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後眸色一閃:“是大捷,卻是暗月閣那個賊子大捷。我朝二十萬大軍被打了個落花流水。”
“哦?”洛夜痕似乎愣了愣,端着茶盞的手指一頓:“怎會如此?”
“據說,是鳴羽那個逆賊找了濟準借兵。甯北軍直接從後路殺了過去。”
“那就難怪了。”洛夜痕淡淡說道:“西北本就是濟準的地盤,若是他也參與了進來,戰争便有些難度了。”
劉太後一雙眸子眨也不眨看着洛夜痕:“你莫非就沒有什麽想要說的?”
劉太後此刻的目光銳利的刀鋒一般,顯然是想要從洛夜痕的臉上看出些什麽。
無奈對面的男子始終雲淡風輕,高潔的天上的雲朵一般,根本就什麽都瞧不出。
“秦哲是你推舉的将領,如今他吃了敗仗,你怎麽解釋?”劉太後的語峰漸漸鋒利了起來。
洛夜痕卻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太後這話是以什麽身份來問的?”
劉太後噎了一噎,與公,後宮不得幹政。行軍打仗,軍事調配怎麽都輪不到她來開口。
與私,她與洛夜痕的關系也絕對輪不到她以這樣質問的口氣來跟他說話。
所以,劉太後立刻就洩了氣,剛剛從骨子裏升起來的一點子氣勢,頃刻之間就跑了個幹幹淨淨。
“哀家隻想知道,這當中你可有插手?”
“自打南疆發兵以來,痕日日都呆在王府裏,除了平日上朝哪裏都不曾去。太後以爲,痕的手能伸的多長?”
“依你之見,秦哲的本事竟連個西昌都攻不下麽?”
洛夜痕抿了抿唇,擡眼看了看劉太後:“太後是從怡親王府過來的,這種問題您最該問的不是怡親王麽?”
“哀家自然是問過了。”劉太後皺了皺眉,想起連睿的答案心中就有一絲煩躁。
“哀家現在也想聽聽你怎麽說。哀家怎麽聽着在戰場上失蹤的人除了秦哲之外,還有安甯候府世子?”
洛夜痕挑了挑眉,安甯候世子,原來這才是症結所在。
劉太後一心想要捧連睿上位,最先要掌握的便是兵權。
好不容易借着這一次戰争爲自己哥哥掙來了五十萬的兵權,沒想到周軍出師不利,竟連自己侄兒都生死不明。她能不着急?
至于連睿,不用聽他都知道。
那人大約對于自己娘親做的事情半點都不贊同的吧,所以指定也沒給她什麽好臉色。
她除了來自己這裏探聽些消息,已經再沒了别的辦法。
“行軍打仗自古就是及危險的事情,一将功成萬骨枯,誰都有可能失蹤。”
這話不但沒能安慰了劉太後,反倒叫她聽得更加焦躁起來。
周軍若是戰敗,劉傲又死了,她剛剛到手的勢力不是就要消失了麽?她怎麽能夠甘心?
“你隻管告訴我句實話,劉傲還有沒有可能活着,西昌的仗到底誰會赢?”
洛夜痕鳳眸眯了眯:“太後問的都是天機,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洛夜痕!”劉太後眉峰一挑,猛的便在桌案上拍了一掌。
帶着尖利護甲的手指刮過桌面,響起一串刺耳的聲響:“這是你跟哀家說話的态度?”
洛夜痕抿了口茶,對劉太後的暴怒似乎半絲不見。
之後,便将手裏茶盞給放在了桌上,安靜的房間裏隻能聽到叮一聲輕響。
“送客!”他說。
劉太後神色一僵,保養得益的美顔面孔之上神色數變,終究化作了一絲和藹可親的微笑。
“哀家最近憂心着戰事心情不大好,還請榮王不要見怪才好。”
“太後與痕說話就不用再這麽兜圈子了,你我之間大可以有話直說。”
年前,他爲了去見文青羽,故意挑起了劉太後與連胤之間的戰火。
那個時候,便刻意在她面前暴漏了一部分的底牌。
這個女人大約是食髓知味了,見連胤漸漸穩定了朝綱,便想要自己再度出手幫忙。
求人,是這樣的态度?
劉太後眸光不住閃爍,終于歎了口氣:“哀家想知道,劉家還有沒有可能再度輝煌。”
洛夜痕唇角勾了勾,劉太後到底還是妥協了。
爲了權勢,爲了站在人前,她沒有什麽不可以忍?
便如當年,能活着從冷宮裏出來又重新得了盛寵的女人,怎麽都不可能是個簡單的人。
“痕之所以會提議由秦哲領兵,實際上是皇上的意思。”
劉太後一愣,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暗色:“你是說,皇上實際上是想要對劉家出手了麽?”
洛夜痕抿唇,玫瑰般嬌豔的唇瓣微微勾着,卻不發一言。
有些話說到位就好,沒有必要過多的解釋。
懂的人自然會懂,他隻需要在合适的時間點一把合适的火就好。
“劉将軍與護國公失蹤的可能性倒是不大,多半如今就在西昌城裏。”洛夜痕開始點火。
劉太後眸色一冷:“所以,皇上表面上向西北出兵,實際上是想借着打仗的機會,悄無聲息讓劉家覆滅麽?”
她臉色漸漸陰沉:“難怪,一個小小的西昌彈丸之地,居然會折損了我大周二十萬的将士!”
“啪”一聲,劉太後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盞給重重摔在了地上。
茶盞中的水便随着四分五裂的碎片飛濺了出來,直接就濺在了她寬大鬥篷下玄色百鳥朝鳳的太後袍服上。
一世茶香,地毯上,袍角上升起袅袅的煙氣。劉太後的手漸漸收緊。
洛夜痕卻連眼角都不曾眨過一下,仿佛并沒有瞧見劉太後方才砸了茶盞。
良久,方才聽到低悅慵懶的嗓音不在意的說道:“挺好的茶葉,可惜了。”
劉太後聽得隻覺着額角青筋亂蹦,用濃重的胭脂勾勒出來的斜長眼角便狠狠瞪向了洛夜痕。
“你憑什麽叫哀家相信你的話。”
洛夜痕仍舊雲淡風輕般一臉的淡然:“痕并沒有要太後相信,事實往往比任何語言都要更加的讓人信服。”
劉太後臉色快速變換,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一張美豔的臉孔漸漸陰沉起來。
洛夜痕手裏仍舊端着茶盞,再也不曾言語。
他相信,劉太後的頭腦一定不會叫他失望。憑着她常年浸淫在後宮陰私當中的豐富經驗,她一定能夠想出連他都要拍案叫絕的陰謀來。
“若是……”劉太後聲音頓了頓:“秦哲能活着從西昌出來,那是不是便說明,便說明……”
“痕相信,太後定然有自己的思量。對于沒有發生的事情,痕一向是不喜歡過多猜測的。”
“秦哲已經葬送了大周二十萬的兵馬,他下一個會對付誰?”
洛夜痕隻淡淡說了四個字便叫劉太後徹底的崩潰了:“天威難測。”
“皇上,爲了滅掉劉家居然要拿五十萬大軍的性命做陪葬,他是瘋了麽!”
尖利的女子聲音立刻便回蕩在書房上空,自以爲窺探到了天威的劉太後竟是連半點儀态都顧不得了。
“大周熊兵數百萬,區區五十萬算什麽?”
劉太後深吸了一口氣:“所以,這一次大周必敗,是麽?”
洛夜痕抿唇不語,劉太後的臉上卻漸漸出現一絲恐懼。
“你以爲秦哲兵敗之後,下一個被派去西北的會是誰?”
洛夜痕微微擡了擡眼:“放眼整個燕京,有資格和本事帶兵殺入西北的,還有幾個人?”
“他……”劉太後聲音一沉:“他竟是連最後一點的兄弟情義都不顧了麽?”
那個人是誰,即便洛夜痕不說誰又能想不到?
那個有資格有本事,讓連胤看着最不順眼的人,除了連睿還有誰?
洛夜痕别過了眼,眼中的笑容帶着些許的嘲諷。
劉太後私心作祟不希望看到連胤身居高位,她在這裏指責連胤不顧兄弟情義,她又能好到哪裏去?
她如今所做的事情不正是在将連胤和連睿的兄弟情義一點點推向深淵?
聽說,過年那些日子。安甯候爲了重新塑造劉家的輝煌,在背後可是做了不少事情。
若非連睿的極度不配合,如今坐在龍椅上的人是誰還真是說不大準。
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可有想過,連胤也同樣是她的兒子?
“哀家懇求榮王想個法子,不要讓阿睿領兵出戰。”
“皇上的性子太後該比痕更加了解,想要改變皇上的主意,太後一定要有更好的理由。”
劉太後眸色一閃:“要找個比阿睿更适合的人是麽?哀家知道了。”
……
對于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牢房來說,白天和黑夜實際上是沒有什麽分别的。
那裏常年籠罩着揮之不去的黴爛潮濕的酸腐味道,雖然在牢房的牆壁上開着窗子,實際上能夠投進牢房裏的光線卻是非常有限的。
所以,牢房的牆壁上終年都點着火把。
跟天下間所有的牢房不同,秦哲如今所在的牢房簡直就是牢房中的天堂。
首先,它非常明亮,因爲窗子開的很大,外界的光線很容易就能進的來。
然後,它很寬敞,幾乎能有普通牢房五個那麽大。
最後,它裏面的陳設非常舒适。雖然并沒有什麽華麗的東西,盛在幹淨,整潔。
在這樣一間屋子裏面,與其說是坐牢不如說是在做客。
但他分明又是在坐牢,因爲,除了這個房間之内,他哪裏都不能去。
“嘩啦。”的聲音傳了進來,秦哲不過微微扭頭看了一眼,便迅速又别過了眼。
他知道那是捆在房間上的鎖頭被打開的聲音。
“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