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瓶子碎了。你暈在後巷,可能是那個時候打碎的。”林花枝仔細看着那姑娘,再問,“你是誰?不像是這附近的人。”
那孩子原本身子已經躍起,一聽林花枝的話,像折羽的燕子,突的又跌回床上,不知爲何,突然哭了起來。
林氏見她可憐,忙上前摟住:“别哭别哭,我們不是壞人,孩子,你還病着呢,有什麽事先養好身子再說。”
林雨陽端着熱騰騰的姜湯走了進來,還配了一碗米粥和兩個饅頭。
聞到飯香,小姑娘擡頭直直望了過去,雖沒說話,可是嘴巴微微一動,費力的吞咽了下,才啞着聲音道:“大娘,我……我沒事,我該回家了。”說完,又想下地。
奶娘看了一眼林花枝,又轉頭打量起這小姑娘,衣服雖然破爛可是漿洗的很幹淨,頭發也整潔光滑,再加上剛剛那動作,倒像是個知書達禮的人,奶娘柔聲道:“孩子,相逢就是緣。你要回家,咱不攔你,可是你現在身上有病,又沒力氣,恐怕這門都還沒出去,人又暈了。你先吃些東西,一會我讓人送你回去。”
那小姑娘似有些猶豫,擡頭又看了看,抿緊了嘴,不知道想什麽。
還不等林花枝開口,林雨陽哼了一聲:“難不成你還以爲我們會把你賣了?你有見過這樣的牙婆子嗎?”
小姑娘被林雨陽這句吓倒了,忙垂下眼,不敢擡頭更加不敢出聲,明顯林雨陽猜中了她的心事。
因今天要搬家,這家裏此時也真夠亂的,林花枝看看屋裏亂七八糟到處堆滿了東西,恐怕看在這孩子眼裏,還真以爲被人拐了。
林花枝道:“小妹妹,你别怪我兄弟說話直,我們真不是壞人,你别看這地方亂,那是因爲我們今天正準備搬家,你要是不信,這些東西我先嘗一口,你看有沒有毒。”
林花枝說完,喝了一口姜湯,又掰了塊饅頭塞進嘴裏,等東西咽下肚,她拍拍肚子:“你看,沒事吧!吃吧,不夠廚房裏還有,管飽。”
林氏和奶娘都被林花枝這動作給逗笑了,又說了幾句軟話安撫小姑娘,終于她擡頭怯怯一笑,似乎終于相信林花枝不是壞人,輕聲道了句:“謝謝。”這才伸手去拿碗裏的饅頭。
林花枝可以看出這孩子餓了很長時間,可是見她吃飯很有禮貌,小口小口吃着,吃了一個饅頭把姜湯喝完,就不再多吃。等身上有了力氣,小姑娘坐跪在床頭對着林氏和奶娘磕了三個頭,低聲道:“謝謝兩位奶奶恩情,多有打擾,還望兩位奶奶見諒。”言辭間毫不做作,越發見她懂禮。
這時,屋外傳來叫喚聲,林雨陽道:“馬車來了。”說完,忙走了出去把院門打開。
聽到馬車來了,林氏和奶娘皆唉喲了一聲,齊齊下了炕頭,忙着出去張羅,林氏不忘吩咐林花枝,讓她陪着小姑娘說話就好。
屋裏隻有林花枝和那孩子,林花枝坐到她對面,第三次問:“你是誰?”
小姑娘低下頭想了想,才輕聲道:“姐姐,我叫青鎖。”
林花枝立馬想到一句詩詞,她铙有興趣的問:“你這名字可是取自‘青鎖對芳菲’中的青鎖兩字?”
小姑娘點點頭,林花枝眼底多了一絲玩味,這名字可不像一般貧苦人家給孩子取的。
這孩子到底是誰?
聽到院外是吵雜的聲音,青鎖飛快的看了林花枝一眼,才猶豫的道:“姐姐,既然你們要搬家,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自已回去就成。”說完,怕林花枝不答應,青鎖忙下了地,套起鞋子就往外走。
林花枝也沒攔她,這個時候,縱是她好奇青鎖的事,恐怕也分不出精神。
林花枝把她送到門口,見青鎖左右看看有些迷茫,像是不認路的樣子,林花枝心念一轉,帶着她去了後巷。
“喏,我們就是在這發現你的。”
見到牆角那被打破的青花瓷瓶,青鎖臉上又露出悲傷的神色,愣了一會,她蹲下身仔細把剩下的染料收好,又說了句謝謝,然後從後巷的另一邊走了出去。
林花枝對青鎖更好奇了,“抱着染料餓暈在後巷的少女”,想想都是有趣的事。
從碼頭請來的腳力幫了大忙,沒一會的功夫,就把院子裏的東西全搬到馬車上,家裏雖窮可是東西也不少,不過就林花枝看來,主要是林氏舍不得丢,一些用不着的東西林氏也給收了起來,堅持要一起搬過去,林花枝無奈,也隻好尋思等以後趁林氏不在家,她把那些破爛貨全給丢出去。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林氏最終還是把她在城南看中的兩處院子都買了下來,私下裏,奶娘笑着告訴林花枝,林氏是準備把多出來的那間院子給林花枝當嫁妝,林花枝聽罷,扁扁嘴說林氏瞎操心,可是心裏面還是泛着甜,到底被人關心是件好事。
城南的院子是間二進小院,院井又大又亮,照壁後還架着一棵葡萄樹,每間屋子都通透明亮,比起城西的老房子可真是一個天一個地。
當初林花枝堅持搬到城南來住,一來是出行方便,二來城南沒城西魚龍混雜,這新家位置又好,又不失安靜,倒方便林雨陽好生用功讀書。
林氏不讓林花枝動手,利麻着的把東西一一收攏歸置,挨到傍晚快天黑時,終于有了家的樣子。
林花枝讓林雨陽包了五份肉又打了酒,并着工錢一并給了請來的腳力,那幾個漢子高興,不住聲的誇林花枝賢良淑德,林雨陽前途似錦。林雨陽臉薄,連聲道不敢當,可是臉上還是有掩蓋不住的得意,林花枝笑着打趣他道:“若是今年你秋試不中,可就不是前途似錦,便成了笨蛋,到時候,還白白浪費我今天的肉和酒。”
林雨陽呸了她一口,一拍胸膛,自信滿滿的道:“姐,你就瞧好吧,今年我一定高中,到那個時候,你就跟着弟弟我吃香喝辣的吧。”
林花枝忍不住笑了起來,姐弟倆不由在院子裏鬧騰起來。
林氏正好從屋裏出來,見到這副光景,心裏是又高興又滿足,挨到奶娘身邊,林氏欣慰的道:“大姐,你看花枝,打從她上次落了水,這小半年來我就看她今天最高興。隻要她好,我這當娘受多大的罪都成。”
奶娘呵呵笑了起來,她是知道這其中的秘密,不過與林氏相處時間長了,知道林氏是一心爲林花枝好:“花枝這孩子我了解,明顯的刀子嘴豆腐心,誰對她好,她心裏都明白,不過是平日裏不曾習慣說出口,可我看的出來,花枝也是真心對你。妹子,以前的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哪有當孩子的會記恨自己的親人的。你呀,别擔心。”
林氏是不住點頭,說實話,打從林花枝醒來後,她就瞅着林花枝這性子和以前不大一樣,一開始對她也是不冷不熱,她一直以爲是林花枝心裏恨她,恨她這當娘的把自家姑娘嫁給個傻子。可是後來,一天天見林花枝好起來,她這心裏的疙瘩也慢慢解來。
還是奶娘說的好,一家人哪來天大的仇恨。隻要一家人快快樂樂,還有什麽比這個更開心的?
林氏突然一拍手,似想到什麽事,忙道:“大姐,前些日子我在勝業坊那遇到了我遠房表親,說是想幫咱家花枝說門親事,說對方是個小商販,不過家裏也有百來畝良田,也算是小地主,那男子在城裏還開了家鋪子,我這表親說這男子爲人老實本份,父母去的早,家裏現在隻有一個妹妹早兩年也訂了親,我看這條件好,你說花枝會同意嗎?”
奶娘聽林氏要幫林花枝相親,不由一驚,擡眼向林花枝看去,不知想些什麽,臉上露出一絲難色。
林氏見了,忙問:“大姐,不行嗎?花枝不喜歡?”經過上次的事,林氏也不敢拿大主意,就怕林花枝再次跳水。
奶娘猶豫了一下,道:“聽這條件是極好的人家,和花枝也相配。可是……林花枝和張大少爺,他們倆人是不是?”奶娘沒繼續說下去,過年的時候,張子卿對林花枝的好,她可全看在眼裏,同時她多多少少也看的出來,林花枝也喜歡張子卿。
一提起張子卿,林氏不由一歎:“要說張大少爺,真是好人,對咱家花枝可是沒說的,不過你也看到了,花枝是把人家當成弟弟,雖說這心裏恐怕也有幾分喜歡,可是依我對花枝的了解,估計還是那句老話,她不願意。再者,張大少爺再好,也是個傻子呀。也怪我,當初就不應該聽信王婆的話。”
奶娘見林氏又想起舊事,忙道:“既然如此,我看這事成,咱們先替花枝去看看那男子,要是真好,我再去說合花枝。”
林氏忙點點頭,有奶娘幫忙,她看這事十有八九是定了。
這邊,姐弟倆鬧了一會,林花枝就有些氣喘,忙道:“不鬧了不鬧了,和我一個弱女子比力氣,你可真是個爺們。”
林雨陽呵呵一笑,拉着林花枝進屋,倒了杯水給她。
林花枝接過才喝了一口,就聽院外傳來敲門聲,奶娘正好在外面,高聲道她去開門,可是不一會,就見奶娘神色古怪的急忙走了進來。
不等林花枝細問,她看到了走在後面的白姑,可是當她看到最後進屋的人,她不由一驚,下意識脫口問道:“老爺,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