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羽眯了眯眼,顯然對于秦哲的态度并不覺得意外。
“護國公知道我會來?”
秦哲看了看她:“在公堂上你審問并處置了朱縣令,卻對我半句不曾詢問,這怎麽可能?”
文青羽微微一笑:“能夠跟聰明的人說話,是一種享受。”
秦哲從鼻子裏淡淡哼了一聲,顯然并沒有将她的話給當成一回事。
“我來這裏是想看看護國公有沒有可能會歸順西北。”
“呵呵。”秦哲淡淡一笑:“我也很想知道,暗月少主有沒有可能會歸順大周?”
“你這麽說就是沒得談了?”
秦哲便又哼了一聲,不肯再說話。
文青羽摸了摸鼻子,她自然知道秦哲脾氣硬的很,認準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如今年齡大了越發的難以溝通。
“護國公能夠被玉蒼瀾給抓住,你以爲是因爲什麽?”
秦哲身子一顫,眼睛當中分明閃過一絲隐憂,卻還是什麽都不肯說。
“莫說是劉傲,即便是安甯候都絕對不是打仗的材料,皇上明知如此還叫他們兩個一個做了元帥,一個做了監軍。護國公以爲,皇上是真的想要來打仗的麽?”
大千世界就是這麽神奇,文青羽和洛夜痕如今相隔千裏,卻在同一時間做着同樣的事情。
雖然說的話并不盡相同,個中的意味卻是非常明了的。
洛夜痕拿這一場戰鬥作爲叫劉太後怨恨連胤的工具,好叫燕京的局勢更加緊張幾分。
文青羽也同樣是拿這一場戰鬥作爲讓秦哲對連胤寒心的工具,好叫心灰意冷之下的秦哲倒戈。
洛夜痕顯然成功了,文青羽這邊卻還是未知之數。
當然,無論成功與否。作爲無辜躺槍的大周皇帝連胤,都隻能是無比悲催的倒黴蛋一個。注定了他遲早将面臨着衆叛親離的境地。
秦哲眸子一閃,他打了一輩子的仗。雖然因爲性子硬脾氣大得罪了不少人,卻絕對不代表他傻。
一個傻子怎麽都不可能成爲天下揚名的一代名将。文青羽一開口,他便已經聽出了她話語當中的意思。
“被抓,是因爲我技不如人。”
文青羽淡淡一笑:“護國公真的這麽認爲?”
秦哲眸光閃了閃,卻終究不肯再說一句話。
“劉家是連胤的外戚,自古以來外戚便是一把雙刃劍。”
“所以,連胤從來沒有想過使用這一把雙刃劍。可惜,劉家終究是耐不住寂寞了。連胤顯然不希望給劉家做大的機會,不然也萬不會将一個富貴侯爺和纨绔子弟送來了戰場上。”
秦哲颦了颦眉,他自然聽到文青羽直呼皇上的名諱。
這個時候他卻沒有心情去計較這些,他腦子裏在想着的是其他的事情。
“換句話說,劉家既然上了戰場便絕對沒有活着回去的可能。但是,護國公可有想過,折損了劉家,皇上能放過你麽?”
秦哲飛快的瞟了她一眼:“皇上心胸寬廣,自然知道刀劍無眼的道理。”
“皇上的确心胸寬廣。”文青羽微笑着說道:“可是宮裏卻有個心胸不大寬廣的,偏巧她又剛好有着統領後宮的權利。随便弄死個把人絕對不是問題。”
秦哲身子一顫,一下子擡起了頭:“你是說,宮裏會對素兒下手?”
麗嫔秦冰素出身護國公府,乃是護國公秦哲嫡出的長女。
對于這個在戰火喧嚣中出生的女兒,秦哲實際上很是覺得虧欠的。
大周建國以後,他想着給自己女兒找個最好的人家,哪裏想到卻給選進了宮。
“麗嫔是個聰明的可憐人。”文青羽歎了口氣。
“因爲父親一心撲在戰場上而一再錯過了婚期,進宮以後因爲年齡大了也不怎麽得寵。”“偏巧明月閣的正宮主位是柔貴妃。柔貴妃速來不是個好像與的人。何況如今南疆一再遭遇變故,柔貴妃的心情定然不能美妙。麗嫔的日子隻怕一直都不大好過。”
“所以……”
秦哲抿了抿唇:“後宮裏面,不得寵才能保得一世安康。我的女兒,受些小小的苦楚根本不算什麽。”
“柔貴妃麽。”文青羽抿唇笑道:“南疆王死後,伍景泰直接昭告天下自降爲郡王。隻怕她的日子也并不怎麽好過。皇上又收了她統領後宮的權利,想要處置一個宮妃,她還不夠資格。”
“國公心裏應該比我更清楚,後宮裏面有能力處死宮妃,又不懼怕連胤的說到底也就那麽一個人。湊巧的是,那人的心眼實在不怎麽大。”
秦哲神色不斷變幻,下一刻便換做了一絲堅定:“人總歸是要死的,對于素兒來說那麽活着,隻怕還不如死了幹淨。”
“護國公好狠的心腸。”文青羽眼中卻并沒有出現護國公所以爲出現的失望,反倒是他怎麽都看不大懂的一抹惋惜。
“護國公府裏據說還有好幾個沒有出閣的小姐呢吧,公子有幾位?如今的差事可都還滿意麽?”
“你什麽意思?”秦哲眸色一冷。
“秦冰素死了便也死了,但那人若是真的狠毒了你,怎麽也不會叫秦家那麽痛痛快快的就過去了。”
“随便找個理由,你秦家的小姐一個個便隻能都進宮去,而秦家的公子們,這一輩子大約也就可以直接告别官場了。護國公覺得,要你秦家名聲盡毀,各個不得善終需要多長時間?”
秦哲眯了眯眼,文青羽話裏的内容叫他心驚。
而最讓他心驚的卻是他分明知道文青羽說的那些,很有可能就是不久的将來會出現的事實。
“皇上……”他張了張口,聲音卻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強硬:“會替我主持公道。”
“呵呵。”文青羽掩口輕笑,一雙清眸便如繁星般耀眼:“連胤若是真的想要保住你秦家的話,你能出現在這裏?”
秦哲咽了咽口水,半晌沒有再說一句話。
連胤當初點他領兵的時候,他便已經知道自己這一趟無論輸赢都是必死無疑。
皇上分明對劉家動了殺機,在點将之後更是私下裏給了他一道密旨,要除掉劉家父子兩個。
他若不那麽做,回來之後連胤一定不會放過他。他若是那麽做了,爲了殺人滅口,連胤一樣不會放過他。
是以,他曾經跟連胤求過秦家滿門的安康。
千算萬算,他卻怎麽都沒有想到劉太後身上去。安甯候府的覆滅是一定要護國公府來陪葬的。
“若是護國公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秦哲卻突然擡了擡眼,打斷了文青羽的話。
“若我秦家滿門注定了要名聲盡毀不得善終,那也是我們的命數。自古忠臣不事二主,秦某至死不願背負亂臣賊子的罵名。”
文青羽颦了颦眉:“仁君自當追随,但若天下暴君出,百姓難免便會陷入到苦難當中。”
“如今連胤在位,開國五虎将中劉勉死了,鳳南天流放與極北冰原之地,秋戰和溫近山不知所蹤。如今好端端活着的便也隻剩下一個濟準,卻還面臨着刀兵之禍。”
她一字一句緩緩說道:“這些人有又幾個得了好名聲?除了劉勉死的早,剩下的人幾乎各個都成了亂臣賊子。若非如此,你以爲當今天下何以大亂?”
秦哲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當今朝堂當中,因着燕京城門遺诏之案,無論文武,能者已去大半。據說新年那幾日,燕京城的地面日日都是被鮮血給染紅的。護國公覺得這樣昏庸而殘暴的皇帝,值得你效忠?”
秦哲的眸光卻半點不曾閃爍:“值得,選擇了就要信任。”
文青羽怔了一怔,叫這一句話給堵的再沒了說話的心情。
“準備一下,入夜之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離開?”秦哲擡起了頭,眼中分明便是震驚:“你肯放我離開?”
“西昌窮的很,沒什麽糧食養閑人。我會吩咐人将你放出縣衙,能不能逃得出去,便看你的造化了。”
說罷,月白色的身影便直直走了出去,半點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你,這就放他離開了?”
文青羽眸色一閃,月洞門口斜倚着玉蒼瀾颀長的身子。
他身上豔紫繡金蓮的長袍分明就是新作的,此刻陽光正照在他臉上。越發顯得那一張比女子還要豔麗的容顔無限榮光。
“他心不在此。”
“心不在此,可以替他除了。何必要放回去?”
說着話,美豔的臉龐上便浮起一絲風流無邊的笑容:“你實際上并不是真的隻叫他回去那麽簡單吧。”
文青羽看了他一眼:“秦哲在大周頗有聲望,他甯死也要選擇忠義。這樣的人值得尊重,我也樂的成全。”
玉蒼瀾扯了扯嘴角,暗紫色的瞳仁中有光芒一閃,顯然對她說的話半個字都是不肯信。
“秦哲沒能保護好劉傲,即便回到周營。小心眼的安甯候肯放過他?他即便是死,有安甯候和劉家在,他怎麽都不可能成爲一個忠義之臣。”
文青羽沒有說話,月白色的身軀風一般自他身邊飄了過去。玉蒼瀾眸色一閃,便湊到她面前繼續說道。
“如今安甯候那個老烏龜也不知帶着三十萬的兵馬藏到哪裏去了,連濟準都沒能将人給找出來。不過麽,秦哲一定會知道。”
玉蒼瀾笑容明豔,手裏美人出浴的扇子搖的越發起勁。
“放了秦哲,然後叫人小心的跟着。自然能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周軍的位置。”
“跟蹤,查探,隐藏這種功夫,沒有比靈刃更合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