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如今戰場之上人數仍舊非常多,但是并不影響大家将他方才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于是,原本該轟動天下四野震驚的消息,瞬間叫天上地下陷入了一片死寂。
洛夜痕狹長鳳眸在連睿面龐上微微掃過,唇瓣一勾:“怡親王,還打麽?”
連睿緊緊抿了抿唇瓣,聲音有些發沉:“不打了!”
“叮。”
銀色的頭盔劃過一道弧線,重重跌落在遍地血污之中。
連睿擡手摸了摸糊了一臉的鮮血,大掌緩緩擡起停了半晌,終于朝下用力一揮。
“撤兵,回城!”
段惜羽看到,連睿原本清澈的大眼當中一片陰霾,那一抹複雜讓人心驚。
銀色盔甲的周軍嘩啦啦回了城,城門卻并沒有關閉。
天青色的颀長身軀緩緩走到段惜羽身邊,勾唇一笑,朝着她伸出手來:“走吧。”
段惜羽默了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這樣?”
如詩如畫的容顔之上卻仍舊一片淡然:“并不知道。”
段惜羽側目瞧了她半晌,撇了撇嘴,不知道才怪。
“進城。”清冷的聲音半空裏響起。
劉太後都說了,要恭迎蜀國大軍進城。既然人家大門都打開了,不進去的是傻子。
“青青可願與爲夫共乘一騎?”低悅慵懶的嗓音緩緩說着。
段惜羽狠狠咽了咽口水,不要用那種眼神看着她好麽?實在是……
眼前那人本就傾國傾城,再作出那麽一幅情深不壽的樣子。簡直叫人……無法拒絕。
“來。”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一勾,魅惑妖娆。
段惜羽隻覺得鼻子一熱,趕緊擡頭。懷裏軟軟的一團卻先朝着洛夜痕伸出了手去,段惜羽立刻就驚了一下。
小包子如今身子還軟,跟本就不會站立。這麽突然探出身子去,一個抓不好就得直接摔出戰車去。
天青色身影一閃,又胖又軟的一團便直接掉進了他的懷裏。再一眨眼,便又回到了馬上。
“青青若是不願意,爺就和不離走了。”
“……”如今蜀國兵馬得有一半在這裏吧,所有的官員也都在場。
蜀國是沒有戰馬了麽?非得跟他共乘一騎,還要不要臉了?
“不離。”洛夜痕低頭,潋滟鳳眸溫柔如水:“你娘根本就不愛咱們,看咱們一個重傷一個弱小,就這樣坐在馬上吹風,她卻半絲不動容。”
“嗚嗚。”小包子小嘴一癟,大眼睛裏面立刻就氤氲出了一團水汽。
段惜羽臉黑了,什麽就叫她不愛他們了?需要這麽給她上眼藥?
“嗚嗚。”那一頭小包子直接就哭的手腳亂蹬,段惜羽的心立刻就軟了。
月白色身軀一閃,便上了馬:“把不離給我。”
“你不抱着爺?”
“……恩?”
“萬一跑的快了,不怕掉下來?”
“那就……抱吧。”于是,一隻手便環上了洛夜痕的腰:“不離呢?”
“你抱着爺是準備将不離放在哪裏?”
“……啊?”
“不離還需得抱着,你又得抱着爺。跑起來不會擠着不離?”
“那你說怎麽辦!”段惜羽已經怒了,叫上馬的是他,這會磨磨唧唧的又是他。這人簡直是……不可理喻!
“飛影,将小公子接過去。”
“不……”
一個行還沒有落地,小包子直接就如同包袱一般叫洛夜痕給甩了出去。
“洛夜痕,你瘋了!”
段惜羽吓的立刻變了臉色,一擰身便準備随着小包子一起躍出去。
“青青隻管放心。”洛夜痕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那小子不怕。”
半空裏果然響起小包子咯咯咯的大笑,顯然很是開心。
段惜羽的臉黑了,這是怕不怕的問題麽?問題是他把小包子給扔了,扔了啊!還那麽遠,那麽高。
如今小包子還不滿周歲,路都不會走,你指望他會用輕功自己落地?
“飛影若是連不離都接不住,爺的淩雲軍可以直接解散了。”
那一頭果然看見飛影一把将小包子給接在了懷裏。
段惜羽長長出了口氣,心底裏卻還是生不起半絲歡喜:“洛夜痕,若是再有下次,我一定不會饒了你!”
“若非你遲遲不肯伸手上馬,怎會讓不離搶了先?”
“……”所以,怪她咯!
這人簡直是……
還沒等她想明白,戰馬卻突然跑開了。段惜羽隻能伸手一把将洛夜痕給抱了個結結實實。
“你果然是個黑心的!”
女子的輕聲呢喃落在耳朵裏半分力道也無,洛夜痕唇角狠狠勾了起來。胯下的戰馬跑的更快了。
另一邊,段不離在最初的興奮之後終于深切的明白過來,自己方才的飛飛并不是爹爹跟他玩遊戲。大概也許可能……是被抛棄了。
于是,小家夥的大眼睛裏面立刻就氤氲出了氤氲的水汽,心都碎了。
唬的幾個丫鬟手忙腳亂的趕緊過來哄他,小包子人小心也小。
一看到這麽多美人姐姐圍過來,立刻就伸出手來,将方才的傷心事統統給抛去九霄雲外去了。
段惜羽并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一進入燕京之後,她完全沒有時間再去管其他的事情。
燕京城裏并沒有亂,反倒比她見到的任何時候都要井然有序。她和洛夜痕一進城就直接被請去了皇宮。
在踏入皇宮的一瞬間,段惜羽看到了連睿。他正站在外三宮與内宮相連的玉帶河的欄橋上。
連睿仍舊穿着方才戰場上的衣服,臉上的鮮血已經幹涸,緊緊的繃在臉上。甚至連盔甲都沒有脫下。
如今,他的眼底已經不再如先前一般殷紅如血,卻帶着一種段惜羽所沒有見到過的憂傷。
“小羽兒。”他唇角翕動,朝着她低低說道。
段惜羽眉峰一挑,連睿是在等她?這個時候,他最該去的地方不是長春,宮麽?
“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他說:“自此之後,再見便是死敵。”
“……”他竟是從來沒有将自己當做過敵人?
洛夜痕這一次倒是難得的大方,直接松開了手,叫她單獨走向連睿。
“你赢了。”連睿抿了抿唇:“我輸給你不是因爲能力不如你,而是因爲……沒有你狠!”
段惜羽皺眉,她哪裏就狠了?
“所以,我認。”他深吸了口氣:“母後年齡大了,這些日子身體也不大好。請你放了她,至于皇兄,若是可以的話……”
後面的話他沒有再說,段惜羽卻越發的迷茫了。
劉太後不是囚禁了連胤重新掌控了皇宮的主動權麽?怎麽叫她放人?
“段惜羽,得饒人處且饒人!”
這是他最後一句話,說罷直接轉身走了。
段惜羽愕然了半晌方才扭頭看向洛夜痕:“他這是……什麽意思?”
洛夜痕眸色一閃:“後宮不可幹政,劉太後私下囚禁了連胤。你以爲她憑什麽能夠壓制住内廷禁衛軍?”
段惜羽:“……”所以,現在發生的事情他實際上一早就知道了麽?
也……早就算到連睿會在這裏等着她?
“既然劉太後根本沒有掌握内廷禁衛軍的大權,她怎麽能囚禁了連胤?”
别以爲她久不在江湖走動就可以騙他,連胤再怎樣也是個皇上,是随随便便一個什麽人能夠囚禁的?
“這個原因麽……”
段惜羽眸光一亮,就知道這個黑心的沒有什麽不知道。
他唇角微微一勾:“我亦不知。”
“……”就這樣?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那麽一臉我什麽都懂的是幾個意思?
做人……還能再随便些麽?
“與其站在這裏無端猜測,不如直接進去。也許答案就在皇宮之内。”
這還用他說?長眼睛長腦袋的都知道好麽?
“洛夜痕,蜀國實際上都是人家治理的吧。”
“說的是,所以爺才将君位傳給了你。”
能不往人傷口上撒鹽麽?能麽?不提蜀國君王位會死不?
“走吧。”
天青色的颀長身軀緩緩踏過攔橋,段惜羽立刻快步追了上去。内宮之中的氣氛與哪裏都不一樣,平靜中總透着那麽一份若有若無的緊張。
“玉蒼瀾!”
段惜羽眯了眯眼,居然在金銮殿台階之下看到了那一抹豔紫色的身影。
這人失蹤許久了吧,怎麽出現在這裏?
“你終于來了。”桃花眼中眼波流轉:“也太慢了些。”
“我在打仗好麽?”段惜羽頓了頓:“連睿又不是紙老虎!”
打仗啊,自古以來哪一場戰鬥不得從天亮打到天黑?她不過才打了個把時辰,哪裏就慢了?
“人到齊了麽?”洛夜痕淡淡問道。
“恩。”
“你們在說什麽?”爲什麽有一種發生了什麽全世界都知道,隻有她一人不知道的感覺?
玉蒼瀾勾唇一笑:“羽兒你要有心裏準備,等一下将會見到很多故人。”
“……故人?”是誰?
這問題不用找人回答,幾乎就在她一進入金銮殿就已經知道故人是誰了。
“小叔?!……莫言殇!”
段惜羽覺得沒有語言能表達自己的驚愕,見到玉懷瑾也就罷了。他原本就跟洛夜痕在一起,可是爲什麽會見到莫言殇?
玉懷瑾朝着她勾了勾唇角,面色突然凝重了起來:“本王隻問最後一次,你們可願意奉段惜羽爲帝?”
等等,她聽到了什麽?奉段惜羽爲帝?
是她聽錯了還是玉懷瑾說錯了?她什麽時候說過她要做皇帝?
“小叔,我……”
“羽兒不用擔憂,今日金銮殿上之人隻要點頭。天下間便不會有人對你的帝位提出質疑。”
段惜羽飛快的在大殿中看了一圈,這才發現如今殿中聚着的竟是大周滿朝文武。
“來人,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