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明珠醒來的時候,那已經是第二天。
她惺忪地睜開眼,朱紗帳映入眼底,一阙绯紅之色。扭頭望去,瞧見夏兒趴在床沿,安然地睡着了。而她還身處銀安殿。隻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夢一醒,一切似乎都沒有變。
但是,她的胸口怎麽會那麽難受?明珠半躺起身。
她一動,将夏兒也給弄醒了。
明珠剛想開口說話,夏兒卻一把抱着明珠,委屈地哭了起來。她十分困惑,勸慰道,“怎麽了?好夏兒,哭什麽?”
“主子,王爺将您廢了!”夏兒哽咽地說倒。
明珠愕然,“廢了?”
此時,那點零星的記憶開始回放。昏厥之前,風戰修狠決的話語回蕩,讓她渾身寒蟬,整個人一顫。明珠輕輕拍撫她的脊背,柔聲說道,“廢了就被了,我原本就沒想做他的王妃。”
她不過是來逃難,苟且偷生罷了。
“這怎麽可以?”夏兒哭得淚眼婆娑,“主子您是一國公主,千金之軀,皇上又那麽寵愛您,您怎能在這裏受這等委屈!”
“有句話叫山高皇帝遠。”明珠扯起衣袖替她拭去眼淚。
“主子!”夏兒又是大哭出聲,“往後可該怎麽辦啊!”
明珠凝眸,望着夏兒漲紅的小臉,突然有了決定,“我們逃吧。”
逃回都城去,她要問個明白!
一旦決定逃跑,那麽必須要熟悉王府内的環境以及侍衛巡邏的時間。依照風戰修的脾性,她敢肯定他一定在暗中盯着自己。所以爲了讓他放下戒心,她決定在這段時間内扮演好廢棄王妃的角色。
銀安殿還是那個銀安殿,可明珠卻不再是那個明珠。
整個王府上上下下,對待她這個廢棄王妃的态度可以說是冷淡。從前下人們見了她行禮問安,如今哪怕她站在他們面前也不會打聲招呼。每天的食物都是殘羹剩飯,伺候在她身邊的丫鬟們也全都不見了。
到如今,惟有夏兒依舊相伴。
至于風戰修?她有許久不曾見過他了。
“嘎吱——”
夏兒推門而入,殿内沒有了火爐,冷得讓人直哆嗦。她端着碗興沖沖地奔到明珠面前,高興地說道,“主子!您餓了吧?這可是剛煮的米飯呢!”她說着,掀開碗蓋,卻一下子耷拉下腦袋。
“涼、了……”
明珠就着她的手捧住碗,心裏多了幾分感動,“涼了好,我就愛吃涼的。”
“您都十天沒吃過熱飯了。”夏兒哽咽地說道。
“沒關系,總比餓死強。”明珠拿起筷子,開心地扒了幾口飯。喉嚨有些發堵,含糊不清地問道,“夏兒,夫人們後來都是怎麽安置的。”
“全都送出府了,應該是埋了。”
“埋了……”
沒有陽光的午後,天氣陰沉,寒風瑟瑟。
明珠披了件黑色鬥篷,朝着王府内的廟堂而去。夏兒左手提着籃子,而籃子裏除了一壺茶水,并無其他。原本肥壯的雪狼也因爲營養不足而變得精瘦,它跟在兩人身後一路尾随。
途中不時有下人們擦肩而過,卻無人搭話。
明珠倒是習慣這樣的生活,她還樂得輕松自在。成天三跪五扣,還要一口一聲“王妃吉祥”,恐怕她會折福。
兩人走了許久的路,廟堂依舊遙不可見。
明珠停下步伐,蹙眉問道,“夏兒,你确定是這麽走嗎。”
“主子,我……”夏兒也有些暈頭轉向,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回話。
前方是兩條岔路,明珠思忖着該選哪一條。
“王妃吉祥。”就在此時,身後響起恭敬的男聲。
明珠狐疑地扭頭望去,卻見衆離站于一米開外的地方。瞧見了他,就想到那天殘忍的一幕。心有餘悸,又是張望左右,找尋另一人的身影,“原來是衆侍衛。我現在已不是王妃,不用如此稱呼。”
“公主吉祥。”衆離立刻改口,沉聲說道,“不知道衆離有何效勞之處。”
明珠微笑,輕聲說道,“衆侍衛來得真是湊巧,我想去廟堂,卻又迷了路,請指個方向。”
“這邊便是!”衆離伸手指向左邊。
明珠道了聲謝,轉身朝向左徑而去。
不久之後,終于來到了廟堂前。
明珠讓夏兒守在堂外,自己則接過籃子跨入廟堂。跪拜于蒲團上,她提起茶壺倒了十六杯茶水,又是朝着寶座上的神靈三磕頭。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誠心祈禱。
但願亡靈得以消逝,希望她們入土爲安。
過了半柱香的時辰,衆離趕回伏生殿。
書房内,風戰修正在閉目養神。眼皮微動,開口問道,“說來聽聽,她都做了些什麽。”
“回王爺的話,公主近日裏十分安靜,偶爾才會出殿走動。方才她前往廟堂燒香,而後就回了銀安殿。”衆離一五一十地回報,不敢有絲毫隐瞞。
“哦?”風戰修睜開了眼,雙眸燃起幾分興趣,“廟堂?”
“正是!”衆離道。
風戰修捏着酒杯随意把玩,又是說道,“看來她的日子太舒服了,給她派點活兒幹,交給雲霓吧。”
“王爺,這……”衆離遲疑了下。
風戰修将酒飲下,食指與拇指輕輕一捏,酒杯碎裂,“衆離,你似乎對她太過關心了。”
“屬下不敢,屬下遵命。”衆離雙手抱拳應道。
腳步聲嗒嗒遠去,風戰修拿起一封書信,無聊地拆了信。低頭一瞧,喃喃說道,“東骁天,既然你先毀了約,那就别怪本王不守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