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羽卻還是看到他眼底極快的閃過一絲刻意壓制的不甘,連帶着眼角的肌肉都在微微的抖動。
說罷,文長封也不等着飛影回話,轉身大踏步的離開了。
飛影瞬間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眼中帶出一絲毫不掩飾的不屑。
文青羽一雙清眸則眨也不眨盯着飛影,終于輕聲說道:“飛影,你方才說的話,有幾分真心?”
飛影頓了一頓,有些不明所以。
文青羽神色卻極是認真:“雨荞的出身雖然不高,但卻也不是随意叫人拿來開玩笑的。”
飛影終于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微微笑道:“屬下對她的确有些心動,也不介意娶她。”
“你若娶她,是做妾麽?”
文青羽一張玉顔之上沒有半點笑意,那樣的鄭重終于叫飛影漸漸收起了面龐之上的嬉笑。
他本身對出身門第并沒有太大的觀念,否則也不會抛棄了世家嫡子的身份而甘心做了洛夜痕身邊一個侍衛。
但,那并不代表他身後的青陽書院和林家也不計較身份門第。
雨荞的身份,即便能嫁給飛影,也絕對不可以成爲正妻。
“你當知道,女子若嫁人爲妾。終其一生,都将是無根的浮萍。不過也就是個任人打殺的命運。若得了你的寵愛,對她來說也許會成了緻命的砒,霜。”
文青羽眸色漸冷:“愛到最後會變成傷害,不如現在就終止你的好感。”
飛影抿了抿唇,半晌無語。
他從沒有想過那麽多,他做事情随性慣了。喜歡雨荞的單純,所以喜歡接近她逗弄她。尤其是看到她被自己氣的跳腳的時候,心情便會莫名的好。
愛到了最後會變成傷害?
“這些事情,你最好想清楚。”
說罷,文青羽轉身朝着馬車走去,留下飛影一個人呆立在原地,半晌無言。
文青羽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她自然看得出雨荞對于飛影也有着不同尋常的好感。她也很希望飛影能夠像雲開一般,承諾給對方一生一世的珍重。
但,飛影和雲開的情況到底是不一樣的。
他的身後有世家大族的百年輝煌,有些時候,輝煌反到會成了累贅。
她并不覺得飛影有錯,人站在不一樣的高度,自然要承受不一樣的命運。
總有一天,飛影是要回到林家去的。那個時候,他若真娶了雨荞,若是沒有他真心的相互,對雨荞來說未必就是好事。
雨荞正站在馬車下面等着她回來,蘋果樣的小臉上帶着一抹舒心的笑。
“小姐,相爺帶着人都走了。”
文青羽微微一笑,并沒有說什麽。文長封這明顯是被飛翩給擠兌的沒臉再呆在這裏,走的還真快,也剩的她再多費唇舌。
雨荞挑開簾子随着文青羽上了馬車,馬車裏葉老夫人正等着她們回來。那一雙精明的眸子當中顯然帶着些微的緊張,哪裏有剛才孱弱的暈倒的半點傷悲。
“下面要去的地方不大方便讓人知道,本妃大約要将老夫人的雙眼蒙起來。”
“請便。”葉老夫人點了點頭:“老身隻想見到小七。”
言下之意,便是對即将要去的地方并不感興趣,也斷然不會洩露。
文青羽點了點頭,吩咐雨荞将一早準備好的布斤拿了出來,将葉老夫人的眼睛蒙住。
另一邊飛影也走了回來,臉上卻也瞧不出半點的尴尬:“葉府的下人屬下已經安置妥當了。”
“好。”
文青羽看了一眼葉老夫人,老太太一臉平靜的坐着,聽見飛影的話臉上表情半點沒有變化。顯然并不十分關心,她的下人是怎麽安置妥當的。
文青羽暗暗點了點頭,葉老夫人果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這一趟之行,該是不會讓她後悔。
飛影屈指放入口中打了個呼哨,功夫不大便從文家墳場一側快速駛來了另外一輛馬車。
馬車很是普通,與街道上随處可見的馬車一般無二。也沒有半點家族徽章的印記。
文青羽吩咐雨荞伺候着葉老夫人換了馬車,便飛速的向着天塹山去了。
文青羽卻并沒有跟着馬車走,而是先行一步上了山。今日的事情事先并沒有跟葉七大打過招呼,如今見或不見總得事先知會她一聲。
葉七早就醒了,如今正被安置在天塹山角,文青羽趕到的時候,她身邊正圍了一群人。
靈刃這些人都及有眼色,眼看着文青羽進去立刻就隐了行蹤。
“看來,你對此處的生活很是滿意。”
“滿意?”葉七卻是挑了挑眉:“你哪隻眼睛看出老娘滿意?你們這就是黑心的奴役,連一個剛從鬼門關裏爬出來的人都不放過!”
葉七一聲怒吼,震的人耳膜生疼,文青羽不由挑了挑眉。
“有人能奴役你?”
葉七卻是冷冷哼了一聲:”還不是那個長的比女人還豔麗的男人?說什麽天塹山上從來不養活廢人,非得叫老娘憑本事吃飯。老娘這麽一點子易容的本事幾乎都要被榨幹了。長得像個女人,行事也像女人一樣的小肚雞腸。“
文青羽默了一默,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葉七口中那個像女人的男人,大約是玉滄瀾吧。
于是心裏很是爲與滄浪默哀了一下,沒想到豔冠天下風流無邊的玉世子,竟然有一日被人嫌棄成這個樣子?
“你可以拒絕。”
文青羽從不認爲葉七是個聽話的人,跟洛夜痕都敢讨價還價的人哪裏是那麽容易就範的?
玉滄瀾要她訓練靈刃易容,她完全可以拒絕。
“呵呵。”葉七冷笑:“你當老娘沒有拒絕過?老娘打的過他麽?”
文青羽聲音一頓,好吧,葉七果然還是個很識時務的人,相當的能屈能伸。
"你來的正好。”葉七伸了個懶腰,将兩條腿翹起來搭在了面前的椅背上。
“我的苦差該是可以結束了,正好見了你也省的再去跟你道别。”
“隻怕你現在還不能走。”
“什麽?”葉七臉上的閑适瞬間消失:“你知道食言而肥的人會遭雷劈的麽?”
文青羽嘴角一抽,葉七到底知不知道她說話的風格很是大膽。她跟洛夜痕說話也這樣子的不拘小節的麽?話說膽子大的人一般命都不長。
“你誤會了。”文青羽擡手撫了撫額:“是有人要見你。”
“誰?”葉七眼中浮起一絲警惕:“我可不記得有什麽朋友在燕京。”
“是葉老夫人。”
眼看着葉七臉上的警惕一瞬間便消失了,換上了一絲僵硬。似乎過了許久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告訴了她我是假死?”
“不是。”文青羽搖了搖頭:“是她自己看出來的。她是你的祖母,她的心性你當比我更了解。”
葉七抿了抿唇,半晌沒有說話,但那一雙眸子當中的光卻是閃爍不定。
“她将自己的紫檀木壽材換給了你,還有那一副金抹額。這兩樣東西對她來說當是不凡的。”
葉七依舊沒有言語,卻是擡手摸了摸額角。那裏帶着的自然就是那一副鑲着明珠的金抹額。
實際上,她額角的傷口當初是故意留下的,不過是爲了吓唬文長封。事後用些藥,什麽痕迹都不會留下。
但是,她仍舊沒有摘下那一副抹額。即便那黃金的抹額與她并不相配,她卻仍舊任由它戴在自己頭上。
“如今,她大約就要到了。見或不見你自己決定。”
“她……自己來的麽?”
“當然。”文青羽挑眉:“這樣的地方,本妃能允許她出現已經是天大的面子。”
葉七緩緩放下了手,終于擡頭看了看她:“實際上,她不是我的祖母。”
文青羽眯了眯眼,眨也不眨看向了葉七。
“她大約也是知道的,她來見我,也許并不是好事。”
“所以呢?”
“我來那一年葉七已經三歲了,聽說她自幼體弱與葉老夫人生活在邊城。老夫人并不喜愛邊城,所以一心以爲葉七是個累贅。那一天,葉七便給掉在了荷花池裏。數九寒天的荷花池,一個三歲的小姑娘掉進去哪裏還能活?”
葉七的眉眼中漸漸溢出一絲苦澀:”邊城的葉家祖宅裏,隻有葉七和葉老夫人,你以爲葉七爲什麽會掉在荷花池裏?”
文青羽沒有言語,隻是靜靜的看着葉七。
“後來,我成了葉七。從我睜開眼睛那一刻開始,她就對我很好。簡直比對她自己還要好,但這好又有幾分是出自真心?我與葉七的性子并不相同,雖然我努力的模仿她,但是你也知道,我那祖母是個人精。”
“所以,你以爲葉老夫人這一次見你是爲了什麽?”
葉七頓了一頓,眉眼中有些許的困惑,終于頹敗了下來:”我不知道,我從來就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也許是裝的,但你以爲她能裝的了多久?”
“她是葉家的老太君,她需要跟着你去邊城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你雖然是嫡女,世家大族最不缺就是女兒,即便需要女子聯姻方能鞏固葉家的地位。但多你一個少你一個又有什麽分别?若你真的那麽重要,又豈會等到你如今的年紀才讓你嫁給了文長封?”
眼看着葉七的身子一震。
“葉老夫人如今是孤身一人坐着馬車來見你,來的時候本妃吩咐了人将她的雙眼蒙了起來。爲了在葬禮上能夠順理成章的多留下一時半刻,她故意暈倒。雖然是假的,孱弱的樣子卻做不得假,否則又怎麽能夠讓人相信?你當真以爲,你對葉家的價值那樣的大?”
“可是,我不是真正的葉七,我說這話你不會明白,我并不是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