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瞧見了她,頓時一怔。這怎麽可能呢?公主明珠早在兩年前就死了,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爲什麽,爲什麽她現在又會出現?她是誰?難道是長得相似的人嗎?種種疑問盤旋于各自心中,大殿寂靜無聲。
雲霓扭頭望向來人,心中更是詫異。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是死了嗎?
而高高端坐在鳳椅上的慕容飛雪神色自若,她徐徐望向大殿外突然出現的女子。慕容飛雪握着鳳頭拐杖,眯起了眼眸,暗暗困惑:她是誰?
大殿内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衆離,包括十二騎兵,全都悶住了。
竟然是公主?竟然真得是公主!
風戰修僵持于原地,并沒有回頭。俊美的容顔霧朦朦一片,什麽東西在心中不斷翻騰,猛得握緊了拳頭。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她。但是,但是真得是她嗎?他突然不敢回頭,不敢去面對,隻怕自己會失望。
衆人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小心翼翼遊移,揣測其中可能。
公孫晴明終于趕到大殿,他朝那阻攔的侍衛低聲說道,“你們還不松手?難道認不出人嗎?她是公主明珠,更是戰王的發妻!”
“奴才知錯!”侍衛們立刻跪拜在地,齊聲說道。
公孫晴明擡頭瞥了眼背身而站的風戰修,又是望向自己身前的明珠,眼眸一緊,選擇了沉默。
明珠的呼吸有些急促,頭也有點暈旋。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去,她必須要撐下來。可是他爲什麽不回頭看看自己?他在搞什麽?
明珠有些氣急,又是喊了一聲,“風戰修!”
衆人的視線瞬間投注于風戰修身上,好奇于他會怎樣對待。
風戰修的耳畔嗡嗡地響,他想轉過身去,卻發現雙腳像是紮了根一樣,怎麽也動不了。真得是她嗎?
“我數到三,你如果還不轉過身來,我一輩子也不要再見到你。”明珠見他遲遲沒有反應,咬牙切齒地吼道。難道你真得忘記我了嗎?又或者,根本從來也沒有在你心裏存在過。所以,你早就忘記我。
她開口數着數字,聲音卻有些些發顫。
“一!”
他不動半分。
“二!”
他依舊不動半分。
“三!”
明珠喊出這個數字,雙眼一酸,那高大的身影卻那樣決然地漠視自己。她胸口氣悶無比,對着身後的公孫晴明說道,“晴明,你帶我走!”
“好!”公孫晴明點頭答應,長臂一伸,作勢就要帶走她。
“不許走!”暴戾的男聲驟然響起,震得人耳朵發疼。
風戰修赤紅了雙眸,焦急地回頭咆哮。原本冷漠的臉龐終于有了生動的表情,是震驚,是不舍,是困惑,是慶幸,是想念,太多的情感交織于心頭,那雙鷹眸潮湧起深邃,倉皇地注視到她熟悉的身影。
心湖更是泛起波濤澎湃,久久無法得以平息。
明珠聽到這震聽吼聲,愕然地回頭望向他。
一時間,四目相對。
酸楚以及無奈的難受滋味充斥而起,明珠想要笑,卻笑不出來。想要哭,卻也哭不出來。隻是眼眶噙着淚,不讓它們落下。再次見面,她不想哭得像個傻瓜。所以,隻能假裝堅強地揚起唇角。
風戰修,我回來了。她在心裏無聲喃喃。
公孫晴明抓着明珠的手,慢慢地松開垂下了。他側過身去,不去看他們相認的場面,隻是望向遠方的天空。
天好藍,像他的心,這樣空澈。
風戰修朝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明珠看着他朝自己走來,心跳忽然加快。
可是他卻又停下了步伐,瞪着一雙銳利的雙眸,質問道,“你是誰!”
“不認識我?”明珠十分受傷,笑容凝固于嘴角,“好好好,你不認識我?沒關系,你不認識我也沒關系!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了戰王的大婚,我現在就走!”她的聲音越來越激動,原本是喃喃自語,到最後竟然成了亂吼。
風戰修原先恍惚了思緒,她這一吼,整個人突得回神。
明珠咬緊了唇,轉身就要走。
“不準走!”風戰修邁開大步奔向了她,一道黑影咻得蹿起,像是一陣風掠過衆人身邊,飛向了那道急于逃跑的身影。他伸長了手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入懷裏,不讓她掙紮逃脫。
明珠才跑了幾步,就被他抓了個正着。
她有些委屈,輪起拳頭捶了他幾下,哽咽地喊道,“不是不認識我嗎?你結你的婚!”
風戰修望着面前活生生的她,眼眸一凝,直接低頭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吻那麽突然,那麽霸道,衆目睽睽之下,直接上演一把活色生香。傾注了千般萬般想念的吻,如潮水将她淹沒。
明珠隻得發出“唔唔”的聲音,不知不覺被他搞得混亂,身體軟綿綿的好象不是自己的。
風戰修,風戰修,風戰修,我好想你。
衆人瞧見此等場面,一下子不知道該是否要回避。
雲霓告訴自己要冷靜,她忍着浮躁的心情,看着他們兩人在自己的大婚之日相聚相認。可是當她看見風戰修上前吻了明珠,她終于再也無法冷靜,猛地伸手扯下了紅蓋頭,眯起鳳眸望向他們。
夜明珠!你爲什麽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現在才出現!爲什麽!
她揪緊了手中的紅綢,仿佛将那顆心捏在手中。
衆離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雲霓,似是擔憂。
十二騎兵雖然護着雲霓,可是更護着風戰修。如今瞧見明珠平安無事,也算是黃天不負有情人。太好了,主子終于不會孤單了。但是現在,雲霓又該怎麽辦?今天是她與主子的大喜之日啊!
衆女望向雲霓,眼神裏透露出幾分關切。
“戰修!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還不快點回來完婚!”慕容飛雪用力地拄着拐杖砸地,冷聲呵斥。
這一聲呵斥,使得衆人驚心。
據知戰王對這位皇姑言聽計從,從不忤逆。可是看這情形,戰王似乎對公主很一般啊。大興已經覆滅,公主已不再是公主,她更是淪落爲階下囚的身份。亡國公主,與毀滅了自己國家的霸主,又如何能走到一起?
風戰修深吻着明珠,氣息不自覺紊亂一片。黝黑的大掌将她壓向自己的胸膛,他扭頭望向慕容飛雪。深深一個注目,似乎是在無聲說着歉語。他突然垂眸,直接攬住明珠的腰,一個轉身,縱身而去。
雲霓松垮了肩膀,猶如洩了氣的氣球。手中的紅綢也落在地上,與那紅毯一起刺着雙眸。
大臣們愕然地面面相觑,不知道這婚到底是結還是不結。
公孫晴明露出一個不羁笑容,像個無事人一般走了。
慕容飛雪氣得漲紅了臉龐,她瞥了眼一旁的芙蓉。芙蓉立刻明白指示,女聲清亮地說道,“大婚延遲!全都退下!”
“微臣告退!”大臣們不敢多作停留,紛紛退去。
臣子們退出殿後,慕容飛雪冷聲喝道,“你們還不快去找!全都去找!”
“屬下遵命!”衆離以及十二騎兵立刻領命,拔腿奔向殿外。衆離在走過雲霓身邊的時候,停了停腳步,而後擦肩而過。
原本熱鬧歡樂的大殿,刹那間冷冷清清。
慕容飛雪不悅地望向雲霓,略帶責怪地問道,“她的屍體不是燒掉了嗎?”
“我……我不知道。”雲霓慢悠悠地轉身,茫然地回答。
慕容飛雪見她眉宇之間盡是傷心,也不忍再繼續盤問。微怒的容顔浮現起幾分憐惜,堅決允諾道,“雲兒,你放心!姑姑一定會替你做主!除非姑姑死了,否則的話,戰修一定非娶你不可!”
“謝謝姑姑。”雲霓淡淡地說道。
養心殿
自從風戰修入住養心殿之後,卧榻的寝宮前就隻有一名小太監。忽然一道身影從天而降,點住小太監的穴道,飛速地闖入殿去,衣袍斂起疾風,将殿門關上了。而養心殿的殿外雖然侍衛守護,隻是他們并沒有注意到有人淩空飛了進去。
寂靜無人的寝宮,淡淡麝香味道。
風戰修早就将明珠的穴道點了,不讓她掙紮更不讓她出聲。一路奔來,她不得不安靜乖巧,像是小貓一樣蜷縮在他寬闊的懷裏。隻是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燃起反抗的意念,似乎是在不斷咒罵着他。
好不容易找到個避身之所,風戰修這才點了她的穴道。
穴道一解開,明珠反手給了他一個巴掌。隻聽見“啪——”一聲脆耳聲響,他的俊容已經浮現起五指紅印。風戰修卻紋絲不動,仿佛痛覺神經已經衰弱,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隻是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就仿佛能将她生吞。
明珠緊咬着唇,倔強地瞪着他邪魅的臉龐。這一巴掌,她打他的負心無情。
竟然還問她是誰。這個可惡的家夥!
但是看着他臉上鮮紅的印記,她又恨自己的心疼心軟。
沉默了半晌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心跳聲卻此起彼伏地響起。
“我不認識你。”明珠紅了眼眶,哽咽地說道,卻有些報複的意思。她轉身作勢就要走,他卻從身後一把環抱住她。
風戰修低下頭,緊靠在她的頸項,他灼熱的氣息噴灑,沙啞說道,“不要走。”
“不是不認識我嗎?”她依舊不肯放過他,氣沖沖地質問。從前對他冷淡的她早就不見了,抓住了他的把柄,死也不放。
風戰修擰起劍眉,懊惱地說道,“我收回那句話。”那句話,他收回好嗎。他隻是怕這隻是夢境,連她的聲音都怕隻是幻覺。所以才遲疑了那麽久,不敢回頭不敢去看。其實,太想她了。可是他又怎麽說得出口。
“那又憑什麽不讓我走!”明珠喘着大氣,像是在逼問一般。
更或許,她是在等待一句話。
一句隻有三個字的話語。
劍眉皺成一團,風戰修霸道狂妄地說道,“憑什麽?憑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我以爲你的妻子是雲霓,而不是我!”她脫口而出,直接反駁,口氣有些酸酸的。
風戰修一聽,悶了一會兒,而後沉沉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那麽突兀,明珠隻感覺羞憤,“放開我!”
“不放,再也不放了。”風戰修緊抱住她,低頭吻了吻她的脖子,在她耳邊說道。
明珠急吼,“我不再是了!”
“我不會娶雲霓。”風戰修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整個人扳向自己,決然地說道,“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娶她。”
明珠心中一定,酸酸地說道,“如果我沒出現,你不是就要娶她了。”直到此刻,她猛然發現自己其實也是一個愛嫉妒,無法做到寬容的小女人。她隻想獨占他,完全擁有他,不希望他的眼裏再占據任何一個女人。
“在我心裏,隻有你是我的妻子。”風戰修低頭注目于她,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她。
明珠同樣凝望他,離得那麽近,才發現他憔悴了許多。
“該死的,怎麽那麽瘦?”風戰修伸手一拉,将她拽入懷裏,大掌撫摸過她,将她全身摸了個遍,“這兩年,你到底去了哪裏,爲什麽不出現?”如果要用這種方式才能讓她出現,那他早就嘗試。何苦等到現在。
明珠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訴說。千言萬語到了最後,隻是思念地說道,“我回來了。”
“我真想痛打你一頓,告訴你離開本王的下場。”風戰修生氣地吼道,大掌揮起,卻輕輕落下,疼惜地輕撫着她。他極盡瘋狂地吻住她的唇,含住她的舌,吞吐着灼熱氣息,點燃起莫名的火焰。
他粗嘎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告訴本王,你還會離開嗎?告訴本王!”
“唔……”明珠被他吻得無法呼吸,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含糊不清地說道,“不會……不會……”
“你撒謊!”風戰修暴戾地吞沒她的話語,不讓她爲自己辯解。
“真得不會……”
“本王不信!”
兩年來的分别以及彷徨,在這個時候一觸即發。
風戰修親吻着她,直接将她打橫抱起,朝着床塌步步走去。他将她放在了床塌上,一個翻身覆上了她。火熱的吻,糾纏着她一起。
她有些惶惶地望着他,面對男女之事尚且陌生。
他扯起嘴角,大手粗蠻地扯去她身上的衣物,含着她的耳垂輕咬,“明珠,你怕嗎。”
第一次,他會去配合女人。
明珠怔怔地望着他,瞧見了他眼中不安卻妩媚的自己。有些猶豫,有些羞澀,她将頭埋在他的胸膛,算是做了默許的回答。風戰修一喜,繼而溫柔又霸道地繼續。積壓了那麽多時日的欲望在這個時候勃發,脹得他有些發疼。
可是他忍耐着動作,不想吓壞她。
手指遊漣過她的周身,一寸寸地吻過她。忽然無法克制,炙熱的唇舌不知節制地攻向她,肆意狂妄地來回掃蕩。他的氣息蹿入她,仿佛要抽走她的一切。明珠雙手無助地攀附向他,摟住了他,感覺到那份悸動。
“戰修……”她眼神迷離,柔柔地喊了一聲。
他無法抑制那份渴望,不斷不斷地要她,吻她,像是要不夠她一樣,直到她呼喊求饒,他依舊不肯放過她。低吼一聲,終于壓在了她的身上。
他一看,卻發現這女人竟然昏了過去。
風戰修啞然失笑,一顆心被喂得滿滿的。他摟抱住她,兩條雙臂像銅牆一般,将她完全禁锢。
終于,心滿意足地睡去,那樣香沉。
“找到了嗎?”
“沒有!”
衆離以及十二騎兵分散了人馬将整個都城都快要翻過來了,可是都沒有找到戰王以及公主。都城中,衆人早已亂成一團。過了片刻,十二騎兵與衆離會合。眼看着夕陽西下,隻好先回宮複命。
已臨近傍晚,晚霞映襯着天空。皇宮内處處張燈結彩,本是大婚喜事,如今卻擱置了下來。衆人奔到了乾甯宮,由人通傳後,衆離作爲表率奔進宮去。
乾甯宮中,慕容飛雪正與公孫晴明在下棋對奕。這一盤棋,下了整整一下午,下得十分慢。顯然下的人,皆是心不在焉。
雲霓則靜心等候,坐在一邊不言不語。
突然,乾甯宮外奔進一人,衆離停下步伐,抱拳回道,“屬下失職,沒有找到。”
雲霓默不作聲,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慕容飛雪手執着棋子,手指一松,那棋子掉回棋碗。她徐徐扭頭望向衆離,輕聲說道,“全都找過了?”
“是!屬下全都找過了!王沒有出城,應該還在都城内。”衆離低頭說道。
慕容飛雪不動聲色,繼續下棋。下了一子,她幽幽瞥向公孫晴明,“晴明啊,你說說,他們會去哪裏?”
“在下不知。”公孫晴明笑着回道,“戰王一向英明,應該會去一個不讓人找到的安全地方。”
慕容飛雪細細一想,冷聲喝道,“馬上去搜皇宮!”
“是!”衆離立刻領命退下。
不過多時,衆離發現了養心殿内殿守衛的小太監被人點了穴道。當下不敢驚動裏面的人,前來回禀。立刻,慕容飛雪帶着人趕去了養心殿。
殿門猛得推開了,十二騎兵首當其沖奔進殿去。
風戰修被驚醒,他豁得起身,抓起地上的衣服一個轉身穿上。
他一離開,明珠也惺忪醒來。
風戰修扯起被子,将她整個人裹得嚴實,朝着闖進來的人大喝一聲,“滾出去!”
明珠本來還有些迷迷糊糊,聽見他這麽一吼,徹底清醒過來。她一擡頭,就瞧見十二騎兵沖了進來。而後,一行人讓出道來,雲霓推着輪椅上的女人慢慢而入。女人穿着雍容華貴,容貌滄桑,英氣的眉宇可見當年的風姿。
她是戰修的姑姑。
不知道怎麽了,再次看見這位姑姑,她心裏忽然有些顫栗。
衆人隻瞧見風戰修衣衫不整,緊摟住床塌上的明珠。
而她僅用被褥包裹嚴實,可以想象被褥下應是不着寸褛。兩人頭發散亂,加上殿内殘留的情欲氣息,不用去猜想都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事情。
雲霓頓時感覺心被針刺一般,難堪地低下了頭。
“還不快服侍陛下更衣!”慕容飛雪冷聲訓斥。
雲霓反射性地想要上前,卻被慕容飛雪拉住了。她低頭一望,卻見慕容飛雪向自己微微搖頭。是啊,她将會是他的王後,這些事情從今以後都要交給奴婢來做。她果然停了步伐,轉念一想,更加難受。
如今,她連唯一一個能夠親近他的法子都沒有了。
衆人立刻退至外殿等候。
公孫晴明雖然随着一行人來了,卻沒有沖進殿去。他背身站在回廊,輕搖着手中的玉扇。仿佛是事不關己,卻又像是在等待些什麽。一雙深邃的眼眸,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悲,嘴角的弧度卻勾勒出幾分寂寥。
過了一會兒,風戰修與明珠已經穿戴完畢。
他一身黑衣桀骜不遜,她一身白衣晶瑩似雪。兩人站在一起,登對的模樣讓人爲之眼前一亮。相視的刹那,眼底會閃爍起琉璃般璀璨光芒。隻是比起風戰修的處之泰然,明珠顯得有些拘謹,突然要面對他的姑姑,她有些沒底。
慕容飛雪眯起鳳眸,微笑說道,“陛下,她就是明珠?”
“她是我的妻子。”風戰修不動聲色地迎上慕容飛雪,傲然地回道。
簡簡單單六個字,昭示出她在他心裏的分量。
明珠隻覺一陣酸甜味充斥于心頭。
慕容飛雪狐疑地睨向明珠,開口問道,“你不是死了嗎?”
“我……”明珠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在她身上發生的那麽多事情,完全無法用正常邏輯思考。恐怕她說了,他們也不會相信。明珠想來想去,隻好找了個理由,“之前我失去記憶了。”
“失去記憶?荒謬!陛下大婚,你就恢複記憶了?”慕容飛雪犀利地指責,不屑地說道,“哀家看你居心叵測,不知道在打些什麽鬼主意。”
明珠咬着唇,輕聲說道,“我沒有!”
風戰修更是将明珠摟進懷裏,輕輕安撫。
慕容飛雪一雙銳利眼眸直直掃向明珠,緊鎖不放。她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隻是平靜地微笑說道,“雲兒,你先回金雀宮。這金雀宮啊,隻有你可以入住。誰也搶不走。好了,你們也全都撤了吧。”
立刻,衆人退出殿去,“屬下告退!”
“兒臣告退!”雲霓瞥了眼風戰修,朝着慕容飛雪扶身問安,黯然離去。
明珠一怔,有人卻用力地緊握住她的手。
頃刻間,大殿内除了他們三人之外,隻剩下柳意以及芙蓉兩兄妹。
“芙蓉,柳意,你們送她回先前所住的寝宮。”等到衆人離去之後,慕容飛雪又是吩咐道。
風戰修剛要說些什麽,卻被慕容飛雪打斷,“陛下,你送哀家回乾甯宮。”
“不如讓在下送公主回寝宮,太後請放心。”公孫晴明适時開口,執扇作揖道。他微笑以對,讓人如沐春風的輕松自在。
慕容飛雪思忖了下,允諾點頭。
“公主,請随在下走吧。”公孫晴明笑道。
明珠扭頭望向風戰修剛毅的臉龐,聽見他低聲呓語,“去吧。”他松開了她的手,大掌的溫度驟然消散,她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邁開腳步,走到了公孫晴明面前。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大殿。
慕容飛雪睨向柳意以及飛雪,兩兄妹紛紛退去。
她這才不悅地蹙眉,冷聲呵斥,“怎麽?你怕姑姑将她殺了?”
“戰修沒有這麽想。”
“今天是你與雲霓的大婚之日,你棄她而去,置她于何地?至于那個明珠,她是亡國之女,理應要囚于深宮,這一生都不得見天日!”慕容飛雪不與他繼續方才的話題,轉到正題。
“她不是大興的子孫!”風戰修一針見血。
慕容飛雪喝道,“縱然不是,可是她喊弘帝爲父皇!”
“那又怎樣,她也是我的妻子。”風戰修狂妄不羁,這樣頑固不化。
慕容飛雪頓時氣急,幾乎是命令的口氣,“戰修,我要你娶雲霓爲後!”
“姑姑,恕我不能從命。”風戰修默然了片刻,異常堅決地說道。
慕容飛雪眯起鳳眸,似乎料到他會這麽回答,倒也不驚訝。她平息胸中滾滾翻騰的怒氣,好言相勸,“好,姑姑退讓一步,不過,你也要答應姑姑,雲霓你必須要迎娶爲後,至于她,方才可以留下。”
“我隻要她一個。”風戰修字斟句酌地回答。
慕容飛雪凝眸,氣憤地大吼,“你!你要氣死姑姑!”
風戰修默然地望着她,久久沒有說話。突然,他有了動作,屈膝徐徐跪拜在地,跪拜在她面前,低下頭倨傲地不言不語。
“你想姑姑死嗎?”慕容飛雪見他這麽一跪,更是陰郁地說道。
風戰修一驚,猛地擡頭,“姑姑!”
天色漸漸黑了,放眼望去,皇宮内盡是喜慶的紅色。
明珠與公孫晴明并肩,漫步朝着平樂宮而去。隻是這一路的紅色,卻讓明珠感覺有些刺目。是啊,她所渴望的愛情,彼此隻能屬于對方一個人。可如今,他已經成爲一國之君,自古帝王三千後宮,他如何能從一而終。
他們才剛剛相聚,怎麽會感覺前方滿是荊棘。
明珠忽然想到什麽,輕聲問道,“不是他的姑姑嗎?怎麽成太後了?”
剛才公孫晴明喊她太後,不是嗎?
“她已經入住乾甯宮,不是太後是什麽。”公孫晴明淡淡回答,繼而困惑地反問,“你怎麽知道她是他的姑姑?”
“他告訴我的。”明珠随口解釋。
“那麽他有沒有告訴你,弘帝究竟是誰殺的。”公孫晴明側目望向她,銳利的眼眸捕捉到她脖子裏的紅腫痕迹,有些逃避似得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隻是握着玉扇的手,卻用力了幾分力道,連自己都沒有發覺。
明珠揪緊了衣服,搖了搖頭,“我沒有來得及問。”
“是來不及,還是不敢。”公孫晴明望着前方漸漸臨近的宮殿,漫不經心地問道。他靜心等待着她的回答,可是她卻遲遲沒有應聲。她的默然,已經代表了默認。他笑笑,不再繼續追問。
公孫晴明犀利的追問,卻讓明珠陷入兩難境地。
突然,突然有些害怕知道答案。爲什麽會害怕,連自己也不知道。
平樂宮前,公孫晴明停下了腳步,側身正對向她,沉聲說道,“不管怎樣,還是要說,看見你平安無事,我真的很高興。”
“謝謝你,晴明。”明珠一愣,揚起了唇角。
“好了,快點進去吧。你應該累了。”公孫晴明細心地叮咛。
而他溫煦的笑容讓明珠有一瞬間錯覺,竟然像東骁天。她點點頭,轉身走進了平樂宮。
隻是東骁天溫柔淺笑的俊容,在這個時候突然清晰。那個如梨花一般溫柔的東骁天,當她附在珠兒身上的時候,也沒有來得及與他說上一句半句。如今,她終于重新複活,他卻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明珠歎息了一聲,那份惆怅不可言語。
“你若是不答應,姑姑就死給你看!”
風戰修的耳畔盤旋着慕容飛雪決然的話語,他知道姑姑說得出就做得到。她說她給他三天時間,讓他自己做選擇。選擇明珠,他會失去姑姑。選擇姑姑,他就要失去她……不,不能,他不能失去她。
已經失去過一次,現在想起來還會心悸。
前方不遠處就是平樂宮,風戰修徐徐望去,卻見有人站在宮門前。小小的身影在黑夜中顯得愈發孤單,正是明珠。風戰修急忙拔腿奔了上去,明珠回頭瞧見了他,同樣朝他奔去。兩人在無人的宮殿前,緊緊相擁。
“你怎麽站在外面?”風戰修在她耳邊問道。
“等你。”她輕聲回答,連自己都沒有想過竟然會是這樣想他。
可他們分明才分開了一下下而已。
風戰修摟着她走進平樂宮,卻發現宮殿内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他憤怒地瞪大了鷹眸,低聲吼道,“人呢?怎麽沒有人?”
“沒關系!”明珠擡頭望向他,微笑說道,“我喜歡清靜!你不要生氣,好嗎?”
她柔柔糯糯的女聲響起,沖淡了他的怒氣。
風戰修低下頭凝望她,吻了吻她的唇。她回吻了他,急忙轉移話題,“我餓了。”
“本王也餓了。”他劍眉一皺,剛剛平息的怒氣再次燃起,“那些奴才真是該死!”
明珠察覺出他的怒火,不想他懲罰無辜的太監宮女,轉而握住他的大手,大眼睛機靈一轉,小聲說道,“不如我們去禦膳房,我做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你會做東西?”風戰修狐疑地問道,那個目光真是深邃啊。
“怎麽?不可以啊?”
“本王在想,是否要準備一些藥,以備不時之需?”
明珠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懊惱地反駁,“什麽嘛!我怎麽不會!我做得可好吃了!你不吃?不吃拉倒!”她作勢就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住了。
“你幹嗎!”她沒好氣地問道。
風戰修笑着将她拽回自己身邊,點了點她可愛的鼻頭,“誰說本王不吃?走,現在就去!”
兩人有說有笑,剛轉身走出平樂宮,卻看見管事的太監帶着宮女迎面走來。
衆人立刻扶身喊道,“陛下萬歲!”
“全都滾!”風戰修暴戾地吐出三個字,理也不理他們。
“陛下,太後命奴才們送來了膳食。”管事太監恭敬地回禀。
風戰修默然不應,明珠扯了扯他的衣袖,他這才回神,悶聲喝道,“端進去,馬上就滾!”
“喳!”管事太監立刻帶着宮女将膳食端進殿去,并不敢多作停留,立刻又奔出殿來,“陛下,奴才告退!”一行人低頭退走,戰戰兢兢。
明珠松了口氣,望向燈火通明的大殿,樂天知足地說道,“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我不會把你給毒死。”
風戰修望着她轉身的瘦小背影,上前一步,大掌扶住她的腰,足下運氣将她整個人帶起,蹿上高牆。明珠吓了一跳,雙手抱緊了他。他卻有些故意松了松手,明珠生怕自己會掉下去,更将他抱緊,“風戰修,你帶我去哪裏?”
“有人剛才說要煮東西給本王吃。”他笑得賊賊的,卻很好看。
“陛下萬歲!”禦膳房的奴才們瞧見來人,立刻跪了一地。
風戰修大刺刺地摟着明珠,不管不顧某人的反抗,更甚至親密地捏了捏她的臉龐。明珠頓時臉上一紅,竟然是拿他沒轍,隻好瞪着他。他卻覺更加逗趣,這才對着跪了一地的奴才冷冷說道,“全給本王滾!”
“是!”奴才們低着頭退去,不敢擡頭。
諾大的禦膳房豁然一清,明珠立刻推開了他。
“生氣了?”他卻腆着臉湊近她身邊,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問道。
“什麽時候開始,‘滾’這個字成了你的口頭禅了?”
“放心,本王絕對不會讓你滾。”
“如果你讓我滾,我肯定立刻就滾。不過你要是再讓我滾回來,抱歉,我已經滾遠了。”明珠癟着嘴說道,不忘記白了他一眼,已經餓得沒力氣和他繼續争辯,随口打發道,“熱死了,哪兒涼快,呆哪邊兒。”
“本王就是不知道哪邊涼快,不如你告訴我?”他沉沉說着,整個人挂在了她身上,将所有的重力壓向了她。
明珠隻覺得身體突然一沉,想要推開他,卻怎麽也推不開,“不是餓了嗎?我去煮東西!”
“恩,本王餓了。”風戰修贊同地點點頭,雙手一環,将她更加緊緊抱住了。
她氣急,無奈地說道,“你不放手,我怎麽去?”
“那你就帶本王一起去。”他就像個孩子,撒嬌、耍賴、無所不用其極。
明珠伸手拍了拍他的俊容,柔聲哄道,“快點放手啦,乖乖地坐到那邊去。”她指了指一邊的桌子,意思要他快點滾過去。可是他還黏着她,她終于忍不住發出警告,“再不放手的話,我就要生氣了。”
下一秒,環住她腰間的雙手松開了。
明珠回頭瞥了一眼,卻見他早就安分地坐到自己方才所指的位置。她滿意地挑眉,走向了竈台。火還沒有滅,她不需要生火。洗了洗手,她扭頭問道,“你想吃什麽?”
“你做什麽,本王就吃什麽。”風戰修單手支着頭,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明珠雙手環胸,有些不爽地說道,“你這個回答讓我很難辦哎。快點想。”
“蛋炒飯。”他認真地思忖了下,脫口而出。
明珠心裏頓時咯噔一下,笑容裏有了幾分酸澀。
她轉身,選了雞蛋,又盛了一大碗米飯,熟練地打蛋,爲他做蛋炒飯。就在她拿着鍋鏟在炒飯的時候,耳邊卻突然響起幽冥的叮咛聲,“主人,主人,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别人,靈魂附體的事情。”
“爲什麽。”明珠無聲問道。
“如果你說了,那麽被你附體的那兩個人将會不得善終。”幽冥堅決警告。
明珠翻炒着鍋子裏的蛋與飯,恍惚了視線。不得善終?這也太可怕了吧。
“什麽東西焦了?”風戰修嗅到了焦味,沉聲問道。
明珠猛得回神,望向鍋子裏的炒飯,“哎呀”一聲,“慘了啦!我的炒飯!”
“我看看。”風戰修已經湊到了她身邊,低頭一瞧,兩條劍眉擰起,克制着笑意,沙啞地說道,“炒得還不錯,至少還能吃。”
明珠扭頭瞥向他,卻見他一副賊眉鼠眼。她負氣地将鍋子裏的炒飯盛入碗中,而後就要扔進水桶裏。風戰修卻急忙伸手阻攔,直接從她手中搶過了那盤炒飯,“好不容易才做好的,扔了做什麽?本王都餓死了。”
“這份不能吃,我重新做。”明珠說着就要去搶。
風戰修那盤炒飯高高舉起,就是不讓她夠着。另一隻手摟住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凝聲說道,“我喜歡。”
一張桌子,兩人面對面而坐。
桌子上隻有一盤炒飯,而且是炒得焦焦的那種。風戰修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突然愣住了。這種味道,這種熟悉的味道,怎麽可能?他咽下口中的飯,狐疑地望向對面的她,“你放了胡椒。”
糟糕!她習慣性地放了胡椒!
明珠皺起眉頭,不敢置信地嘀咕,“怎麽可能?我沒有放胡椒啊!難道是我不小心放錯了?你不喜歡胡椒嗎?”
“不是。”風戰修盯着面前的炒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明珠見他沉默,故意問道,“那怎麽了?”
風戰修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麽。末了,卻隻是淡淡說道,“沒事,我很喜歡胡椒。”
“那就好。”她松了口氣,卻想到了他的姆親。記得他說過,這個世上,隻有他的姆親才會在炒飯中放胡椒。可是這樣唯一的人,卻又對他說,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他。她有些無法克制得憐惜,握住了他的手。
“戰修。”明珠喊道。
風戰修擡起頭來,又聽見她說,“喜歡的話,以後每天給你做。”
“恩。”他沉默地應聲,反握住她的手。
那個晚上,他們在禦膳房吃着焦味的蛋炒飯。當他們走回平樂宮的時候,明珠幾次三番想要開口問有關弘帝的死。但是,但是她是那樣舍不得,舍不得在這個時候打斷這份來之不易得溫暖相處。
“風戰修!”
“什麽?”
“你背我好嗎?”
風戰修撇嘴,似有不情願。明珠橫了他一眼,大步大步向前走。他一下子沖到她面前,半蹲身體。明珠有些偷樂,望着他的背影,終于趴了上去。他輕松起身,背着她朝前走。明珠趴在他肩頭,閉上了眼睛。
如果,如果可以。
時間能不能在這一刻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