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杏兒在門外哭,林花枝這心裏真不是滋味,不是她心狠,隻是她不得不如此做。
忍不住暗地裏又把崔元一頓痛罵,林花枝把這仇給記下了,她就是小心眼,凡是讓她不痛快的人,她也不會讓對方好過,今日豈把這口惡氣忍下,等日後時機成熟再一并和崔元算總帳。
挨到下午,林花枝往臉上撲了些黃粉,弄得人看上去沒精神,又特意換了素色衣裙,才挎上竹籃,慢慢往書院去了。
林雨陽雖說已上京赴試,可是理論上他還是書院的學子,這每月的束脩還是要交,林花枝今天是特意往書院裏遇一個人。
書院在城南内湖邊上,四周都是宅院,也算是個清靜的地方。早上的課修已經結束,此時,書院裏不過隻是三三兩兩的學子聚在一起談經論道,倒顯得随意而散慢。
林花枝去學舍那尋得學監交了束脩,學監姓李,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學究,爲人和善,對林雨陽大爲贊揚,同時還不忘稱贊林花枝有心志,說她上有寡母下有幼弟,可是家宅和順,她孝敬親人疼愛同胞,真是好姑娘,末了問林花枝許了人家沒有。
林花枝雖及笄,可還沒行笄禮,如果20歲之前還沒婚配沒插上頭簪,可就是大問題。此時,聽李學監問話,林花枝猶豫了一下,老實回道家事繁重還不曾許配人家。
李學監聽了,倒好像并不意外,說了幾句閑話,漸漸把話題扯到了他本家一個孫侄身上,按李學監的話,他那孫侄是人品出衆,知書達禮,外表俊朗,無不良嗜好,實在是十裏八鄉的好年青。
要不是今天來書院有事,林花枝也不必聽李學監扯這些事,看樣子,李學監是想爲她做媒。林花枝有些尴尬,不是說李學監的孫侄不好,隻是她此時真沒心情談婚論嫁。
正在她猶豫着要怎麽着推了李學監的好意,外間隐隐有說話的聲音傳來,聽得其中有她熟悉的聲音,林花枝暗裏長呼一口氣,忙對李學監道:“多謝學監大人厚愛,小女子實在不敢當,其實如果可以,我也想學那深閨小姐多看些書,多學些禮儀,把女紅做好。可我天生不是富貴命,早前也有高人指點,說我命中勞苦,注定一輩子奔波,如今這般辛苦,也不過隻是盡了爲人子女的本份,實在不是什麽大心志,學監大人謬贊了。”
李學監一聽這話,臉色不由僵了幾分,林花枝這番托詞,學監自然明白,這是拒了他的說媒。好在李學監也不是什麽愛計較的人,又勤勉了林花枝幾句,說待林雨陽金榜提名後,她就不必再如此辛苦,又說了一陣,學監便打發她回家。
出了學舍,林花枝心裏有幾分好笑,如若是以前,恐怕學監大人萬萬不會當着她一個姑娘家的面保媒說親,這一切其實不過是看在林雨陽的面上。
林雨陽要真是金榜高中,林花枝以後便是官小姐,在李學監眼裏,林家姐弟都是前途光明的人,此時不拉親攀故又要等到什麽時候?
從學舍到書院正門要經過一條長長的穿廊,林花枝從角門轉出,一擡頭便看到穿廊那頭的人。
她停下,看着,好像有好長時間沒這般好好看過那人。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原本應該是腦海裏最清晰熟悉的人突然間變得模糊又陌生,是不是因爲離的太遠,所以已經看不清,猜不透了?而那人也不再是記憶裏那個人了。
“嚴公子。”
林花枝上前幾步,輕聲喚道。
然後,她便看到嚴少白眼裏升騰出的那點點微亮。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嚴少白眉間有了憂郁,縱是掩的再好,他的眼睛終是騙不了人。
林花枝心裏輕輕歎了一聲。
“花枝?”
看到她,嚴少白顯得很吃驚,神色之間是大爲意外,不過隻是片刻,他便笑着迎了上來,站定在林花枝面前,看了她好一會,嚴少白才輕聲問:“怎麽來了?”
“巷口毛嬸家今天宰花玲豬,特意割了兩條肉,來給夫子送束脩,這是家弟上京時特意交待。隻是不想……你怎麽今天會來書院?”
嚴少白雖無功名在身,可其身學識深厚,以前還會偶爾來書院裏爲學子講經,後來每逢初六這天,他都會固定來書院授課。今天倒不是初六,對于嚴少白而言,會在書院遇到林花枝,自然是意外。而對于林花枝而言,這可不是意外,雖然臉上神色是很吃驚,可是到底是曾和嚴少白生活過的人,她早料定今日會在書院裏遇到嚴少白,原因不過是今天正巧是嚴少白恩師吳夫子的壽辰,嚴少白鐵定會來書院拜會吳夫子。
嚴少白見林花枝瞪着眼睛,一副好奇的神色,便笑道:“吳夫子今天過壽辰,我特意過來看望他老人家。沒想到會遇到你。”頓了下,嚴少白再道,“花枝,你瘦了。”
林花枝呵呵一笑:“昨日才見過,哪有瘦?”她倒是想裝的更憔悴些,可是一天的功夫,是見不了瘦的。
“你……面色不好,病了嗎?”嚴少白終于看到她有些發黃的臉色。
“嗯,其實……”拖長了音,林花枝卻沒把話說完。
“怎麽了?”嚴少白見林花枝是欲言又止,神色之間還有些凄苦,忍不住上前一步。
好半天後,林花枝才垂着頭道:“昨天晚上,崔大人來找我。”
一聽崔元去找林花枝,嚴少白不由一怔,想起聽到關于崔元的那些傳言,心裏一慌,忙問:“他沒對你怎麽樣吧?”
林花枝擡頭看着嚴少白,不着痕迹的在自個腿上狠狠擰了一把。
一痛,眼睛眶不由紅了起來,然後她哽咽着道:“他……崔大人他對我……”
一見林花枝眼底的淚花,嚴少白更是大急,猛的一伸手緊緊扯住她的手腕,急急問道:“崔元沒欺負你吧?”
林花枝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