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一個留言傳遍了全山。
世子玉蒼瀾修習魔功,早已心性大變入了魔道。
那樣的人進入了靈脈,引起天神震怒,收回了維系蒼穹山運數的仙靈之氣。這是要毀滅蒼穹山的預兆。
一時間,要求處死玉蒼瀾換世子的呼聲便如種子落在了原野一般,頃刻間在所有人心裏生了根,發了芽。
玉懷翊對這一切卻不聞不問,隻對身邊的人交代了密切注意神女峰和禁地,别的什麽都不做。
于是,在一日日惡化的天氣之下,留言俞傳俞烈。
冰魄這次失蹤,整整過去了兩個月。玉懷翊終于無法再維持自己臉上的平靜,親自去了神殿。
但是,因爲冰魄的失蹤,沒有了神獸之血作爲印子。誰都無法打開通往落英寒池的道路。
臨仙村裏,洛夜痕盯着手裏剛剛送來的密報。平日裏雲淡風輕的面孔上一片陰雲密布。
“爺。”飛影小心翼翼往前湊了幾步:“您說山上如今這形勢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自打洛夜痕害的段惜羽吐血昏迷,導緻七苦咒加速發作之後。
雨荞便不問青紅皂白的直接将他給趕回到了洛夜痕身邊,他便也隻能跟着洛夜痕退回了臨仙村。
若是說每日裏最關心蒼穹山狀況的人有兩個的話,一個洛夜痕,那麽第二個人一定是飛影。
洛夜痕手指一抖,手裏的紙條瞬間成了齑粉。
“青青不會有事。”他說。
飛影噎了噎,他問的是這個麽?他問的明明不是這個好吧,爺怎麽突然間聽不懂話了呢?
“那個。”他小心斟酌着自己的措辭:“如今山上形勢那麽緊張,我們是不是該上山幫一幫濟安王?”
他顯然覺得自己的話力度不夠,于是又補充着說道:“他畢竟是公子的生父,若是有個什麽閃失,公子定然會傷心。”
洛夜痕微微扭過頭,狹長鳳眸在飛影臉上一掃。
飛影立刻就覺得脊背一寒,似乎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全叫人家知道了一般,于是所有的話都給噎回到了肚子裏。
“你想上山麽?”
“額……不想。”飛影想了一下立刻斬釘截鐵的說道。
爺是自己要求下山的,他即便再想也不敢說自己想上山啊。這天下間敢跟爺唱反調的,早就已經成了死人了。
“想也沒什麽不對。”洛夜痕淡淡說道:“想念自己的女人,想日日跟她在一起沒什麽丢人。”
“額?”
飛影這一回可吃驚不小,怎麽都沒想到這樣的話能從洛夜痕口中說出來。
眼前那個是他主子吧,是吧!
絕對不是什麽人易容了裝的吧!
這麽貼心爲别人着想的話他居然也會說的麽?
“爺,您可真是我們的好主子!”飛影鼻子一酸,險些沒掉下淚來。
老天爺真是開眼了啊,他們爺終于懂得什麽叫做體恤下屬了。他幾乎已經看到自己未來舒适溫馨的生活。
“爺,那個,屬下的月銀似乎也該漲一漲了。”
洛夜痕看向了他,飛影精神一震,顯然以爲洛夜痕是在認真傾聽自己說話。
“原先的饷銀數量是在燕京城裏定下的,那個時候是非常時期。銀錢少一些也是應該的,總不好叫大周人賺了我們蜀國人的銀子。現在可不同了。”
飛影越說越興奮,不由搓了搓手:“現在我們已經堂堂正正回了蜀國,多發些饷銀也好爲咱們大蜀的經濟繁榮出一份力量。”
“額……”
洛夜痕的眸光眨也不眨盯着他看,飛影終于感覺出房間裏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爲什麽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說話,對面的人卻是半絲聲息也無?
你什麽時候見過主子一言不發,然後一個下屬指手畫腳吐沫星子亂飛的教給主子他該怎麽做?
這不是作死麽?
于是,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下來,随後咳嗽了一聲掩住神色間的尴尬。
“屬下年齡大了,家父又一直催着叫屬下娶媳婦。娶媳婦什麽的不該存些銀子麽?”
他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後終于說不下去了,變成了呵呵的幹笑。
“所以。”洛夜痕仍舊看着他,如詩如畫的容顔之上不辯喜怒:“你實際上是對爺很不滿?”
“咳咳。”飛影用力一聲咳嗽,險些驚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不滿?他敢麽?
他是有多活的不耐煩敢對自己主子不滿?
“那個絕對不是的。”他飛快的說道:“都是家父催的緊,所以我也是昏了頭了。”
“所以,方才的話不是你的主意?”
“那指定不能是啊,呵呵,呵呵。”
“回去以後你去找花城吧,叫他給你安排個差事。自此後林丞相大約不會再催着你找媳婦。”
“恩,額?”
飛影愣了愣,似乎沒有聽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所以非常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花城是誰?蜀國王宮的總領太監,叫他給安排的差事還能是什麽?
“那個。”飛影咽了咽了口水。
“屬下認爲花公公手下的任務太過繁重,屬下的本事并不能夠勝任,所以還是呆在淩雲軍裏更合适一些?”
“饷銀的事?”
“好男兒志在忠軍報國,能夠成爲淩雲軍中一員是無上光榮的事情。即便屬下沒有饷銀也絕對沒有怨言。”
飛影咧着嘴,笑的很是開心,笑容卻分明未達眼底。
“那麽,這個月爺便成全了你的衷心,你可以不用領饷銀了。”
“啊?啊,是。”
飛影臉上笑容一僵,好懸沒哭出來,卻是半點不敢反抗,誰叫他剛才各種嘴欠來着?扣一個月饷銀已經是最輕的懲罰了。
于是,隻能答應一聲,人瞬間便蔫了下來。
“村子裏的茅廁似乎出了些問題,你去看看吧。”
“是。”飛影裂了咧嘴,他這一輩子就跟茅廁再也分不開了麽?
老天爺,你到底有沒有張眼睛啊,快看看這人間慘劇好麽?
“你還有什麽事?”
“啊,沒了。”
飛影打了個哆嗦,一溜煙便跑的沒了人影,幾乎将他的輕功發揮到了極緻。
院子裏,樹冠中,牆頭上無數人頭攢動,目光遙遙相對。
爺就這麽放了大統領?
到底是上了一趟仙山沾染了仙氣,爺最近可是變的善良的緊。
大統領不也是從蒼穹山上下來的?爲什麽就半絲仙氣也無?
人跟人能比麽?爺多高貴,本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大統領,大統領……
那完全就是嫌棄自己命太好了。
飛影自然不會知道自己在淩雲軍衆人心裏落了這麽一個名頭,若是他知道了,隻怕能立刻從茅廁當中沖出來。
然後,直接找人拼命。
打掃茅廁命好?你到底是哪隻眼睛看出我命好的?你也好一個去!
屋子裏面,洛夜痕走到了窗前,鳳眸朝着蒼穹山的方向遙遙看了過去。
“青青。”他說:“你一定能挺過去。”
“我信你!”
“君上。”
身後光線一暗,房間裏面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主人讓我們告訴君上,王城裏面三公九卿上書要求君上即刻冊封芙花公主爲君王妃。”
洛夜痕轉身,淡淡看了那影子般毫無存在感的人一眼。
“流沙最近很閑?居然當起了傳信史?”
來人身子一僵,心裏咯噔了一聲,也弄不清楚洛夜痕說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于是,便又低了低頭說道:“主人說如今蜀國裏面能夠放心讓他使用的力量,隻剩下流沙。”
洛夜痕唇角勾了勾,眼中閃過一抹幽光。洛子宵真是長進了!
蜀國裏面能夠放心讓他使用的力量隻剩下流沙,這話就是在指責他将蜀國暗衛的力量幾乎盡數帶了出去?
而自己究竟是怎樣的打算卻并沒有告訴過他,以至于遇見了事情他完全不知道該站在什麽立場上面。
“去告訴洛子宵。”洛夜痕眸光一閃:“既然是飛鸾的事情,便交給飛鸾自己處理。”
臨仙村再度平靜了下來,日子一天天過的飛快。
到了段惜羽進入落英寒池将近四個月的時候,臨仙村的氣候也出現了異常。花草樹木一夕之間盡數凋零,天上降起了鵝毛大雪。
洛夜痕從那一日開始,便再也沒有出過房間。也沒有允許人進去過,他書房裏的燈火卻是成夜成夜的不曾熄滅。
蒼穹山上的氣氛也越發的詭異了起來,一切似乎都異常的平靜。卻處處透着山雨欲來的壓抑。
直到那一日午時,臨仙村裏的大雪驟然之間停止。凋零的樹木花草一下子盡數吐露了新的枝桠,幾乎眨眼之間天上地下恢複了一片早春的勃勃生機。
若非地上仍舊蓋着厚厚的積雪還未曾化去,所有人都要以爲這幾天不過是做了一場夢。
洛夜痕書房的門也終于打開,吱呀一聲輕響,一下子就叫守在院子裏的淩雲軍精神一震,然後紛紛扭過頭去。
隻見那天青色颀長身軀靜靜伫立在門口,男子如詩如畫的容顔之上因爲數日未睡而顯得很是憔悴,那雙通紅的鳳眸卻是眨也不眨盯着天地之間的某一點。
那是蒼穹山。
“成了。”他說。
聲音極是黯啞低沉,勾唇一笑雲破越來一般攝人心魄。
之後,所有人都看到,那挺拔的身軀毫無征兆轟一聲……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