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嚴少白,又仔細看了看面前的道姑,隔了好一會崔元才開口問道:“這位居士有些面生呀,敢問師從哪位道長?”
被吓個半死的林花枝哪敢答話,遮住臉四下打量,她可不能被崔元認出。
“居士?”久久不見應話,崔元眉頭皺的更緊,臉上也漸漸現出雷厲之色。
“大哥,這位居士是個啞巴。”嚴少白突然冒出一句話,倒解了林花枝的困圍。仿佛爲了證明嚴少白所言不虛,林花枝伊伊啞啞的叫了幾聲,身子往後縮了縮。
啞巴?崔元似乎不信,見面前這道姑掩着臉,一副不敢見人的架式,崔元不知道想了什麽,眼眉一擡,冷不丁上前一步欲伸手去扯,可是半道上卻被嚴少白一把拉住:“大哥,我實在憋不住了,還是陪我先找更衣之所吧。”(古代把上廁所稱爲更衣,很委婉而文藝的說法呀。)
林花枝忍住笑,知道崔元已經有所懷疑,趁嚴少白說話這空檔,沖兩人躬身一揖,轉頭就急步離開,隐隐聽到身後崔元疑惑的說道:“看這背影倒有些熟悉,像極一個人。”
聽了這話,林花枝走的越發快了,崔元不光心思陰毒,這眼睛也毒呀。其實出門時,爲了防止發生意外,林花枝特意将眉毛畫的很粗,又在左眼上畫了一個青黑胎記,不熟悉她的人一下看到,基本很難認出她是誰。
可是,林花枝懷疑她的妝扮失敗了,原因在于,嚴少白一眼認出了她。
林花枝不得不感慨,妝扮的如此醜陋,嚴少白還能認出她,真是神了。
也不知道走到哪,聽不遠處人聲頂沸,林花枝估計那邊便是詩會,見右手邊的院子裏有人不斷來來回回進出,林花枝小心靠了過去,沒費功夫,很快她便看到了杜映蓮。
“杜映蓮……靜央……”
小聲喚了幾句,終于把杜映蓮引了過來。
一看到林花枝,杜映蓮也吓了一跳:“林花枝,你這臉上亂七八糟的畫了什麽?”
林花枝也懶得解釋,忙道:“這個你不用管了,對了,吳尚宮來了嗎?”
杜映蓮搖頭,小聲道:“還沒來呢,連長公主也沒到,估計應該天黑後才會進觀。”
林花枝點點頭,四下看了看,不放心的道:“杜映蓮,我去你的禅房裏躲一會吧。”
躲?杜映蓮敏感的查覺到了什麽,神色古怪的打量了林花枝好一會,問:“看你的樣子有些不對勁呀,你這是怎麽了?要躲誰?”
林花枝猶豫着要不要說實話,明明老太爺昨天還說崔元有事不會來玄華觀,可現在不僅崔元來了,連嚴少白也來了,林花枝又在考慮一個老問題,她今天出門看沒看黃曆。
“我看到嚴少白了。”林花枝最後還是決定以實相告。
“什麽?”杜映蓮大驚,她的反應完全在林花枝的預料當中。
“我剛剛在那邊碰到嚴少白,而且他還把我給認了出來。爲了避免發生意外,我必須躲起來,等天黑了,我才能出來。”
杜映蓮見林花枝說的有理,忙點點頭:“你說的對,要是姐夫不小心說漏了嘴,不僅你倒黴,我也好不到哪去。走,我帶你去我住的地方。”
杜映蓮帶着林花枝,偷偷摸摸往南邊的禅舍走去。
杜映蓮居住的禅室環境清幽,是個不大的小院落,四周種滿了青竹,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竹香,林花枝一眼便喜歡上這個地方。
“真是個好地方,看着就舒服。”
杜映蓮沒好氣的道:“這地方太清靜了,住上幾天還成,要是長時間住,恐怕會發瘋。”
林花枝給了杜映蓮一個白眼:“就知道你不是一個安份的主,你才進來幾天呀,怎麽說這樣的話?我覺得你應該趁這個機會好好修下心。”
杜映蓮扮了一個鬼臉,根本不把林花枝的話放在心上。
兩人進了屋,林花枝注意到屋裏的擺設也很簡單,一床一櫃一桌,還有兩把椅子,多的再也沒有了。
“嗯,是有些簡單,不過是個靜心的好地方。”林花枝是真覺得這個地方好。
杜映蓮完全是懶得理會林花枝,坐到床上,随意一指:“你暫時就安心在這屋裏休息,平日裏也不會有旁人來這。一會我去正殿幫忙,等天黑了我再來找你。”
林花枝點頭應下,閑說了幾句,便催杜映蓮去忙。
出門前,杜映蓮不忘叮囑:“哦,對了,這是玄華觀,不是一般的道觀,所以像你這樣……嗯,這樣醜的道姑,長公主是不會收的。所以,你晚上出現時,麻煩你洗洗臉。”
林花枝一怔,原以爲她混進道觀的伎倆天衣無縫,可是現在看來,卻是最大的敗筆。一開始被嚴少白認出,她就應該有所意識,如今聽杜映蓮一說,林花枝臉都白了。
好在,到目前爲止,還沒發現意外,崔元也沒認出她。
點點頭,林花枝正色道:“我知道了,我會小心使事,你去忙吧,久不見你出現,旁人也會起疑的。”
等杜映蓮出了院子,林花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臉,待把臉洗淨,她把房門緊緊關起,獨自坐在桌旁,心事重重。
如今看來,她今天的行動真的很冒失,她有些天真了。
而此刻,她也知道她是進退不得,這個時候離開院子,保不準還會出現什麽妖蛾子,一切隻能等到天黑後再說。
時間突然變得漫長而無趣,林花枝坐着,隻能聽到屋外竹葉沙沙輕響,再也沒有别的聲音。
心很亂,有些後怕,又有些迷茫。害怕是因爲她沒考慮周全,而爲什麽會迷茫呢?林花枝不知道,是因爲此時一切太安靜?還是因爲看到嚴少白和崔元呢?
林花枝幽幽一歎,其實今天她應該做的正事是去見孫正明,而不是削尖了腦袋參加詩會。而晚上,恐怕随着長公主的到來,想悄悄的離開玄華觀恐怕更難。
暗地裏罵了幾聲糊塗,林花枝目前能做的也隻是靜靜等待天黑。
終于,在漫長的等待後,天色偏西,透着窗戶照在地上的陽光一寸寸慢慢變短,消失在窗台上,最終歸于黑暗。
遠遠傳來腳步聲,聽到杜映蓮在門外的輕喚,林花枝長長吐出一口氣。
“餓了沒?”杜映蓮擠進屋,燃起桌上的火燭,笑嘻嘻的問道。
林花枝這時才驚覺,幾個時辰内,她沒喝水也沒吃東西,苦笑的摸了摸肚子,她道:“我現在餓的可以吃下一頭牛。”
杜映蓮忍不住笑出聲,把拎在手裏的食盒往桌上一放,道:“玄華觀裏吃的都是素菜,不過好在味道不錯,還熱着呢,你先将就吃一些。”
林花枝一口氣吃了二個饅頭,喝了一碗粥,然後把帶來的小菜全部吃完,才拍了拍肚子:“吃飽了。”
杜映蓮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林花枝,你可真能吃。”
從很遠處依稀傳來鼓樂聲,林花枝與杜映蓮同時凝神細聽,好一會後,杜映蓮輕聲道:“詩會開始了,咱們過去吧。”
林花枝點點頭,同杜映蓮一道出了院子,走出幾步,林花枝從懷裏掏出一塊方巾遮住半張臉,低聲道:“這樣系着,應該沒有人能認得出來了吧?”
杜映蓮點點頭,一般道姑在外行走,很多人都會在臉上帶上面紗,所以林花枝這般打扮可比她在臉上鬼畫符強多了。
杜映蓮帶着林花枝從西邊往正殿走,邊走邊說:“說來也奇怪,這一下午我都沒看到我姐夫,也不知道他坐在哪。不過我可看到李存元了,在前面鬧了好一陣,還好李存元沒看到我,不然指不定又要出事。”
林花枝道:“就是讓他鬧,鬧的越兇越好,長公主一向同太子交好,與崔貴妃雖沒大的矛盾,可是也沒什麽好交情,如今李存元在長公主的詩會上鬧笑話,自然會被人認爲是故意來找茬,到時候把長公主惹火了,李存元可沒好果子吃。”
杜映蓮瞅着林花枝,不住咂嘴:“還是你聰明,想的招又狠又毒。不過,我早看那李存元不順眼了,此番收拾他,也算爲京裏被他欺負過的姑娘們讨個公道。”
林花枝見杜映蓮說的可愛,不由笑了起來。沒走一會,兩人便到了三清正殿,站在蒙了輕紗的回廊下,林花枝遠遠向正中看去。
玄華觀的三清正殿前原是一個若大的廣場,此時,不知擺放了多少張長桌,将整個廣場塞得滿滿當當,每張桌子後都三三兩兩坐着人,說着話,熱鬧極了。四周燃着火堆,将三清正殿照的如同白晝。
看到這麽多的學子擠在一個地方,林花枝也不禁感慨長公主的号召力,與此同時,道觀裏的女道士們都擠了過來,大家站在回廊下,不住小聲議論着。
聽這些道姑在說哪家哪家公子長的好看,哪家哪家公子又有才學,林花枝忍住笑,這些道姑修了這麽久的心,參了這麽久的禅,道心還是不靜呀。
猛的,杜映蓮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小聲道:“唉呀,我看到我姐夫了。”
順着杜映蓮所指方向看去,果然就要離她們大約七張長桌的地方,嚴少白同崔元坐在一起,小聲說着話。
許是杜映蓮的聲音有些大,林花枝看到嚴少白與崔元同時往這邊看了過來,下意識的,林花枝忙低下頭,盡量不引起注意。
約摸着過了一會,她才緩緩擡起頭,可是一打眼,卻撞上崔元直直看過來的眼神。
看到崔元那打量的眼色,林花枝心裏不免一突,腦海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崔元認出她了。
林花枝雙手不由扭在一起,這下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