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總算是收斂一點,牽着林煜的手點頭笑道:“我知道的。林弟弟,我見林妹妹有時喊你大郎,我也喊你大郎吧。”
林煜歪過頭看着他,道:“那我也喊你寶玉,我們都是同學,不用稱哥哥弟弟的。”
寶玉倒是不介意,笑道:“這樣更好,更加親密。”
有時候,寶玉真的挺好說話的,當然,前提是不聊仕途經濟。林煜知道他的性子,從不去觸這個黴頭,雖然林煜自己是準備科舉的。
這就像是後世的五毛跟美分一樣,你左他右,你愛國他普世,誰都說服不了彼此,再好的關系說到這些都會分道揚镳。所以,最好是不要說。
“茗煙,将車趕到梨香院後門。”寶玉沖馬車外喊道。
林煜奇道:“寶玉,你不去老太太那兒嗎?”
寶玉笑道:“我晚點再去,先去你那。”
林煜又問道:“你要去我那兒做什麽?”
寶玉道:“我跟你一起寫功課。”
林煜驚訝的看着他,第一次看到寶玉這麽積極的說要寫功課。這是把他當自己人了吧。
回到梨香院,兩人喝過茶,稍事休息,就去了書房。
寶玉很少進林煜的書房,之前進了也隻是坐一坐就走。現在卻是細細打量了一番,才走到書架前看林煜的藏書。
林煜的藏書挺雜的,有比較少見的科普類書籍,平時看得多的就是《齊民要術》和《夢溪筆談》,這兩本後世名氣最大,比較可信。剩下的幾本都有明顯的錯誤,不知道是否可信,還要等以後實驗才能确定。林煜看這些書,是爲了以後攀科技樹打基礎,有一些也看不懂,隻能慢慢學了。
隻可惜現在還沒有《天工開物》,這可是十七世紀的百科全書!現在估計才到十五世紀末,還要一百多年才會出現,也有可能不會出現了。
寶玉卻是在翻看神話志怪類書籍,這些書都是林煊送的,林煊以前就愛看這些書,還給林煜讀過不少。
寶玉看了一會兒就道:“大郎,你這有幾本書我都沒看過,借我看幾天吧。”
林煜先是點頭,後又問道:“舅舅讓你看這些書嗎?”
寶玉笑道:“我就在房裏看,老爺不去我房裏。”
那就是不讓看了。賈政也是矯枉過正,隻看四書五經有什麽用?便是考上了也是腐儒。林如海就不管林煜看雜書,好些書都是林如海幫他買的。林煜看不懂還會去問林如海,林如海也會解答。這麽一比較,林如海真是個好父親。還好沒穿成賈政的兒子,林煜同情地看着寶玉。
寶玉若無所覺,寫完功課還在林煜這消磨許久,快要吃飯了才離去。
寶玉才走,黛玉就來了。林煜十分驚訝,道:“姐姐,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寶玉才走,你碰着他了嗎?”
黛玉笑道:“自然是碰着了,他也想來,被我勸住了。我見你一直都沒去老太太那,來看看你。”
林煜道:“姐姐在我這吃飯吧。”
黛玉笑着點頭,又問道:“寶玉這是怎麽了?我看他都在喊你大郎。你們幾時這樣要好的?”
林煜笑道:“我們都是同學了,喊哥哥弟弟算什麽,現在都跟你喊。”
黛玉狐疑地看着他,不大相信,道:“是嗎?我明兒個去問寶玉去?”
林煜拉着她坐下,笑道:“姐姐坐吧,這也值得疑心。我明天派人回家,姐姐有什麽想要的跟我講。”
黛玉道:“我是怕你們兩個淘氣。”又問道:“我們也該家去了,你怎麽還要派人回去?有什麽這樣等不及的。”
林煜道:“也沒什麽,派人回去拿月錢,我這邊自己開火,錢不夠用了。順便問問林管家,老爺幾時回來?”
黛玉笑道:“你才有幾個月錢?不頂用。我那還有點錢,也用不上,晚上派人給你送來吧。”
林煜感歎道:“還是有姐姐好。我的錢都在揚州,這次進京沒帶多少。等老爺回來再還給姐姐吧。”
黛玉掩唇輕笑,也不在意。
到了晚間,黛玉果然派了青雀送錢:“姑娘說,這些錢哥兒暫且使着,不夠了再跟她講。”
林煜道:“青雀姐姐喝茶。”
青雀笑道:“我還要回去回話,茶就不喝了。”
忍冬接過荷包,拉着青雀坐下,笑道:“姐姐坐吧,今兒個我來服侍你一回。”說罷,親自捧茶捧果。
青雀喝了茶就要走,忍冬抓了兩把錢給她,青雀推讓一番就收下了。
青雀走後,林煜就問道:“姐姐送了多少銀子來?”
忍冬将荷包遞給林煜,道:“哥兒自己看吧,我去拿戥子來。”
林煜拿了荷包,打開倒出裏面锞子,兩個金锞子,十來個銀锞子,差不多值三四十兩銀子了。黛玉對這個弟弟真是沒話說。
忍冬拿着戥子過來,拿起一個金锞子掂量了一下,道:“這個金锞子怕是有一兩。”又秤了,笑道:“一兩整。”
又将銀锞子堆在秤盤上,秤了道:“銀锞子一共是十五兩有餘。”
林煜笑道:“這錢你先收着用,等麥冬姐姐回來,記得還給姐姐。”
忍冬将锞子塞回荷包,笑道:“知道了,不知道麥冬姐姐幾時回來?打從進了林府,我們還沒分别過這麽久。”
林煜道:“明天回去問林管家去。”
次日清晨,林煜醒來後就派人去叫陳大來。吃過早飯,桃仁就來回:“大爺,陳大在外面侯着。”
林煜點點頭,走到院子外,對陳大道:“你今兒個不用跟我去學裏,回府裏領月錢。再有,要問林管家幾句話,我們老爺幾時回來?回揚州是做什麽?要緊不要緊?你記住了麽?”
陳大笑道:“記住了,領月錢,問林管家老爺幾時回來,回揚州做什麽,要緊不要緊。”
林煜笑道:“就這些,你去吧,若是林管家不在家,你也要留下話再回來。”
陳大道:“我知道了,大爺。”說完,就退下了。
陳大走後,林煜也去了學裏。
下學後,林煜回到梨香院,才進院子,桃仁就迎上來道:“大爺,林管家來了。”
林煜聽罷,點點頭,心中詫異,面上卻不露聲色。
走進廳裏,見林管家正襟危坐,便笑問:“林管家幾時來的?”
林管家起身束手而立,道:“回大爺的話,才過來的。”
林煜笑道:“林管家坐吧,不必拘禮。”
“謝大爺。”林管家道了謝方坐下。
林煜一直挺奇怪的:林管家待自己也太鄭重了,府裏的丫鬟媳婦都沒他這樣尊重自己。自己待他挺客氣的,以前見的幾個管事的,也不像他這樣。雖是奇怪,林煜卻沒打算問,尊重也沒什麽不好。
待忍冬上茶後,林煜對她道:“你去外面守着,不要放人進來。”
忍冬腳步頓了一下,心中詫異,卻不敢相問,隻帶人退下,親自在門外守着。
林煜見幾個丫鬟都走了,才開口詢問道:“林管家,老爺此番回揚州到底是做什麽。”
林管家也不猶豫,直接說道:“老爺此番回揚州乃是追查餘鹽的。自老爺接任巡鹽禦史後,便發覺近一二十年來,每年淮鹽産量都差不離,之前每年都略有增加。老爺進京前,便已派人去尋訪竈戶,都道每年煮鹽都會比額定數字多煮許多。老爺進京後,向聖人面陳此事,聖人派了欽差同老爺一道追查此事。”
林煜問道:“京城鹽價是多少?官府在竈戶那收鹽是多少銀子?給鹽商又是多少銀子?”
林管家微微一笑,面有贊歎之意,道:“京城的鹽每斤賣一分五厘,江南那邊是一分二厘。官府在竈戶收鹽是每四百斤鹽給大米一擔,這幾年風調雨順,米價日賤,一擔大米要不到一兩銀子。給鹽商是每斤五厘,稅錢都在裏面。竈戶家也是人口日多,每家比十年前都要多煮少則一兩千斤,多則七八千斤的鹽。”
林煜又問:“兩淮一共有多少竈戶?”
林管家道:“兩淮有二十四家鹽場,竈戶總計兩萬七千家。”
林煜低頭心算,片刻後道:“便是每家多煮一千斤鹽,一共也要多出兩千七百多萬斤。一斤鹽值五厘,就有十三萬五千兩。更何況這是當私鹽賣,獲利更豐。”
林管家面色不變,道:“确實如此。”
林煜擔心道:“财帛動人心,老爺這一趟怕是不順。林管家,這些話是老爺囑咐你告訴我的麽?”
林管家笑道:“是,老爺說,大爺問了就告訴他,不問也就罷了。”又問道:“大爺還有什麽想問的?”
林煜道:“暫時沒了。對了,老爺幾時回來?”
林管家便起身道:“老爺估計已經動身回京了。我也該回去了,大爺若是還有要詢問的,隻管派人來尋我。”
林煜起身送了林管家出門。
送了林管家,林煜去了書房,将林管家之前說的數據記錄下來。不是說古代鹽很貴嗎?一斤鹽一分五厘并不貴,一兩銀子就可以買六十六七斤鹽。大米是一兩銀子一擔,一擔大米一百二十斤。鹽價也就比米價貴一倍,五口之家一斤鹽差不多能吃大半個月了。
這次林如海是協助欽差查餘鹽,最危險的該是欽差才是,況且林如海都要回京了,最危險的時候應該過去了,林煜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