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羽身子一晃,後退了一步。朝着他笑了笑,笑容當中說不出的悲涼和嘲諷。
“洛夜痕,我懂了。”
“青青,你……”
文青羽擡手,自頭上取出了那日日不離身的白玉簪。
“洛夜痕,你聽着。我文青羽今日便當着你蜀國滿朝文武的面宣布,自此之後,我與你洛夜痕再沒有絲毫瓜葛。婚喪嫁娶,各不想幹。”
她的聲音極淡,極輕。聽起來言辭并不十分激烈,帶着大病初愈所特有的虛弱。
似乎話音一出口,便能叫風給吹的散了。
洛夜痕的臉色卻在那聽似絲毫沒有力度的言語當中徹底變了臉色。
“青青……”
修長如玉的長指朝着她伸了出去,文青羽卻在他伸手的瞬間再度退開了一不,叫他一下直接抓了個空。
“你我之間,自今日起,便如此簪。”
清冷的女聲中,白色流光一閃,揮手之間,文青羽将握在手裏的白玉簪朝着洛夜痕丢了出去。
“啪。”
白玉的簪子,便随着一聲極清脆的聲響,頃刻之間,四分五裂。
文青羽則在同時轉身,朝着殿外一步步走了出去,再不曾回頭。
洛夜痕眯了眯眼,仿佛被白玉簪飛濺的碎片灼疼了眼,根本就睜不開。
他說:“這簪子原本有一對,如今給你一個,便也就圓滿了。”
他說:“這是我母妃的東西,她那一世,父皇不曾做到壹生壹世壹雙人。我們來替她實現。”
他說:“爲你,甯願負盡天下人。即便捅破了天,也總有我替你擔着。”
說過的話到底是沒了痕迹。
如今,簪子碎了,便也如他們原本看着圓滿而可貴的情分。總歸是脆弱的,半點禁不住摔打,一碰,便徹底的碎了。
“青青。”等他醒過神來,那月白纖細的身軀眼看着便已經走出了宣明殿。
“榮王留步。”
竹青色的身影一閃,卻是蕭若離擋在了他的身前:“你如今并沒有資格去将她留下。”
“你讓開。”洛夜痕仍舊眯着眼,渾身上下都是毫不掩飾的淩冽殺氣。
大殿裏的溫度驟然之間便低了下來,蕭若離卻顯然并沒有被他驟然冷冽的氣息吓到。面上仍舊帶着溫潤的微笑,卻是朝着他身後看了一眼。
“榮王此刻該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洛夜痕顯然愣住了,眼睜睜看着那纖細的月白色身軀消失在了眼前。
而她身後,玉蒼瀾則緊緊跟着,半步都不曾離開。
那一雙潋滟的鳳眸中,漸漸就氤氲出了兩團不見底的濃霧,卻好似有什麽在一點一點破碎。
蕭若離卻再沒有看他,轉身走了。
宮門外,文青羽走的飛快。那一張明豔的臉龐之上,仍舊帶着溫良無害的微笑。
五大丫鬟小心翼翼跟着,莫說是說話,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出。
主子表現的實在太過平靜了,卻是這樣的平靜才越發的叫人驚心。
若是按着主子往日的脾氣,隻怕今日連宣明殿都能給掀了。
“雨荞。”
走着走着,文青羽的腳步卻停了下來。衆人耳邊傳來一聲低語:“扶着我。”
下一刻,那月白纖細的身軀,突然毫無征兆一頭栽了下去。
雨荞一聲驚呼,立刻朝着她伸出手去。文青羽倒的卻太突然,到底還是慢了一步。眼看着那纖細的身軀便要重重砸在塵埃當中。
半空裏卻閃過一道潋滟的紫光,一把将那月白色的纖細身軀給牢牢接在了懷裏。
“走。”仙樂般悠揚的華麗聲線隻緩緩說了那麽一個字。
“啊,血!”
雨荞一眼瞥見文青羽胸前衣襟上分明有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痕,如同妖娆綻放的血色大麗花。分明就是剛剛染上不久。
原來方才小姐的平靜果然都是假象麽?這怎麽一出了宣明殿就吐血了呢?
玉蒼瀾一雙眉頭緊緊颦着:“蕭若離呢,還不快跟上?”
“這怎麽……?”蕭若離溫潤的聲音立刻變了腔調,屈指便探上了文青羽的脈搏。
“立刻走!”
玉蒼瀾話音剛落,豔紫色是身軀便騰空而起,數個起落,便消失在了蜀宮長長的甬道之上。
雨荞直接給愣在了原地,這是不是走的也太快了些?
“我們也走吧。”蕭若離回身,朝着幾個丫鬟低聲說道。
“去哪?”秋露颦了颦眉,瞧着玉世子方才離開的方向,根本就不是去的羽花閣。
蕭若離抿了抿唇,一字一句緩緩說道:“出宮!”
馬車裏面,雨荞和秋露守在文青羽身邊。兩個丫鬟皆是一臉愁容,每人的眼中都再沒了半絲笑容。
文青羽自打出了宣明殿昏倒了之後,到了現在都沒有醒過。
一張臉越發的蒼白了,如今看着幾乎白的都沒了半分顔色。一眼瞧過去,竟好似玉雕的一尊假人,全沒了半點的生氣。
行進的途中,蕭若離進來送了幾回藥,卻根本喂不進去。
最後,隻能一遍遍的行針,但看起來似乎效果并不大。
直到天色擦黑,馬車才緩緩停了下來。
“都下車吧,今夜在客棧裏休息。小羽兒的身子如今半點虧待不得。”
玉蒼瀾悠揚的聲音中,馬車的簾子給掀了起來。豔紫繡金蓮的長袍一閃身便上了車,不由分說便将文青羽再度給抱了起來。
雨荞挑了挑眉,總覺得玉蒼瀾這麽做有些不妥。但如今這般景況之下,似乎也說不出什麽。
隻因,文青羽完全沒有行動的能力。
“店家,麻煩立刻給我們房裏送幾桶熱水來。”蕭若離率先進了客棧,正低聲吩咐着掌櫃。
秋露眼眸一閃:“世子,不如去暗月閣的暗樁?”
如今,不是應該在自己的地盤上行事才更加方便麽?
玉蒼瀾看她一眼:“你想叫洛夜痕找到麽?”
秋露頓了頓,瞬間了然。
洛夜痕對于暗月閣的熟悉隻怕半點不比秋露這個長老要少,如今玉蒼瀾帶着蜀國君王妃強行離宮的消息隻怕已經人盡皆知。
若是洛夜痕想要找到文青羽,暗月閣的暗樁隻怕是監視最嚴密的地方。
“原來世子将靈刃分作四隊,朝着東南西北每個方向各派出去一隊。就是爲了故布疑陣?”
玉蒼瀾抿了抿唇,卻并沒有言語。
小二很是有眼色,立刻領着幾個人上了樓。
這一行人,各個都鍾靈毓秀,尤其是那兩個男子頗爲的出衆。一看,便知道這些人絕非常人。
所以,小二非常知道在這些人面前什麽事該說的,什麽事不該說。一路之上,除了交代了幾句要注意的事情,半句多餘的話也無。
“等店家送來熱水之後,立刻将這些東西放進水桶裏。然後伺候你們主子沐浴,最少要泡夠兩個時辰,切記,水萬萬不可冷了。”
蕭若離将一個藥包遞給了雨荞,低聲朝着她吩咐道。
秋露咬了咬唇瓣,到底還是沒能忍住:“蕭先生,公子什麽時候能醒?”
蕭若離朝着床榻上的女子看了一眼,眼眸當中有一絲毫不掩飾的隐憂。
“她如今吃不下藥,若是藥浴有用的話。或許兩個時辰後該是能醒。”
秋露立刻點了點頭:“蕭先生隻管放心,我會盯着水桶,絕對不會叫水溫降下來。”
“若是有問題随時來找我,我和玉世子就在你們的隔壁。”
說罷,他便關上門出去了。
雨荞準備好了藥浴用的東西從裏間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秋露正呆呆的站在文青羽的床榻邊上。嘴裏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你在說什麽?”
秋露回頭看她一眼:“公子在火海之中受了那麽重的傷,都能好好活着。如今傷都好的差不多了,怎麽就一直都不醒?”
雨荞眸色一暗:“會不會是,她根本就不願意醒?”
秋露擡起頭,兩人的目光迅速碰在了一起,顯然是想到了一起。
“小姐,你可千萬不能這麽想不開啊。”雨荞立刻朝着床榻邊沖了過去。
“即便沒有那個負心人,這世上關心你的人還有那麽多。你可不能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到底便宜了那些傷害過你的人。”
“公子從來不是軟弱的人,隻是這次受的傷害實在太大了。”
秋露拍了拍雨荞的肩膀:“伺候公子沐浴吧,但願蕭先生的藥能夠有用。”
兩人合力将文青羽給放在了浴桶中,秋露轉身去吩咐小二再準備一些熱水送進房裏。雨荞便在浴桶邊一直守着文青羽。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房間的門再度打開。卻是半晌也沒有人進來。
“熱水可是準備好了?怎麽還不拿進來?”
雨荞話音落了半天,外間卻半絲動靜也無。于是她便站起了身,邁步出了屋子。
“我說,你怎麽……”
後面的話給直接噎在了喉嚨裏,半晌雨荞臉色一變,方才咬着牙說道:
“是你!你來幹什麽?”
“你走的那麽急,就不覺得忘記了帶什麽東西麽?”
悠揚的男子聲音一字一句緩緩說着,仿佛并沒有瞧見眼前女子一臉的憤怒。
“不就是些衣服?本姑娘自然會再買,哪裏需要你林大統領惦記?”
“雨荞你說話公平點好不好。如今是爺得罪了王妃,又不是我得罪了你。你怎麽見了我也跟仇人一般?”
外間進來的人除了飛影還有誰?
雨荞卻朝着他啐了一口:“什麽主子養什麽人,你主子不是東西,自然也就養了一群不是東西的手下。”
“你說的對。”飛影半點不覺得被罵了是一件丢臉的事情,鄭重的點了點頭。
“我做的那些事情,的确不是東西。我也這麽覺得,你與我可真是太心有靈犀了。”
雨荞臉一紅:“真不要臉,誰跟你心有靈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