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枝想了很久,除了崔婷,還有誰會這般爲嚴少白打算?
可是很明顯又不可能是崔婷。一來,崔婷沒那個腦子想出這些連環計;二來,如果是崔婷的話,她殺了明月就根本解釋不能。
那麽,是誰這麽在意嚴少白?
“你想什麽?”久久不見林花枝開口,春白問道。
林花枝搖搖頭:“我感覺腦海裏比以前還要混亂,有些事情雖然現在有了答案,可是卻最終沒法歸結出一個統一的結論,我不知道以後還有什麽更可怕的事在等着我。”說這話時,林花枝心裏很惶恐,仿佛有一隻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左右着一切。她一向不喜歡無法掌控的事情,更何況她都不知道她面對的是什麽。
也許是從她的話裏聽出了什麽,春白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沒事,你别自個吓唬自己。你要這樣想,若是那人要對付你早對付了,何必等到現在?那人一直在暗處,要對你下黑手太容易,可一直不見你周圍出現什麽奇怪的事,因此可以肯定那人不會害你。”
雖然明白春白的意思,可是這樣的話怎麽能安慰得了林花枝?春白說錯了,那人不動林花枝是因爲她還沒觸及到那人的底線,而一旦林花枝在某一天超過那條線,恐怕下一個倒黴的人便是她。
這種芒刺在背的感覺真讓林花枝不舒服,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要不,你去張家住幾天吧。”見林花枝依然愁眉不展,春白提議道。
林花枝擡頭對春白一笑,慢慢道:“我沒事,不用擔心我。正如你所說,我這些日子過得好好的,想來也沒什麽大事。”去張家住又能解決什麽?威脅依然存在,不會因爲換了一個地方就會有所改變。
——那個人,不論任何代價一定要找出來。
心中打定主意,林花枝一改之前的低迷,定定神,她問:“對了,聽說張二少升官了?”
春白嗯了一聲:“升到了員外郎,正六品,不及林雨陽。”
提到林雨陽,林花枝笑了起來:“那小子,這些天都在孟府跟着太傅學習,我倒是盼他好,可是到底還是一個小孩子,不放心呀。”
春白笑道:“有什麽不放心的?我倒覺得林雨陽跟着太傅多學習學習也是好事,也算是爲以後打算。”
林花枝歎了一聲:“但願如此,其實我一開始以爲陛下會把林雨陽外放做官,畢竟地方上沒京裏複雜,對他也是一種曆練。”
春白反問:“京裏就不好嗎?你不見年年都有官員一門心思的想進京爲官,到地方上鍛煉學習不是不可以,不過能從起步開始就比别人看的遠站的高,也是一種學習。依我看來,林雨陽年歲雖小,可自個有主見,你不用太擔心。你這做姐姐的,可以放手了。”
春白倒是一針見血,林花枝明顯的護犢,就生怕林雨陽出個錯,一心想護在自己羽翼下。
兩人說了一會閑話,就聽到張子卿在外面敲門。
春白看了林花枝一眼,低聲道:“你且放寬心,别去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事,日子就是因爲有着太多不确定的事才過的有意思。你放心,有我們在,沒有人會傷害到你。”
春白的話句句暖心,林花枝輕笑點頭,伸手在春白手上輕輕一捏,一切盡在不言中。
……
崔元沒有想到,第二天下朝回府,才一進大門,管家就一臉凝重的上前小聲道:“老爺,林姑娘來了。”
“林花枝?”崔元不由一怔,不是聽錯吧。
管家忙點點頭:“是,林姑娘來了一會了。我把她請到書房。”聽得林花枝不在正屋,崔元不知爲何松了一口氣,往書房那邊走了幾步,猛得想起什麽,停下回身再問:“婷兒呢?”
“回老爺,小姐一早就去了姑太太府上。嚴公子剛剛從外面回來,此時應該在院裏休息。”
聽得嚴少白在府裏,崔元直覺不舒服,想了一會,他吩咐管家:“你去少白那看看,看他有什麽事要吩咐你去辦。”
嚴少白身旁自有小肆侍候,不過管家是個聰明人,見崔元似乎不願讓人打擾他同林花枝說話,忙一一應下,吩咐丫環好生侍候崔元,管家去了嚴少白那邊。
崔元推開書房的房門,見林花枝正站窗前,出神的看着什麽。
“林姑娘。”崔元往前一步,輕聲喚了一句。
林花枝回過頭來,輕笑出聲:“大人府上到處都是美景,我今天才發現,從這裏看去,整個後花園一覽無餘,真美。”
崔元的書房建在高處,推開靠東的窗子,整個崔府的後花園就像踩在腳底,可以想象到了夏天,窗台下的柳樹長出翠綠柳葉時,書房就像建在樹上一般,自有新意。上次來崔府時,林花枝曾見崔元站在窗邊,如今看到這般美景,不得不感慨崔元是個會享福的主。
崔元難得見林花枝露出溫柔的笑意,本來有些緊張的心情此時也慢慢放松:“等過陣子下雪後,從這裏一眼看去,一片白茫茫,可是會發現在那假山石橋處,偶有紅梅綻放,别有一番滋味。”
林花枝聽得心神向往,沉默片刻,她輕聲道:“可惜看不到那樣的美景了。”
“這話怎麽說?”
從窗外撲進來的風讓林花枝身上有些發冷,她緊緊身上的衣服,走到一旁坐下,才道:“我要回江東城了,大人所說美景自是看不到的。”
“你要回江東城,爲什麽?”崔元有些意外。
林花枝眨眨眼:“我還以爲大人是明白我的,我不回江東城自是有原因的。”
縱是崔元了解林花枝,可這話,崔元還真是不明白。
林花枝見崔元也不是在裝,便道:“京裏不安全,所以我要回去。”
不想,崔元的眉頭皺了起來,下意識的道:“你回去怕死的更快。”話落,崔元猛的想起什麽,眼睛定定落在林花枝臉上,似乎想看出什麽不同。
可是林花枝卻是一臉奇怪:“大人,何出此言?”
崔元并沒急着說話,頓了下,才開口道:“我聽得孫正明年前要回江北,如果你也回江東城的話,你們的生意怎麽辦?你也應該知道,每到年底,宮内都會新換一批衣物,同時也要爲明年開春後的衣物做準備。照彩绫今年的定額内務府那邊應該傳下話來,應該夠你們忙一陣,還有你們也要多備一批布匹作爲明年定制的朝禮,這些事情,你放心讓别人打理?”
好一會後,林花枝不無感慨的道:“大人倒是了解我,是,這些事情,我的确不放心讓旁人做。可是……”林花枝話到這,猶豫了一下。
“可是什麽?”崔元到現在還拿捏不準林花枝今天來找他的原因,于是他試探的問,“林姑娘,莫不是你擔心有問題?”崔元問的有些含糊,不過他能肯定林花枝定是有所擔心,隻是他不知道林花枝的擔心是因爲他還是因爲旁的事。
看着崔元,林花枝用一種無奈的口吻道:“大人上次也說了,我有害怕的事情,回去後我也仔細想過,有什麽東西能比命還重要?按大人昨日所言,我留在京裏不安全。好在,還有青淩在,縱是我回了江東城,關于照彩绫也不會有半點問題,請大人放心。”
林花枝說了一大堆話,崔元抓住其中關鍵,他不由好笑:“林姑娘,你怎麽會認爲有人要傷及你的性命?”
林花枝奇怪:“難道不是嗎?大人,你别和我裝糊塗,說起來,你恐怕看的比我還清楚,我這可不是開玩笑。你看,先是明月,你說明月那晚原本去找我的,可是明月卻死在半路上。再者是四毛,四毛欠我錢,還沒還我,人也死了而且四毛是殺了明月的兇手。這兩人都同我有關系,可見真正的兇手定是極恨我的,不然也不會找明月和四毛動手。”
崔元冷笑一聲:“林姑娘,可你的表情并沒有告訴我你在害怕。明月的死也許同你有關,可四毛……”
“四毛怎樣?”林花枝打斷崔元的話,“大人,我可不糊塗,反正我是決意離開京城回江東。”
崔元隐隐感覺到不對勁,可是一時之間他又說不上來是什麽地方不對。看着林花枝,崔元有些犯迷糊,林花枝今天來找他,絕對不是同他說這些廢話的。
林花枝道:“今天來找大人,其實主要的目的是想拜托大人一件事。”
“什麽事?”
“這世間我最關心的莫過于我的家人,我想我回江東城後,家弟林雨陽就請大人多多照顧。”
崔元看着林花枝,一臉驚訝:“林姑娘,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林花枝點頭:“我知道我在說什麽。上次……上次對大人那樣說話如有冒犯,還請大人見諒。我就一個村姑,沒多少文化,有時候說話做事不懂禮數,還望大人不要怪罪。”
“等下,等下。”崔元湊近一些,好好看着林花枝,“你……你确定你沒在說胡話嗎?還是,你不是我所知道的那個林花枝。”
林花枝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唉,大人,你就不要爲難我了。我也是不得與呀,要是萬一我死了,家弟年紀小不懂官場營生,若有大人在一旁看顧,我以後就算死了,也能走的安心。”
“胡說什麽?”崔元突然大喝了一聲,然後猛的一把抓住林花枝,死死盯着她,“林姑娘,好好的,說什麽死不死?你今天來我府上,到底想幹嘛?你把話給我明明白白說清楚。”崔元被林花枝繞得是越來越糊塗,明明感覺林花枝不是這個意思,可是一聽她的話,總讓人感覺不對勁。
林花枝任由崔元抓着,半晌,才幽幽道:“大人,你難道一定要讓我把話說明白嗎?且不說明月和四毛到底是怎麽死的,以大人的聰明難道還看不出來嗎?明月和四毛死了對誰最有利,殺害這兩人又是爲了保護誰?”
崔元一怔:“你……你是指……”
林花枝點點頭:“崔大人,你果然知道真相。這一切說穿了,其實不過是爲了一個人而已。你也應該知道,我同……我同嚴公子以前有一些糾結,如今我在絲制大會上赢了嚴公子,那人一心爲了他,定不會放過我的。”
崔元臉色不由的一變:“你别瞎說。”他并沒注意到,說這話時,他的語氣已經沒之前肯定。
可這話似乎安慰不了林花枝,她哽咽着開口道:“以前我一直不喜歡令妹,可如今我倒是羨慕她。不管怎樣,崔婷有你這樣的兄長在一旁保護,不管發生什麽事定是能保周全的,可我……可我……”林花枝輕輕歎了一聲。
而她的歎息落在崔元耳裏,如有無盡悲傷和無奈在其中。崔元的臉色頓若數九嚴寒。
見崔元臉色變化,林花枝心裏不由一聲冷笑——裝吧裝吧,如果那人真的在意嚴少白的話,以後也一定容不下崔婷。崔元,你如此聰明又怎麽不知道這結果呢?知道誰才是真正兇手的你又會怎麽辦呢?
真正的好戲才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