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岩則不慌不忙按照文青羽的吩咐作出相應的對策。
山石上若是澆了桐油,整面山崖都會立刻變的光滑無比,莫說是普通的兵卒,即便是輕功卓絕的武林高手大約也是爬不上去的。
若是山上再一把火扔下來,偷襲的人馬頃刻間就能給烤成了人幹,誰也别想活着。
“暗月少主你這麽做并不合适。”一個圓臉的校尉急聲說道:“你是聽楊都尉說要偷襲之後,才想起來要在山崖上澆桐油。這不是你的本事。”
“這算什麽道理,莫非打仗的時候就沒有斥候的麽?你能偷襲就不許人知道了?你以爲靈刃的兄弟都是吃素的?”孔昭元立刻就撇了撇嘴哼了一聲。
圓臉校尉臉一紅,梗着脖子說道:“又有誰能保證,你們一定就能提前預知敵人的偷襲?”
“呵呵。”孔昭元笑了笑:“你就知道我們靈刃一定不會知道你們的偷襲?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打聽過靈刃最擅長的是什麽?”
權泰卻突然哦了一聲,鄭重的點了點頭:“原來打仗是這麽回事。隻能提前做好了所有的防禦,後期什麽新的東西都不可以加,若是加了或是作出什麽合理的應對就是沒有本事。今天可算是長見識了。”
這話說完,圓臉的校尉一張臉便給漲得通紅,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楊钊輕咳了一聲:“方才大約是我沒有說清楚,才叫暗月少主生出了誤會。”
他揚起了頭,朗聲說道:“我所說的佯攻和偷襲并不是同時進行的。”
“我們會派出兩個營的兵力分成數個小隊,分階段的不斷騷擾芒砀山。遇到了危險就會暫時的撤退,然後再組織下一次的進攻。”
“如此反複騷擾個三到五天,當芒砀山上的人馬極度困乏之後,會在夜半時分才派人從側翼上山。”
文青羽看了看他:“上山之後你又作何打算?”
楊钊挺直了胸膛,顯然覺得自己的計策很是管用,臉上便生出了些微的驕傲。
“我自然會讓敢死隊攜帶火油,上山之後找到山寨的糧庫,一把火給燒了。山上若是沒了糧草,不攻自破。”
話音一落,眼看着甯北軍衆人眼睛都猛的一亮,顯然對這個計策很是贊同。
文青羽點了點頭:“你的想法不錯,借助山林的地勢不斷的騷擾,卻避開了大軍的鋒芒。之後再趁着敵軍困乏和厭煩的時候,偷襲敵營。直接選擇敵軍的糧倉下手。斷了敵軍的生計,讓敵軍不攻自破,自亂了陣腳。”
這麽說着,楊钊的臉上便越發驕傲了起來:“這麽說,你打算認輸了麽?”
文青羽卻不慌不忙抿了口茶:“接下來呢?”
“接下來?”楊钊不由怔了怔,不是敵軍已經輸了麽?還要什麽接下來?
他講整個計劃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覺得整個計策天衣無縫根本沒有半絲錯處。
方才說道:“你已經輸了,接下來我隻需要接收山寨即可。”
“是麽?”文青羽緩緩将手中茶盞放下,清冷的眸子便眨也不眨看向了楊钊。
楊钊隻覺得那一雙眸子亮的驚人,叫他覺得看到了寒夜最亮的星,一下子就照進了人的心裏。
仿佛将人心底的陰暗算計都給一瞬間照的亮堂堂的,暴漏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于是他咽了咽口水,一時之間沒能說出話來。
文青羽便别開了眼,又在他身後甯北軍小将身上一一掃了過去。
“你們也是這麽想的麽?”
楊钊直到這個時候才緩過了勁,心底裏覺得那人的眼睛絕對有問題,不然怎麽叫他看一眼就連話都說不出了?
“暗月少主既然已經知道自己輸了,便直接認輸就是,何必這麽拖延時間?”
文青羽莞爾一笑:“你說我輸了,我怎麽覺得輸的反倒是你?”
楊钊眸子一縮,剛準備反唇相譏,便看到文青羽站起了身走到了沙盤之前。
之後,修長的玉指在陡峭的山崖上劃過。
“你們想要從這裏爬上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們選擇的時間卻是在深夜。深夜的視野能有多好?隻怕白日裏能夠看到的落腳點,在暗夜之中也給隐去了吧。你确定你的敢死隊真能夠爬上去?”
楊钊聲音一頓,身後甯北軍中便傳出了一個聲音:“我們可以點上火把。”
這話說完,靈刃中立刻就傳出了一陣哄笑:“點火把啊,真是好主意。”
楊钊的臉卻紅了,悶聲喝道:“閉嘴,不許胡說。”
“我又沒有說錯。”出主意的人顯然并沒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既然看不見,點上了火把不就能看見了?看見了爬山怎麽也能容易一些。”
“敢問這位将軍,你怎麽保證你火把的光亮不被我芒砀山上的人發現?”
珠玉相擊般清冷的聲音緩緩說着,甯北軍裏再度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覺出了方才那是個多麽愚蠢的法子。
暗夜當中,伸手不見五指,哪怕是些微的一點火星都極其醒目。
何況是整整一個小隊的人馬,一個個明火執仗的爬山。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對手的眼神?
“那我就改在白日裏偷襲。”楊钊話鋒一轉,立刻就改了口。
“也可以。”文青羽不再跟他争論爬山的事情:“就當你的人順利摸進了山,你怎麽能保證你們的人一定能找到我大軍的糧庫,找到了又怎麽能保證真的一把火給燒了個幹幹淨淨?”
“我自然……”
“不要跟我說你自然可以。”文青羽眸色漸漸冷了下來。
“天地之間萬事萬物沒有什麽是絕對的。你的人從山崖上九死一生的上來,又是在青天白日裏,你把所有人都給當了瞎子麽?”
她一雙清眸在人群中極快的掃了一眼。
“他們上山已經消耗了大半的體力和精神,也一定會有傷亡。上山後還要躲避山頭上的崗哨,你也看到了我糧倉周圍布的有重兵和機關。你确定他們來不是送死?”
陳集嘟哝了一聲:“那還是晚上偷襲好了,你們被騷擾的不厭其煩,晚上又是人最困乏的時候。絕對是偷襲燒糧倉最好的時機。”
楊钊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這便又回到了方才的老路上去。
實際上方才他們在商量的時候提出過無數的法子,這個法子是最後确定下來最完美的。
萬萬沒想到,第一個計策就叫對方給否了。
他怎麽當時就沒有發現這個計策當中有這麽多的漏洞?
“暗月少主也說了凡事沒有絕對,你的人就沒有個打盹失守的時候?你怎麽就知道我們的人就不能那麽幸運的完成任務呢?”
楊钊對同僚的這個說法表示非常的汗顔,若是一場仗到了要期盼幸運的地步,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可是這個時候他不能反對,今日無論如何都絕對不能輸!
“好。”文青羽點了點頭:“就當你們幸運找到了糧倉然後一把火給燒了。”
她不再去看甯北軍這些個小将,若是這些人隻有這麽一點本事。還這麽不知死活的話,她也不打算給他們留面子了。
“馮岩,全軍撤退讓出芒砀山,打開關卡。”
讓出芒砀山幾個字一出口,眼看着甯北軍衆人瞬間就亮了。一個個摩拳擦掌的神态,俨然已經将自己當做了勝利者。
楊钊卻皺了皺眉,他并沒有忽略文青羽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逝的殺意。還有最後一句打開關卡。
什麽……關卡?芒砀山上還布了什麽關卡?
馮岩低低答應了一聲,手指一動移到了山頭最高處的水渠邊上。
手指一挑便掀開了水渠中一個不起眼的隔闆,然後,一條水龍突然自山頂沖了下來,頃刻之間便将整座芒砀山給淹了。
眼看着泥土堆起來的山體模型,被水流給沖的成了一灘沒有實質的爛泥。
所有人都噎了噎,半空裏傳來口水吞咽的聲音,所有人顯然都被眼前的情景給驚呆了。以至于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眼前這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你不是以爲我将丹朱峰上的水引到芒砀山真的就是爲了喝吧。”文青羽勾唇一笑:“實際上,那個才是最大的殺招。其他的防禦工事不過是做個樣子。”
楊钊閉了閉唇,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
到了這個時候,即便是傻子也知道,文青羽赢了,而且絕對赢的相當漂亮。
“服了麽?”清冷的聲音緩緩說着。
楊钊認認真真看了眼文青羽,終于低下了頭。
輸了,他認了,可是要說心服?他怎麽都說不出來。
“實際上你們也不用這麽垂頭喪氣。”文青羽勾唇一笑,将桌子上的沙盤一把給推開了。
“芒砀山非常大,想要用火藥将一座山給炸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在山頂修築水渠和攔水大壩,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實現的事情。沒有個三年五載的沉澱絕對不可能成事。”
“所以說,我們未必就會輸了?”陳集擡起了頭,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暫時的确不會。”文青羽勾唇笑道:“我告訴你們這個就是想叫你們明白,行軍打仗從來靠的就是長久的積澱。需要對戰場的地形足夠的了解,隻有做到了知己知彼并很好的利用了地形,才能在戰争中利于不敗之地。”
她眸色一閃:“你們想要打仗,卻根本沒有提前了解過芒砀山真正的地形。若是你們了解了芒砀山的地形,在我提出布防的時候已經可以提出質疑了。後面的一切都根本不必再發生。”
所以說,她剛才根本就是在逗着這麽一群傻小子玩。
清脆的聲音半空裏回蕩,一字一句敲響在每個人的心頭。
楊钊臉色變了幾變,在所有人都以爲那人即将崩潰的時候。他卻突然朝着文青羽報了個拳,然後深深鞠了個躬。
“末将楊钊參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