿中央,清亮的童聲喊道,“陛下萬歲!”
風戰修正在批閱奏章,他并沒有擡頭,“你來這裏做什麽。”
“陛下,我已經抄完《兵書》了!”小玄熠将手中的宣紙高高舉起。
“會背了嗎。”風戰修沉聲問道。
小玄熠苦惱地搖頭,“不會。”
風戰修這才擡頭,隻見諾大的殿堂内,小玄熠小小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他放下手中的奏章,徑自站起身來。他走到了小玄熠面前,凝眸說道,“會背沒什麽了不起,學以緻用才算真的學會。”
“哦。”小玄熠似懂非懂。
風戰修餘光瞥見他腰間系着的撥浪鼓,一把伸手奪過,就要砸碎,“你不需要這些!”
“不要啊。”小玄熠急忙伸手去搶,手中的宣紙落了一地,“這是姐姐送給我的,這是那個姐姐送給我的。”
“姐姐?”風戰修語氣狐疑。
“就是那天花燈節,我和皇叔走散了。這是那位姐姐送給我的。”小玄熠扯着他的衣袖,踮起腳尖去拿。
風戰修沉眸質問,“當時隻有三個男人,哪來的姐姐。”
“穿白衣的就是姐姐啊。”小玄熠嘟哝道。
“白衣服?”風戰修的記憶咻得倒轉,回到了那天晚上。
他記起來,确實有一名白衣男子。當時那白衣男子跪拜在玄熠身邊,因爲所穿衣服的顔色與另外兩人不同,所以他特意多看了一眼。隻是他沒有想到,那個白衣男子竟然是個女的。女扮男裝?
小玄熠點點頭,“這是明珠姐姐送給我的。”
風戰修一聽到這個名字,瞬間愕然不已。整個人仿佛被什麽東西砸中一樣,手中的撥浪鼓掉落在地,“你說她叫明珠?”
“是啊。姐姐還誇我聰明呢。”小玄熠彎腰撿起撥浪鼓,轉動手腕搖了搖。
撥浪鼓發出“咚咚”的清脆聲響。
風戰修猛地伸手抓起小玄熠的手腕,厲聲質問,“她長什麽樣子!”
“姐姐……”小玄熠被他陰霾的神情所吓,難得有些害怕。手腕被他抓得一陣疼痛,他痛得大呼出聲,“皇叔,好疼啊。皇叔。”
風戰修意識到自己失态,立刻松了手。他在小玄熠面前徐徐蹲了下來,雙手輕輕抓着他的雙手,凝聲問道,“告訴本王,她長什麽樣子。”
“姐姐很白,眼睛很大。”小玄熠不會形容人的容貌,所用的詞語都極其簡單。
他赤紅了雙眸,“還有呢?”
“笑起來好好看。”小玄熠認真地回想,補充道。
你這小鬼倒是有眼光!風戰修眸底迸發出精光,“她有沒有告訴你,她從哪裏來,或者要去哪裏?”
“沒有。”小玄熠誠實地回答。
“來人!”風戰修朝着殿外大喝一聲,胸中什麽東西在翻滾澎湃。不管是不是你,不管究竟是不是,隻要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會放過。明珠,告訴本王,爲什麽整整三年也不出現。縱然本王在你面前,你也不相認嗎!
養心殿外等候的衆離以及雲霓立刻奔進殿來,單膝跪拜在地,沉聲喊道,“陛下!”
“立刻給本王全城搜!”
“是!”難道有公主的下落了?
待兩人退走後,小玄熠走到風戰修身邊,抓住了他的大手,“陛下認識姐姐嗎。”
風戰修低頭望向身邊的小玄熠,那張天真的小臉讓他心中生起奇怪感覺。胸口好象被什麽東西填滿了,他又仿佛似是不信一般,揮手将他的小手甩開了,冷漠如初,“現在就回良宜殿。”
小玄熠見他眉宇肅穆,不敢再造次。乖巧地拾起地上的宣紙,轉身耷拉着腦袋小步走了出去。
風戰修前腳剛出皇宮,後腳立刻有人奔向了乾甯宮。
乾甯宮中,慕容飛雪單手支着頭正在午睡。等到耳畔想起呼喊聲,她朦胧地睜開眼,帶着些惺忪睡意。立刻有宮女上前服侍,打理雲鬓。慕容飛雪這才朝身邊的親信點點頭,沉聲說道,“讓他進來。”
“是!”宮女翠兒應聲出了殿。
随後,一名小太監奔進殿來。拂袖一拍,跪拜在地,“太後娘娘!”
“什麽事兒啊?”慕容飛雪漫不經心地望向他,凝聲質問。
“太後娘娘,陛下出宮了!”
“出宮又不是什麽大事!”
“回太後娘娘,陛下帶了兩位護衛,連十二騎兵都出動了!據說是搜城呢!”太監低着頭,如實禀告。
慕容飛雪一聽此話,隐隐察覺出不對勁。這麽大的動靜,又不是領兵出征,他這是去做什麽?她凝眸問道,“搜城?怎麽回事?”
“奴才不知道,不過奴才曉得陛下出宮前,玄熠曾去過養心殿。”
“玄熠?”慕容飛雪微微點頭,“小順子,哀家命你前去良宜殿,将玄熠帶來!”
“喳!”
半柱香的時辰之後,小玄熠一路吵鬧,被太監小順子拎到了乾甯宮。他一到乾甯宮,就識相地不再嚷嚷。孩子的感覺總是敏銳的,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可以清楚感覺到。小玄熠拘謹地站在原地,稚氣地喊道,“太後娘娘。”
慕容飛雪朝他招了招手。
小玄熠有些害怕地搖搖頭。
“你這個孩子真是……”慕容飛雪也不生氣,微笑說道,“翠兒啊,将那些點心取些給玄熠嘗嘗。”
“是!”翠兒端起各色糕點的拼盤來到了玄熠面前。
“我……我不餓。”小玄熠雖然有些嘴讒,也忍着不吃。
慕容飛雪睨了他一眼,好聲好氣地說道,“哀家跟你做個交換,你方才在養心殿與陛下說了些什麽,隻要告訴哀家,哀家就将這盤糕點給你。你拿回去給你娘,還有你姐姐吃,怎麽樣?”
小玄熠看了眼糕點,心裏想着娘和姐姐,“我沒和陛下說什麽。”
“那你告訴哀家陛下出宮做什麽?”
“陛下要去找姐姐。”
“姐姐?”
“明珠姐姐!”
什麽?那個妖女還活着?她竟然沒有死?慕容飛雪一驚,又問,“去哪裏找?”
“我也不知道。”小玄熠迷糊地搖搖頭。
慕容飛雪冷哼一聲,笑得森然,“翠兒。”
“是!”宮女翠兒故意松了手,那盤糕點統統落在了地上。她又是一個個撿起,包在了巾帕上。這才起身走到了玄熠面前,将巾帕包裹的糕點捧向了玄熠,輕聲說道,“拿着吧,這是太後娘娘賞的。”
“髒了,我不要。”小玄熠揮開了她的手,再次将那糕點揮在地上。
慕容飛雪眯起眼眸,不屑地說道,“不要也罷。小順子,送他回良宜殿。”
夜明珠,你怎麽會沒死?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近衛軍将整個都城重重搜捕,挨個盤問,挨個對比畫像,凝窒的氣氛使得都城内的百姓人心惶惶。
特别是大大小小客棧,率先找了個遍。
戰王更是吩咐了,若是瞧見白衣的年輕公子,格外要注意。興許就是公主女扮男裝了。這一撥又一撥地找了半天,卻依舊沒有找到公主的蹤迹。倒是抓了幾個白衣的年輕男子,但是沒有一個是公主。
眼看着夕陽即将西下,依舊是茫然一片。
風戰修騎于馬上,匆匆掃視整個都城。他的目光慌亂地在人群裏尋找,可是這個世界這麽大,又哪裏有她的身影。
“陛下!沒有找到!”衆人策馬而來,飛身下馬回禀。
風戰修凝眸問道,“全都找遍了?”
“回禀陛下,全都找遍了!”
“不!還有一處沒有找!”衆離徑自打斷,伸手指向了身後那家绾香樓。
風戰修不動聲色,突然扭頭瞥向面前的绾香樓。由于大軍徹底封鎖了街道,绾香樓裏的客人一動也不敢動,全都留着不敢走。他确實沒有想到绾香樓,想來明珠雖然女扮男裝,但她總還是女兒身,怎麽會來這種地方呢。
可是全城上下,确實也隻有這裏沒有找過了!
風戰修英姿飒爽地下了馬,慢慢地走進绾香樓。
諾大的绾香樓内,近衛軍早就壓制了整場。衆人跪拜在地,齊齊喊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誰是老鸨!”雲霓上前輕聲質問。
“小人在!小人就是這兒的老鸨!”绾香樓的老鸨依舊是當年那位,她連頭也不敢擡,戰戰兢兢地說道。
雲霓又問,“有沒有瞧見一名白衣的年輕公子?”
“白衣公子可多了,年輕的那就更多了。不知道陛下是指哪位!”老鸨緊張地結巴,支吾支吾地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侍衛奔出大堂,急急回禀道,“陛下,找到一名白衣公子。”
話音落下,清亮的抗議聲,從空氣中清楚傳來,“爲什麽抓我,放開我,我讓你們放開我,你們沒有聽見嗎。放開我啦。”同時,另外兩名侍衛一人一邊抓着一名身材纖瘦的白衣公子徐徐而出。
一行人隻将目光望向了那名白衣公子,刹那間瞪大了眼睛。
那白衣公子肌膚白淨,鼻梁秀挺,雙唇更是櫻紅。方才許是在睡覺,所以高高束起的長發有些淩亂,原本白淨的小臉漲成了绯紅色澤。那雙眼睛漆黑明亮,閃爍着熠熠光芒。盡管是男兒打扮,可是一眼就被識破。
竟然真得是公主!
“松手!”風戰修喝了一聲。
“是!陛下!”兩名侍衛立刻松了手,退到一邊。
明珠被他們抓得雙臂疼痛,連忙揉了揉。她又瞧見有人朝自己慢慢走來,一下子怔在原地。這人怎麽有點面熟,他是誰?而對方那張俊美有型的臉龐越來越近,她忍不住朝後退了幾步,感覺到了危險。
風戰修并不理會,依舊朝她步步逼近,他揚起唇角,沉聲說道,“明珠,到本王這兒來。”
“你……你别過來!我不認識你!”明珠開口呵斥,一直退到角落,退到無路可退。
風戰修狐疑地望向她,“你忘記本王了?”
該死的!她怎麽可以忘記他!
明珠陌生的目光已經證明一切,隻是習慣性的小動作改不了,下意識地緊緊咬住唇。
風戰修眼眸一沉,似乎極其不悅。他忽然有了動作,整個人猶如一陣風,眨眼閃到了她身邊。有力的臂腕直接将她摟住,霸道地禁锢于自己懷裏。他低下頭,雙眸流轉出幾分癡然,“明珠,本王終于找到你了。”
他将她緊抱在懷裏,聞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感覺到了安然。
“放開我!我不認識你!”明珠拼命掙紮,慌亂中從袖子裏取出毒針紮向了他。
風戰修頓時感覺一陣刺痛,雙手瞬間麻木難忍,隻好松開了手。明珠緊靠向身後的牆壁,像是防備敵人一樣防備着他。他與她面對面而站,他的目光自始至終停留于她的臉上,忽然笑了,“你竟然也會使毒了。”
明珠連忙閃到一邊,離他遠了些。
她不敢相信這個世上竟然有這種人存在,中了她的毒針,不怒反笑?
“你最好放了我,不然的話,若是沒有解藥,你絕對難逃一死。我這個毒有個稱号,叫七步死。你每走一步,毒氣就攻心一分。”
“誰教你的。”他又是問道。
的确太過好奇,到底是誰教了她毒術。又或者,誰将她藏了起來。
腦子裏某個答案隐隐浮現。
明珠謹慎地望着他,“誰教我的,不關你的事。現在讓你的人全都退出去,放我平安離開。”
“呵呵。”風戰修笑了,笑得那樣舒心。
衆人瞧見他笑,赫然發現,這是陛下三年來第一次這樣微笑。
明珠面對這個陌生男子感到從未有過的惶恐,他太過驚心,“你笑什麽啊!”
“本王樂意。”風戰修淡淡地笑,那雙眼眸深藏着溫柔。他根本不顧什麽七步死,隻是想要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
明珠瞧見他走了一步,大吼道,“不要走了!你會死的!”
風戰修卻繼續朝她走去,又一步,又一步。
二、三、四、五、六……明珠在心中無聲數着,甚至都忘記要往後退卻。就在最後的時刻,最後那一步的時候,他毅然決然上前抱住了她。
明珠愣住了,這人怎麽不怕死!
還有,還有這個擁抱,爲什麽讓她感覺那樣熟悉……
風戰修俊容發青,印堂發黑,那毒果然劇烈無比。他卻笑得那樣舒心,緊緊地抱着她,在她耳邊沉聲說道,“三年時間來折磨本王,難道不夠嗎。”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到最後隻剩下呓語。
他說,“明珠,本王很想你。”
風戰修吐出一口鮮血,已然發黑。可是他卻那樣頑固,執着地抱住她。身體漸漸軟了力氣,整個人靠向了她。明珠隻感覺身體一沉,險些被他壓垮。而他的大手卻還執着地抓着她的小手不放,那樣任性。
“你們誰來把他拉開!我快撐不住了!”明珠吃力地大吼,“來人啊!”
衆離與雲霓立刻上前扶住了風戰修,明珠這才松了口氣。她急忙想要退到一邊,剛走了一步,竟發現他的大手還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腕。她甩了甩,試圖想要甩開,卻發現無濟于事。再甩,還是甩不開!
這男人昏迷了怎麽還那麽強勢!
“陛下?陛下!”
明珠使勁甩了甩手,無奈放棄,“别叫了,叫魂啊!他沒死!不過就是中毒了!”
衆人狐疑地望向明珠,她剛才不是說陛下中的毒叫“七步死”嗎,每走一步就毒氣攻心一分。如今陛下都走了七步了,不是必死無疑?
“我騙人的不行啊?”明珠瞥了眼男人抓着自己的那隻大手,無語地說道,“你們能不能把他的手拉開?這樣我很難受哎!”
“公主!解藥呢?”衆離急急問道。
明珠愕然,公主?該不會是在叫她吧?她什麽時候成公主了?
“你們認錯人了!”她搖頭,十分懷疑這聖歆王朝的人是不是都瘋了。
雲霓輕聲說道,“公主,請拿出解藥救陛下!”
“我真的不是什麽公主,還有解藥不在我身上。不過你們放心,他一時半刻也死不了。”明珠聽見他們一口一聲“陛下”,卻也明白他是聖歆王朝的一國之君。弑君可是大罪,她再膽大,也不敢拿自己這條小命來開玩笑。
衆離又是問道,“那解藥在誰身上?”
“這樣吧,你們若是放了我,我就讓人來救他。怎麽樣?”明珠不忘記打如意算盤,就算這男人中毒不死,可是一旦解了毒也難保自己有性命之憂。不如乘現在談好條件,不是都說君王是一言九鼎的嘛!
雲霓當機立斷喝道,“馬上回宮!”
“不送啊!”明珠樂得他們離開,再次掰着他的手。要死了,抓這麽緊?
“老三,老四,護送公主回宮!”
“是!”
明珠瞧見兩名女子朝她徐徐走來,她甚至都來不及逃跑,“我不進宮!我不是什麽公主!你們不要解藥了嗎!别抓我啊!”
近衛軍全都撤離了绾香樓,大廳内,衆人這才徐徐站起身來,受了一場驚吓。眼看着明珠小姐被人帶走,阿離以及阿塵兩人不安地對望了一眼,這下子慘了,馬上要禀告公子!小姐被戰王給抓走了!
皇宮
此刻,養心殿内聚集了太醫院内所有的太醫。整整一柱香時辰,卻也診治不出個所以然。太醫們愁眉苦臉,遲遲不敢對症下藥。老太醫轉身,作揖道,“衆護衛,雲護衛,這毒太奇怪了,老臣實在是不敢妄作定斷。”
龍塌上,風戰修昏迷不醒,他似乎是在擔憂些什麽,所以眉宇緊蹙。
而床沿被他死死抓着小手的明珠無奈地站在一邊,她站了半晌時間,實在是腿酸,索性就坐了下來。又聽見太醫這麽說,她單手支頭,百無聊賴地說道,“沒用的,此毒你們誰也解不了!還是先熬些清神醒腦的湯藥,讓他醒了再說!”
“公主……”幾位老太醫還認得明珠,開口喊道。
“我都說了我不是什麽公主!”她氣惱地吼了一聲。
衆離望向雲霓,雲霓微微點頭,輕聲說道,“各位太醫辛苦了,按公主所言,馬上去熬些清神醒腦的湯藥!”
“是!”太醫們心中雖然狐疑,卻也不敢停留,急忙退下。
太醫一走,衆人紛紛跪拜在地。
“你們這是做什麽?”明珠見他們突然朝自己下跪,一下子從龍塌上站起身來。
衆離作爲表率,沉聲說道,“公主,請您救救陛下!”
“救他沒有問題啊,可是他要保我平安離開。你們能不能别跪了,全給我起來!”明珠煩心地吼道。
衆離道,“公主請放心,陛下一定不會傷害公主。”
若是誰動了公主,那可就完了。至于這個離開的問題,他們可不敢保證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全給我起來!”
“是!”衆人果然起身。
明珠忿忿地甩了下男人的手,發現還是甩不開。她氣憤地坐回床沿,癟了癟嘴,“自然會有人來救他。你們急也沒用。還有,把他的手分開,我要去小解!”
“這個……”
“什麽啊?你們聽不懂啊?我要小解啊!”
衆離與雲霓隻得上前,死命拼命地掰着風戰修的大手,掰得明珠感覺手腕疼痛。掰了半天,卻也掰不開。明珠低頭看了眼手腕,發現紅到發青,都淤血了。她皺着小臉,瞪了眼龍塌上的男人。
“現在隻有一個辦法了!”
衆人咽了咽口水。
“把他的手砍了!”
“萬萬使不得!”
“我要瘋啦!”
天漸漸黑了,明珠被風戰修抓着手腕走不開半步。
她摸了摸肚子,感覺自己餓了。
這不剛覺得餓呢,就有人送來了膳食。幾個宮女端着托盤,依次站在她面前。現在可好,她隻剩下一隻手了。想要吃什麽東西,還得讓别人服侍。左手不熟練地抓着筷子,好不容易扒了兩口飯,她發現自己實在是沒胃口。
這怎麽吃啊!
明珠咽下口中的飯,無感地說道,“我不吃了!拿走吧!”
“公主!不合口味嗎?屬下這就去換!您想吃什麽?”雲霓見她根本就沒幾口,關切地說道。
明珠搖搖頭,吃力地舉起那隻被他抓着的手,“你看看這個樣子,我根本就沒辦法好好吃飯!”
“若不然,屬下來喂您!”雲霓說着就要上前。
明珠伸手阻攔,“不要!我又不是三歲孩子!我不吃了,我不餓,拿走拿走!”
雲霓無奈,隻好讓宮女将膳食端走。
“我真得不是什麽公主,你們認錯人了。還有,我現在沒力氣說話,我想要睡覺。你能告訴我,晚上我睡哪裏嗎?”明珠歪着頭靠向床柱,望向面前護衛打扮的女子。餘光瞥了眼龍塌上的男人,真想踹他一腳。
雲霓一怔,“公主就與陛下同塌而眠。”
“同、同塌?開什麽玩笑!不行!”她一口拒絕,“躺椅呢?拿一張躺椅過來!”
“去取張躺椅!”
“是!”
立刻,鋪了厚實溫暖的躺椅搬到了龍塌旁。明珠伸手按了按,這才滿意地躺了上去。不忘記将被子蓋蓋好,她滿意地閉上了眼睛。躺椅總是比不上床舒服,她翻了個身。一側身,卻瞧見龍塌上那人的側臉。
鼻子倒是英挺,薄唇也很性感,但是總給她感覺太冷情。
等等,他的睫毛怎麽那麽長?又不是女人!
明珠盯了一會兒,眼皮開始打架,她終于忍不住倦意,沉沉入眠。想着阿塵和阿離會馬上禀告晴明,晴明估計會馬不停蹄地趕來救她,她就微微放心了些。可是爲什麽他們都叫她公主,而且對她還算順從。
想着想着,不知不覺中睡着了。
他的大手自始至終都緊抓着她不放,好象怕她再次消失一樣。
雲霓望了眼兩人,似是感慨地無聲歎息,默默地走向外殿。外殿處,衆離并沒有離去。雲霓走到衆離身邊,兩人并肩守侯。外殿寂靜無聲,雲霓幽幽開口,輕聲說道,“公主平安無事。”
“隻是失去了記憶。”衆離沉聲回應。
“這三年,恐怕是有高人守護。”雲霓暗暗思索。否則的話,公主怎麽可能會使毒?自然是擔心她,教了她防身之術!
兩人同時沉默,突然異口同聲說出一個人名,“公孫晴明!”
深更半夜,龍塌上的風戰修眼皮微動,幽幽蘇醒。雖然胸口還堵着一股悶氣,他卻已經清醒過來。眼前一片黑暗,隻有微弱光亮。他急急地扭頭,尋找着某人的身影。視線一瞥,瞧見她安然地睡在一旁的躺椅上,這才松了口氣。
還好,她還在。
風戰修靜靜地望着她,享受這久違的親昵氛圍。
他終于松開了手,卻瞧見她的手腕已經淤紫一片,有些心疼地皺眉。他半躺起身,伸手将她整個人從躺椅上抱到了龍塌上。他在她的身邊躺了下來,将她摟在懷裏。這樣塌實的擁抱,才能感覺她不是幻覺一場。
隻怕明天醒來,她又不在。
風戰修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她,竟然舍不得睡覺。
次日清晨,乾甯宮就收到了内應消息。
檀香袅袅的殿内,慕容飛雪望着跪拜在面前的小順子,愕然質問,“陛下昨日傍晚回宮,竟然中毒不醒?這消息确實嗎?”
“太後娘娘,奴才親眼瞧見太醫們出入養心殿。奴才也向養心殿的小太監打探過了,陛下确實中了毒。而且……”小順子頓了頓,繼而說道,“而且據說前朝明珠公主也回了宮,隻是她似乎是失去了記憶。誰也不認識了。”
“夜明珠?”慕容飛雪詫異,那妖女果真沒死!
她輕握拳頭,又是問道,“你說她失去了記憶,誰也不認識了?”三年前,不是也失去過一次記憶了嗎。這其中恐怕有假!
“回太後,應是如此。”
“翠兒,哀家要去養心殿。”
當慕容飛雪趕到養心殿的時候,隻見衆離以及雲霓兩護衛守在殿外。兩人瞧見了她,心裏狐疑她怎麽來了。三年來,太後從不出乾甯宮,恐怕是收到内應的消息了。兩人立刻拂袖,恭敬地跪拜在地,“太後娘娘!”
“起吧。”慕容飛雪輕聲說道,“哀家聽說陛下生病了,所以特意來看看。”
“回太後娘娘,陛下身體安好,并無……”
雲霓的話剛說到一半,隻聽見養心殿内傳出一陣驚悚呼喊。
衆人立刻推門而入,一行人奔進殿去,隻見龍塌上,風戰修霸道地壓在明珠身上,而身下的她拼死抵抗,外加拳打腳踢,“放開我!放開我!男女授受不親!”
“除非你答應本王再也不走!”
“我憑什麽答應你,我不認識你!我愛走就走,人生自由!”
“該死的,你是本王的王後!”
“你胡說八道!我有未婚夫了!不是你!”
“誰?本王要殺了他!”
風戰修整個人暴戾,恨不得将她口中的“未婚夫”千刀萬剮!
“你讓我說我就要說?我偏不說!”
明珠輪起拳頭打向了他,風戰修直接抓住她的手,扭頭吻了吻白皙的肌膚。明珠頓時小臉潮紅,他、他、他怎麽可以……明珠又是用腳去踹他,憤然地吼道,“你滾開!”
風戰修本來就中了毒,毒氣發作,胸口一悶,結實地受了她一腳。
明珠使勁推開他,從他身下骨碌鑽了出來。整個人已經狼狽不堪,頭發更是淩亂。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被他“拐”上床的!
“大膽!放肆!立刻将她拿下!”慕容飛雪瞧見如此,厲聲叱喝。
“誰敢動手!”風戰修暴戾的吼聲直接蓋過了慕容飛雪,在養心殿内威懾盤旋。他擰了兩道劍眉,邪肆的俊容彰顯出霸氣。徐徐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還有些晃動。一雙鷹眸掃過衆人,一眨不眨地盯着離他幾尺遠的女人。
風戰修揚起唇角,神情忽然柔和了幾分,“本王絕對不會讓人動你半分。”
明珠聽見他這麽說,隻覺得心湖一顫。那莫名的熟悉感接踵而來,讓她思緒混亂。她揪緊了衣擺,抿着唇瞪着他。
“還不快傳太醫!”慕容飛雪壓制着心中的怒氣,關切地問道。
衆人聞聲卻不敢有所動作。
風戰修望向慕容飛雪,淡淡地說道,“本王沒事,讓太後操心了。”
慕容飛雪故作狐疑,眯起鳳眸,“陛下真得沒事嗎?哎?這不是公主夜明珠嗎?哀家方才老眼昏花,一時竟然沒瞧清楚!”
“衆離!送太後回乾甯宮!”風戰修喝了一聲,急急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