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句話,便叫朱訊瞬間就變了面色。衆人紛紛朝着院子裏看去。
隻看要由遠及近快步走來了一個婦人,婦人與朱訊相仿的年紀都是三十歲出頭。
身上的穿着打扮是南疆的風格,婦人的容貌隻屬中上,但那一雙眉眼卻叫人一眼就看得出她是及爽利潑辣的性子。
她一步步走的飛快,身後跟着個人正推着輛車子,車子上堆着極高的東西,蓋着一塊黑布,也不知道上面裝的什麽。
而推車的人分明就是傳說中肚子疼需要方便的孔昭元。
文青羽眸色微閃,便調整了個姿勢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
從看到孔昭元跟在婦人身後推着車子進來那個瞬間,她就知道,朱訊今天必死無疑。
“你來幹什麽?”
朱訊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在看到婦人的瞬間渾身上下的淡定便半絲不見。
竟火急火燎從大堂上跑了出去:“你這婦人來這裏做什麽?公堂是你來的地方麽?還不趕緊回去?”
婦人皺了皺眉:“不是你讓人叫我來的麽?”
朱訊立刻就看向了推着車的孔昭元,這時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就是中計了。
玉蒼瀾明面上是叫師爺和孔昭元去取鴿子籠,實際上則是借着機會甩掉師爺而去将他夫人給騙了來。
如今,車上面黑布下面蓋着的是什麽他不用看也知道。卻絕對不能叫任何人看到。
“還不快回去?”朱訊的聲音從未有過的嚴厲:“如今大堂上的都是兵營裏的官,你一個女子随随便便闖進來是想要被軍法給辦了麽?”
婦人也不是個傻的,瞬間就明白過來自己似乎辦了件不該辦的事情。
于是便朗聲笑了笑:“哎呀,妾身是睡的糊塗了,将睡夢給當了真。這就回去。”
說着便要去孔昭元手裏搶推車的扶手。
孔昭元哪裏能叫她真的将扶手給搶了過去,身子一扭便躲開了她撲來的力道。
手掌揚了一揚,猛的在車轅上拍了一巴掌。推車便迅雷一般快速的朝着大堂駛了過去。
這一下,朱訊徹底的僵住了。
孔昭元用的力氣不小,車子呼嘯着就沖進了大堂。
沒有人伸手攔着它,所有人的目光都叫那不住滾動着的推車給吸引了過去。
眼看着推車便要撞向了坐在大堂正中的秦哲,文青羽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呼嘯着的推車一下子就停在了秦哲的面前。
也是因爲在急行過程當中驟然的停頓,蓋在車上的黑巾瞬間就給甩了出去。四下裏一片驚呼。
黑巾掉了之後,車上滿當當的摞着的都是鳥籠。裏面關着的全是鴿子,無數雪白的鴿子在驟然見到光明的瞬間齊齊展翅飛了起來。卻因爲籠子的束縛誰都飛不出去。
寂靜的大堂上空,便不住回蕩着鴿子扇動翅膀的聲音和咕咕的叫聲。
若是兩隻鴿子不能說明什麽問題,那麽眼前的鴿子足足有上千隻。這麽多的鴿子能說明的就不是一點點的問題了。
什麽樣的人,會飼養這麽多的鴿子?
于是,一雙雙充滿懷疑的目光便落在了朱訊的身上。
朱訊緊緊抿着唇瓣不再說話,這個時候他無論再說什麽都是沒有絲毫用處的。朱訊的夫人則愣了,卻極快的回過了神。
“這些鴿子有問題麽?它們都是我養的,養大了好賣錢。”
文青羽沒有說話,玉蒼瀾也沒有說話。
這種時候,不說話比說話要更加有用。
有些時候,人類的想象是無敵的。現在就是發揮人類想象力的好時候。
他們相信,看到鴿子的那個瞬間,在場所有人都能腦補出許多連他們都想象不出的東西來。
“真是我養的。”婦人眼看着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鴿子籠上,似乎并沒有聽她說話,于是語聲便有些急切。
“西昌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我便想着養這些東西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地方。”
婦人語速極快,顯然還想要說些什麽。
朱訊終于歎了口氣,一把扯住了婦人的手腕:“夫人,不要說了。”
婦人聲音一頓,扭頭看了看朱訊,眼圈迅速的紅了:“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沒錯。”朱訊朝着她笑了笑:“是我錯了。”
他揚起頭,目光在文青羽和玉蒼瀾身上一一流連:“我錯在低估了你們的能力。”
玉蒼瀾淡笑着說道:“這話什麽意思?本世子可是聽不大懂了。不過是養了幾隻鴿子,怎的就扯到什麽能力上來?”
朱訊皺了皺眉,猛地擡眼望着玉蒼瀾,眼底當中有着毫不掩飾的一絲怨恨。
殺人不過頭點地,玉蒼瀾這麽步步緊逼,顯然是非得逼着他親口承認自己就是奸細。
“我說了,這些鴿子是我養的。世子若是覺得有什麽問題,隻管殺了我就是。”
婦人顯然是不想看着朱訊爲難,便一下在站在了朱訊身前。滿面都是視死如歸的剛烈。
玉蒼瀾但笑不語,桃花眼卻眨也不眨看着朱訊。
那個神情,顯然是在說朱訊就是個沒有種的懦夫,叫一個女人來替他承擔責任。
朱訊終于歎了口氣,傾身擋在了婦人前面:“鴿子是我養的,你不必再問了。”
“相公,你……”
婦人很是不甘,顯然還想要說些什麽。卻叫朱訊一擡手打斷了她的話。
“我雖然沒有什麽大的成就,但終歸是個男人。男子漢大丈夫就該一人做事一人當。”
“夫人。”朱訊眸光垂了下來,一把握住了婦人的雙手。
“我沒有給過你富貴安逸的生活,反倒日日叫你跟着我擔驚受怕。今日,當着衆位大人的面,在這公堂之上,我朱訊願以日月爲證,與你和離,自此後婚喪嫁娶各不相幹。”
“你說什麽?”夫人顯然吃了一驚,身子一抖,便掙脫了朱訊的手:“你再……說一遍。”
“我們和離吧。”
這話說完,所有人都愣了一愣,這又是個什麽情況?怎麽好端端的查個奸細,還鬧出和離來了?
“我不同意。”婦人嘴唇翕動,顯然很有些激動。
“朱訊,你娶了我沒有讓我過過一天好日子就罷了。如今居然還想着跟我和離?我告訴你,想都别想!”
“你這婦人……。”朱訊眸色一閃,神情漸漸冷了下來。
“說跟你和離不過是爲了顧全你的顔面,你這婦人蠢鈍不堪,随随便便就能上了人家的當。又慣不會針織女工,如今更是與他人有染。你若執意不肯和離,我隻能給你一封休書。”
“你……”婦人雙眉一挑:“你胡說什麽,我跟什麽人有染了,你休要冤枉我!”
“就是他。”朱訊突然身後指向玉蒼瀾:“若不是因爲你跟他有染,将我的秘密都告訴了他。他又怎麽會處處得了先機,以區區數千人大敗了周軍二十萬大軍?”
玉蒼瀾手腕一僵,美人出浴的扇子便給停在了半空。
比女子還要豔麗的容顔之上比誰都要震驚,桃花眼也狠狠瞪了起來。眼看着暗紫色的瞳仁越來越深,那個神情如同吞了隻蒼蠅。
你休妻就休妻,扯上我做什麽?
尤其是當他接收到大堂裏四面八方的眼神的時候,越發的如芒刺在背,怎麽都不舒服。
“你說我和他?”婦人卻先笑了起來:“朱訊你想找理由能找個靠譜些的麽?那樣的人能看得上我?”
這話說完,眼看着玉蒼瀾松了口氣。
大堂裏其他人也微微點了點頭,憑着婦人的姿色和年紀。的确是連玉蒼瀾半分都比不上,玉蒼瀾即便是瞎了也不可能會看上一個半老徐娘。
“各花入各眼。”朱訊卻不急不躁的緩緩說道:“何況玉世子方才也已經承認了。”
玉蒼瀾的手腕又是一頓,臉上漸漸露出一絲苦笑。
方才爲了叫朱訊上當,相信他被最親近的人出賣,從而降低他的心理防線。
他的确是誤導了所有人,叫大家認定朱訊夫人與他關系匪淺。
文青羽斜睨了他一眼,神色頗有些同情。但細看分明有一絲幸災樂禍。
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看你以後還不知檢點拿着風流當風度麽?
這下可好,用命拼下來的軍功,便因爲一個婦人蕩然無存了。
“呵呵。”朱訊夫人卻毫無征兆的笑了笑:“朱訊,我雖然出身南疆,沒有學過你們中原女子的三從四德。可你也不能随意攀誣我。”
“我告訴你。”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堅決:“我會證明我的清白。”
正說着話,婦人的身子一動,突然朝着大堂一側跑了過去。
所有人都一愣,不知道她這是要幹什麽。隻有朱訊的臉色狠狠的變了。
“夫人……”
最後一個字還卡在喉嚨裏,便聽到大堂上空傳出一聲悶響。朱訊夫人居然一頭碰在了大堂角落的柱子上。
鮮紅的血,蛇一般順着主子蜿蜒而下,婦人的身軀也卸了力道軟軟倒了下去。
朱訊這才想起來沖過去營救,哪裏還能來得及?
眼看着婦人進的氣少出得起得多,已經沒救了。
“夫人。”朱訊聲音一顫:“你這是何苦?”
“呵呵。”婦人笑道:“你想休了我麽?”
“根本不可能!我如今就要死了,此刻我還是你朱訊的夫人。我死後你還是要将我葬在你家祖墳裏的。”
“你一輩子都别想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