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方才聽到洛夜痕的聲音緩緩說道:“大周最近是太閑了麽?”
飛影低下頭根本就不敢回話,就說麽,爺聽了方才的話怎麽會半絲情緒也無?
按照以往的慣例,爺的表面越平靜,内心便越是不平靜。
“傳令淩雲軍。”他擡起了頭,飛快的掃了一眼飛影:“即刻上路返回錦榮。”
“啊?”
飛影又是一愣,眼看着連睿帶着聖旨就要來求娶王妃了,爺這時候不是該留下跟他争女人才是麽?
怎的,這就要會錦榮去了?
“需要我說第二次?”
飛影便又哆嗦了一下,覺着有些話他若是現在不說,說不定将來就沒有機會說了。
“爺,那人是要來搶王妃的。您現在怎麽能回錦榮去?”
“你是在教我做事?”
“不敢。”飛影立刻低下了頭,後背立刻就升起了一絲寒意。
天殺的,他剛才到底是中了什麽邪?那麽嫌棄自己命長,居然敢質疑爺的決定?
“想要迎娶皇後?若是皇上都不在了,哪裏還有皇後!”
飛影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在心裏狠狠稱贊了洛夜痕一把。
就說呢,爺什麽時候成了這麽軟弱的人。
原來是打算劍走偏鋒,不是準備娶皇後麽?那便殺了皇上,看你拿什麽來取!
“爺,您這一招真是太高了。南疆如今已經脫離了大周,西北與它的聯盟實際上也等于名存實亡。至于淮南,早就已經叫雲開給治理的鐵桶一般。連胤又剛好将連睿給支走了,這個時候攻打大周實在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
洛夜痕抿了抿唇:“他敢搶爺最重要的人,爺便搶了他最重要的東西!”
“額?”
飛影聲音頓了頓,所以說,完全是他想多了麽?
爺要攻打燕京根本就不是爲了什麽一統天下的千秋霸業,而是因爲人家跟他争女人所以才去給人家添點堵,好叫大家一起不痛快的麽?
“爺,您這理由是不是……是不是……?”
“怎麽,你以爲爺的理由不夠充足?若是有人叫你拿雨荞來換地位,你幹麽?”
“那指定是不能夠啊。”飛影立刻就跳了腳:“誰敢打雨荞的主意,老子絕對打的他連爹都認不出來。”
“那便去傳令吧。”
低悅慵懶的嗓音還留在院子裏,洛夜痕卻已經不見了蹤迹。
沒有人看到,此刻的洛夜痕正站在屋脊之上,如詩如畫的容顔之上帶着淡淡惆怅。鳳眸卻是眨也不眨看着蒼穹山的方向。
“江山算什麽?在爺的心裏沒有人能比你更重要。”
良久,他方才緩緩說道:“若不是你喜歡這個天下,爺現在才不會離開。你可千萬不要叫爺失望。”
……
“你們兩個不覺得有什麽應該跟我說的麽?”
玉懷翊将手中的茶微微抿了一口,冷豔的桃花眼裏閃過一抹幽光,叫屋子裏的氣氛越發冷了幾分。
玉蒼瀾将手裏美人出浴的扇子搖的飛快,與他爹一模一樣的桃花眼卻四下裏亂瞟。
那個神情分明就是在說,我也是受害的那一個,你可千萬不要問我。有什麽你問她。
“誰說?”玉懷翊将茶盞放在桌子上,忍不住擡頭捏了捏眉心。
段紫沁雖然堅毅,但實際上是個極溫柔的性子,這兩個到底像誰?
“自古以來出了什麽事情自然該是年長的出頭,你什麽時候見過年幼的替年長的背黑鍋?”
段惜羽不卑不亢,清眸淡淡掃向玉蒼瀾,分明帶着挑釁。
你不嫌丢人盡管讓我說好了。
玉蒼瀾眼皮子一跳:“分明是你定下的計策,怎麽要我來說?”
“你就沒有什麽隐瞞爹爹的麽?”
“我自然……”
自然什麽他到底沒能說出來,手裏的扇子也頓住了。
“他不但能沒有功力盡失,反倒是玄玉訣功力大成。以前因爲無上魔功的關系他心中一直有心結,所以玄玉訣便卡在了瓶頸。如今在寒池當中因禍得福,玄玉訣和無上魔功同時圓滿。”
她微微一笑:“恭喜爹爹從此後多了這麽一個了不得的兒子。”
“臭丫頭。”玉蒼瀾怒道:“你怎麽什麽都給說了?”
“所以,你盡管好好跟爹爹交代吧,我要走了。”
說着話便真的朝着屋外走去。
“你去哪裏?”玉蒼瀾見她真的就這麽不負責任的丢下自己面對那個恐怖的老爹,于是直接就不淡定了。
段惜羽卻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勾唇一笑。
明明是極溫雅一個笑容,怒放芙蓉一般的嬌美,卻叫玉蒼瀾狠狠打了個哆嗦。總覺得那笑容之下隐藏的内容大有深意,叫他不寒而栗。
“我麽,自然是幫你去收拾爛攤子,免得有天你會後悔。”
“我有什麽爛攤子。”玉蒼瀾輕嗤了一聲,伸手就去抓她:“你不要故意想法子逃避責任。”
“玉含嫣。”
段惜羽的聲音冷不丁高了上去,玉蒼瀾立刻如同被燙着了般縮回了手去。
這麽一猶豫的功夫,段惜羽纖細的身軀已經到了院子裏面。
“你腦子不清楚,總得有個腦子清楚的人。免得人家說我們玉氏一族,總是出一些薄情寡性的人。”
玉蒼瀾神色一恍,立刻感受到屋子裏一道淩厲的視線将他鎖住。于是立刻清醒了過來。
一回頭,果然見到自家老爹正用一雙眼眸饒有興趣的看着他。
“那個。”他摸了摸鼻子,笑容頗有幾分尴尬:“羽兒方才說我們玉氏一族,看來她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了。”
玉懷翊眼風淡淡自他身上瞟過:“這個,不是重點。”
玉蒼瀾嘴角一抽,終于有些洩氣:“你想聽什麽?”
這一次玉懷翊卻沒有再說話,冷豔的眼眸眨也不眨注視着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另一雙眼。
終于,玉蒼瀾被那眼神給看的心裏一哆嗦,幽幽歎了口氣。
“果然隻有女兒是金貴的,有了女兒,我這個兒子自此後隻能靠邊站了啊!”
玉懷翊毫不理會他的抱怨,将桌子上的茶水又緩緩端在了手中。那一臉的不愠不火,顯然是已經做好了要跟他死磕的打算。
玉蒼瀾眼皮跳了跳,終于認命的說道:“羽兒起先的确是一直昏迷着,卻不是昏迷了四個月而是三個月。”
玉懷翊的眼眸卻并沒有離開自己手中的茶盞,顯然是沒有讓玉蒼瀾停止的打算。
“落英寒池中靈息龐大,我将羽兒帶入池底以後,她的身體居然開始自動吸收寒池當中的靈息。”
“然而,處于昏迷狀态中的羽兒根本就不能夠将吸收的靈息盡數轉化。眼看着龐大的靈息将會讓她爆體而亡。所以,我隻能将我的靈息和内力盡數釋放出來,想要幫助她引氣歸元。”
他聲音頓了一頓:“哪裏想到,羽兒的身體奇怪的很,竟然将我的靈息也盡數給吸收了去。到了最後,直接開始燃燒本命之源。我便也陷入了昏迷當中。”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便看見了玉含嫣,那時候才知道居然已經過了整整兩個月。”
玉懷翊眉峰微微一挑,玉蒼瀾醒來能看到玉含嫣,那便是說明,實際上是玉含嫣出手救了他?
“那時候的羽兒仍舊在昏迷當中,而她體内的靈息和内力越發的混亂,來回的亂撞,情況看起來似乎更加危機。”
“最後,玉含嫣說不如趁着如今的狀态将羽兒魂魄抽離,然後再爲她重塑肌體。或可有一線生機。”
玉懷翊眸色閃了閃,離魂之術即便在玉氏一族也是不傳之秘,非常兇險。
要求被施術的人必須擁有清醒的意識,隻有清醒的人才能夠知道自己要什麽。也才能生出強烈的求生意志,将離體的魂魄牽引回本體當中。
但,那個時候的段惜羽根本就沒有半分的意識,在那種情況之下施行離魂術兇險異常,稍有不慎魂魄将再不能回還。
被強制抽離又失了本體的魂魄,不可再入輪回,最終隻能消散于八荒之中。
“但我并不能同意,因爲那樣做風險太大。”
果然,玉蒼瀾立刻就說了那麽一句話,顯然是不但算冒險。
玉懷翊看了看他:“可你最後,還是做了。”
“恩。”玉蒼瀾眸色暗了暗,臉上浮現出一絲他自己根本沒有覺察到的沉痛。
“那一夜玉含嫣在我睡着了以後,偷偷給自己下了魂療術,将她自己一魂一魄給移去了羽兒體内,強撐着讓她的身體蘇醒了過來。”
“……然後,利用自己在她體内的魂力開始修補羽兒受損的經絡。”
他的聲音頓了頓,一向仙樂般華麗的聲線當中摻進了一絲苦澀。
“等我第二日醒來,她幾乎耗盡了畢生的修爲,你也知道,蒼穹神女若是耗盡修爲之後會是怎樣的下場?”
玉懷翊眼中也終于出現了一絲凝重,蒼穹神女的體質一向與尋常人不同。
她們的身體當中擁有一顆靈珠,那珠子是天生的。實際上是她們體内的靈息互相包裹而形成,那個,便是她們的生命之源。
若是有一日修爲耗盡,靈珠便會消失。等靈珠消失那一日,她們将會化作神女峰上的一尊石像。
這不過是個傳說,自打蒼穹山建立以來,從沒有一個神女化成了石像。因爲她們根本就沒有将修爲耗盡的機會。
但是,玉含嫣過度使用魂療術,已經将自己至于險地。
玉蒼瀾的聲音卻突然一沉:“我看到她的時候,她的雙腳已經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