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枝忍不住狠狠瞪了老太爺一眼,然後沒好氣的道:“二少爺要娶我就要嫁嗎?老太爺别再拿我開玩笑了,我也是有脾氣的。”這話說到後面,林花枝一臉不高興。
她尋思着,找個機會,先把那與婚書給要回來才是正經事,免得老太爺天天拿這個笑話她。被人笑倒沒什麽,就怕老太爺哪天當真逼她做選擇,那個時候她就虧大了。
許是老太爺也不過是想着試探她,見林花枝不高興,便扯開話題:“聽得說你爲了參加絲織大會是做了充分準備,可有什麽地方還需張家出面打理?”
林花枝搖頭:“參加絲織大會原本也是爲了争口氣,還下了真功夫,可現今得了張家和孫家的大力支持,倒沒必要搞出太大的動靜。不過老太爺您放心,我這并不是要放棄,隻是想換種方法罷了。今年北方的歲貢我有信心一定拿下。”
老太爺欣慰的點着頭,林花枝說的是“一定”,不是“争取”,可見她内心的堅定。
說了一會話,林花枝見老太爺有些倦意,便起身告辭。
出了屋,見錦侯正在院門口同一個小丫環在說話,然後便有人送上湯藥,錦侯伸手接過,轉身便見站在石階上的林花枝。
夏末初秋的風緩緩吹過,微風揚起錦侯的裙角,仔細看去,錦侯的皮膚略有些蒼白,身形也有些削瘦,與春白比起來,錦侯的容貌雖然不是最出挑的,可是隻站在那,縱是不說話,也無法忽略錦侯身上那冷清淡然的感覺。
是個美人呢!
“林姑娘和老太爺說完話了?”錦侯上前,輕聲問道。
林花枝嗯了一聲:“不敢久擾老太爺,勞錦侯姑娘費心了。”轉身爲錦侯打起簾子,後者沖她輕點頭示意了一下,端着藥碗悄悄走進屋。
站在走廊下,林花枝也不知道想些什麽,覺得心頭有些亂,可又說不出原因,腦海裏不斷閃現很多張面孔,來來往往,像在看折子戲。
揉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林花枝想,爲什麽她最近每每看到錦侯總是這般不自在?
心裏是虧欠她的吧。
想到這,忍不住輕吐一口氣,林花枝嘴角邊揚起一絲無奈。
從老太爺的院子裏出來,林花枝欲去尋春白,亂了這麽一早上,身上有些乏力,畢竟剛剛病好,這身上還沒完全爽利。
從角門那拐進後花院,遠遠見一人站在角亭裏,看那身影是個男子,等林花枝凝神再細看,暗地裏唉喲了一聲,那人怎麽是張子爲?
慌忙停下腳步,林花枝左右看了看,心裏打着鼓,這是巧遇還是張子爲專門在這裏等她?
不管是哪種結果,林花枝都不想見到張子爲,剛剛老太爺的話尤在耳邊,張子爲早上說要娶她?林花枝隻有一個想法,張子爲瘋了。
輕手輕腳的一步步退後,林花枝不願與張子爲碰面。
可有些事情,注定是躲不開的。原本林花枝隻要穿過角門,從垂花長廊的另一頭繞過去便可避開張子爲,可她人剛退到角門邊上,從身後走過幾個丫頭,當先的那個大丫頭一見她便輕笑着叫道:“林姑娘,可算找到你了,五小姐說要是姑娘和老太爺說完話,就去院裏同她一道用食。”
一聽有人叫她,林花枝心裏不由歎了一聲,糟糕。
眼睛不由向角亭那邊看去,聽到這邊有動響的張子爲一轉身,目光正好和她的眼睛撞上,這下,林花枝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剛剛叫她的那丫頭名叫初雪,是張晴藍身邊侍候的丫環,與林花枝算得上相熟,知道林花枝是個好說話的人,所以也沒太注意禮節,喚了她一聲,初雪笑盈盈的走上來,伸手挽住林花枝,笑鬧道:“可算抓住了,林姑娘,這次看你往哪裏跑。”話落,引得一同來的丫環全笑了起來。
林花枝無聲苦笑,是呀,她往哪裏跑呢?
見林花枝臉色有些不對勁,初雪擡頭一看,唉呀我的媽呀,忙不疊的松開手,初雪吓得臉色蒼白,退到一旁,顫着聲恭敬的開口道:“見過二少爺!”
林花枝遠遠見張子爲臉帶寒霜,似乎不高興的樣子,心思一動,轉頭沖初雪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和你們小姐說一聲,我馬上轉來,讓你們小姐泡好了熱茶等我。還不快去。”
有人幫忙開脫,初雪還敢說什麽,諾了一聲,和另外幾個丫頭速速離開,自不再提。
這頭,等打發走初雪,林花枝不着痕迹的拉了拉身上的衣裙,慢慢向張子爲走了過去。
進到角亭,林花枝見石桌上放着一壺酒,邊上隻配着一個酒杯,沒由來她安心下來,看樣子,張子爲應該不是特意在後花院裏等她,不過是巧遇罷了。
“喝一杯?”張子爲出聲問道。
林花枝搖搖頭,見一個石凳上鋪着軟墊,想都沒想,她走過去坐下,然後才微仰着頭看着張子爲道:“前些天病了,這身子還虛着,不能飲酒。倒是二少爺,這才中午,怎麽就喝上了?”
見林花枝坐到他的位置上,張子爲也沒在意,仔細打量了林花枝一會,才出聲道:“聽得大哥說你着了風寒,這馬上就入秋了,可要仔細注意。”
林花枝笑了起來:“京裏要比江東城冷,一時沒注意吹了風,我身子可不弱。”
張子爲呵呵笑了起來,不過,他很快斂了笑意,看着林花枝又問:“難得老爺子最近氣色好,你能常常來陪他,真是要多謝你了。不知,花枝都和老太爺聊些什麽?”
見張子爲拐彎抹角打聽,林花枝很自然想到張子爲想問的其實是她嫁不嫁的問題。想了片刻,林花枝很随意的道:“也沒聊什麽,不過是說些這些日子大少爺在江東城的事。能陪着老太爺說說話,聊聊家常,是我的福份。”
張子爲沒說話,似乎對于林花枝的這番話不認同,站了一會,張子爲走到林花枝對面坐下,自倒了杯酒飲盡,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張子爲朗聲問道:“林花枝,幾個月前我曾問過你,今日再問你一次,你可願嫁我?”
林花枝是面無表情,這心裏可是不樂意。好嘛,她爲了避免尴尬,想方設法的把話題給繞開,可偏偏二少爺不領情,還這般義正言辭的大聲問她,難道張二少不知道,這種事情往往是女方爲難嗎?
久久不見林花枝說話,張子爲皺起眉,不死心的再問:“我與大哥差在哪?爲何你眼裏有大哥,卻偏偏容不下我?”
林花枝低垂着頭,看着衣裙上的絡子,那是紅藍雙線打成的如意結,下面系着一匹小小的玉石馬,馬身浮青綠色,倒不什麽好玉,可這小玩意,是中元節那晚,張子卿陪她在街上小攤買的。
爲什麽眼裏隻有張子卿?是從什麽時候隻看的到那個人?林花枝她自個也不知道,仿佛從很久以前又似乎是最近才把心裏分出一個地方給了那人。
憶起從前,曾在書上看過一句“相思難表,夢魂無據”大抵說的便是這般,有些事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苦苦究其原委,又有何用?
看不到就是看不到,本身就是最好的解釋。
擡頭看着對面的人,林花枝隻道:“抱歉。”
就這兩字,可是在她看來,已經說明一切。
張子爲臉上漸漸沒了血色,然後皺着眉頭不出聲。
林花枝幽幽一歎:“這家主之位,不要是說現在,恐怕很早以前老太爺就在心裏定下人選。張家這一輩中,最出彩的便是你,你又擔心什麽?我嫁不嫁給你,都不是你成爲家主的關鍵。”
不想,張子爲卻搖搖頭:“想娶你不是因爲想奪那個位置,我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
張子爲反複念着,卻久久不見下文,見他眼底慢慢浮現一絲迷茫,林花枝無奈歎氣:“你隻是不甘心。”
張子爲身子一怔,死死盯着林花枝。
是呀,是不甘心,縱是知道這家主之位是他的,可是看到所有的人都隻看着張子卿,這麽多年了心裏難免有不滿。于是,有的時候,就想着去争去搶,不管喜歡不喜歡,是不是能要的,就想着去争奪,去引起别人注意。
見張子爲臉上神色,林花枝又何嘗不明白那種感覺,她想起做陳素月時,和嚴少白鬧的那段日子,明明知道不對,可是爲了引起那人的注意,偏偏做了很多的傻事。
而一切,隻是因爲不甘心。所以讓自己變得很傻,很傻。
幽幽一歎,林花枝看着張子爲,很認真的道:“你很幸運,因爲你的家人都在你的身邊,這些年,二少爺難道都沒看到老太爺對你的關心嗎?”你看不到,并不代表沒人關心你。
林花枝沒再多言,以張子爲的聰明,他又怎麽可能會不明白。
林花枝早早就查覺到張子爲的心思,不過以前不肯定。要不是這次上京,張子爲每每出現在她面前都不似之前那般目的明确,恐怕她也無法說中張子爲的心事。
她早說過,張子爲要娶她,不是瘋了就是傻了。
擡眼看着張子爲,仔細看了很久,有沒有人說過,其實張子爲和張子卿長的很像,到底是兩兄弟,所以有的時候,縱是精明如張了爲,也會如同張子卿那般犯傻。
古人誠我不欺,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時,院門口走來一男子,見到張子爲,遠遠就笑道:“張子爲,你怎麽在這?可讓我好找,我有事同你說……”
突見陌生男子,林花枝一下避讓不及,隻得眼睜睜見那人進了角亭,然後與那人大眼瞪小眼。
是個年輕公子,歲數不大,可是不知道爲什麽,林花枝不喜歡那人看她的眼神,說俗一些,是很下流又放肆的眼光。
忍不住林花枝寒着臉搶先道:“哪來的登徒子?沒聽過‘非禮勿視’嗎?”
張子爲見來人,也是一驚,聽了林花枝的話後,下意識開口道:“花枝,這位是吏部李隻明李大人家的二公子,李存元。”
什麽?
林花枝不由眯起眼,哦,原來是杜映蓮嘴裏的那個混球呀。
怎麽會在張家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