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開始就不顧忌着什麽官腔禮法身份,直接跟文長封說他要回家了,四個字搞定,隻怕這會已經都要睡着了。
哪裏能像現在這般一句話說了四回也沒能說完整,竹竿一般戳在這裏被人看笑話?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是什麽?
“恩。”洛夜痕點了點頭,鳳眸中若有所思:“青青,爺困了,我們回去睡吧。”
于是,非常勤奮好學的洛大美人立刻就領會了剛才那一番話中的精髓,并且很好的舉一反三了起來。
但是,勤奮好學的榮王千歲并沒有受到老師的表揚,而是得到了一個毫不掩飾的大大的白眼。
那一邊,秦總管喊完了那一嗓子已經飛快的跑了過來。
“秦總管。”文長封已經頻臨了崩潰的邊緣:“你是相府的老人了,怎的也這麽不知輕重?”
大冷的天,秦總管卻擡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水。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額角的汗水不是因爲害怕,而是焦急。
“相爺,鄧姨娘小産了!”
“什麽?”
這一下子不僅是文長封,所有人都給震得半晌都反映不過來。
相府大婚,據說是曾經最得寵的姨娘居然在大婚當天小産?大周朝還有比這個更勁爆的消息麽?
文長封面色不斷變幻,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方才将手裏的酒杯重重摔在了地上。
“李大人抱歉的很,本相……”
“相爺隻管去忙,下官無妨。”
李大人的心已經奇迹般的淡定了,老天爺既然不要他走,他便不走了。相府裏這樣熱鬧的好戲,怎麽能不留下看?
文青羽眸色一閃,鄧姨娘小産?
在院子外面看到她的時候,明明就好的不得了,怎麽一會就小産了?這樣子的話,今夜的洞房隻怕就不成了吧!
“這事,你知道?”
洛夜痕卻聳了聳肩:“天下間的女人除了你,爺都不感興趣。”
文青羽噎了一噎,這時候了,洛爺您可以不用再惡心人了麽?就說跟你沒關系不就行了,至于的什麽時候都不忘了表示出你的一片深情?
她擡頭看去,洛夜痕臉色如往昔一般的淡漠疏離,似乎真的對周遭的事物并不關心,但那鳳眸中分明就有着那麽幾分了然。
再看蕭若離和連睿,兩人目光中似乎都有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這叫她越發的笃定,這三個狐狸一樣的男人一定是知道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卻口徑統一的不肯告訴她。
“怎麽回事?”文長封朝着秦總管走去。
文長封步子頓了一頓:“吳郎中怎麽說?”
“郎中說,失血過多已經保不住了。”
“孩子……”
“不能成活。”
文青羽冷眼瞧着,文長封眼底分明是有一絲釋然的,孩子掉了他居然能夠感到開心?這麽說,文長封是笃定了鄧姨娘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了?
眼看着文長封的身影漸漸消失,文青羽唇畔勾起一絲嘲諷的微笑。
鄧姨娘弄出這麽大動靜找文長封過去,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等到的也許并不是心中這人的憐惜麽?
“小羽兒不想去看看麽?”連睿目光灼灼盯着文青羽,眼中充滿了探究。
“不想。”文青羽撇了撇嘴:“既然是小産那場面一定很是血腥,本妃素來膽子小,最見不得那樣凄慘的場面。”
饒是連睿一向淡定,聽到對面女子這麽臉不紅心不跳的一番鬼扯,嘴角也忍不住抽了一抽。
“既然青青害怕,那便回府吧?”
“也好。”文青羽點了點頭,緩緩站起了身。
鄧姨娘的孩子有沒有掉,這些賓客怎麽處理,并不是她想要關心的問題。丞相府的死活自然也跟她沒有半點關系。
“王妃留步!”
她剛站起了身子,卻聽到身後傳來秦總管的聲音。不由微微颦了颦眉,秦總管适才帶着文長封去了後院,怎麽再出來卻是叫的自己?
她回過身去,秦總管正朝着她打了個千:“相爺請王妃移駕南苑。”
文青羽清眸一眯,卻看見幾條人影迅速的從門房那邊沖了過來,最前面的正是雨荞。身後跟着秋露和飛翩,卻沒有見到飛影。
“南苑是個什麽地方?我家小姐身份尊貴的很,什麽腌臜的地方都随便去的麽?”
雨荞一張蘋果楊的小臉漲的通紅,人未到聲音卻已經傳了過來。
秦總管語氣滞了一滞,卻是極快的便又恢複了慣有的謙恭面色:“相爺的吩咐,小人不敢違抗。”
所以說,不長眼的人是文長封了麽?
“相爺叫去就去了麽?”雨荞直接站在了秦總管面前:“相爺是急的糊塗了,你也能跟着糊塗?那樣子污濁的地方叫我家小姐過去,萬一沖撞了誰能擔得起責任?”
滿院皆驚,這丫鬟剛才是說相爺糊塗了麽?她真的說了相爺糊塗了?
話說,文長封該是一品大員沒有錯吧,這竟是被一個丫鬟給罵了?這丫鬟不是作死麽?
于是,所有人目光看向了文青羽,這丫鬟該是要處置了吧!
哪裏想到,看到的卻是某女一臉的理所當然。即便是她身邊那三個男子,也如她一般的不在意。
衆人默了,悄悄将想要義正言辭主持正義的說教給壓了下去。連皇上的親弟弟都不說什麽,他們有幾個膽子出來說話?
“王妃。”秦總管再次朝着文青羽拱了拱手:“南苑出了些狀況,相爺吩咐,無論如何也一定要請您過去。”
文青羽挑眉,這話什麽意思?盡管秦總管語氣很是謙恭,但個中所傳達的意味可就并不那麽的客氣了。竟是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文青羽不在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無論想要叫她出現是誰的意思,到最後,這些人都隻能後悔!
秦總管似乎終于出了口氣,立刻就引着文青羽朝着後院走去。
她這一走,自然洛夜痕和蕭若離連睿也跟着一起走。秦總管也并不開口制止,全當沒有瞧見。
南苑的上空早已經彌漫着濃郁而刺鼻的一股子藥味,文青羽颦了颦眉,前不久伍明月才掉了孩子,如今鄧姨娘也掉了孩子。最近的年景是不是不大好?
她上一回去明月閣的時候,伍明月已經睡下了,瞧着明月閣裏倒是一片安詳。如今的南苑卻是一片風聲鶴唳的人仰馬翻。一個個丫鬟從鄧姨娘房間裏急匆匆走出來,端在手裏的盆子裏分明是觸目驚心一攤子血水。院子裏的護院一個個則被反剪了雙手壓在了廊檐下。文長封正一臉陰沉的跟他們說着什麽。
反到是一個郎中打扮的男子,正有條不紊指揮者進進出出的人群。
文青羽不由多看了那個郎中幾眼。
郎中與文長封大約差不多的年紀,長的白白淨淨看上去很是斯文。但那一雙眼睛卻極是明亮而沉着。這一雙眼睛,絕對不是一個普通郎中所能夠擁有的。
郎中感覺到了文青羽的注視,便不着痕迹的側了側身子,躲開了她的視線。這叫文青羽越發的笃定,眼前這個郎中一定有問題。
“相爺,王妃到了。”
文長封立刻就回過了頭,文青羽清眸眯了一眯,她剛才絕對沒有看錯,文長封眼底一閃而逝的絕對是殺意。
“把你們剛才跟本相說的話,原原本本給王妃再說一遍。”
廊檐下捆着的護院中立刻就有人說道:“姨娘見過王妃回來以後就覺得身子不好了。”
其餘人立刻點頭,表示就是這樣子的。
郎中也一下回過了頭打量了文青羽一眼,這一次,眼底卻再沒了先前的淩厲,與一個尋常的郎中一般無二。
文青羽眼中冷芒一閃,護衛雖然沒有明說是她害的鄧姨娘,但話裏話外的意思傻子也能聽得出,那分明就是在說鄧姨娘孩子掉了跟她有着莫大的關系。
“不知王妃有什麽想說的?”文長封冷聲說道。
文青羽不在意的看了他一眼:“相爺希望本妃說什麽?”
文長封臉色一沉:“去将臨夏給本相帶過來,本相一向處事公正,斷不會聽取這些侍衛的一面之詞。”
功夫不大,臨夏便叫人給從柴房裏壓了過來。那一雙眼睛裏的恐懼明顯還沒有散去。
“姨娘滑胎之前發生了什麽,你給本相好好的說清楚。”
“是。”臨夏微微打了個哆嗦。
“姨娘聽着王妃來了,本來想着去給王妃請安。奈何王妃不見,姨娘便一直在院子外面等着。一直等到了王妃從風華軒裏出來,姨娘上前跟王妃說了幾句話,王妃就叫人伺候姨娘回來了。回來以後,姨娘就覺得不舒服,功夫不大就……就見了紅。”
文長封眸色陰沉,陡然看向了文青羽:”你還有什麽說的?”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毫不畏懼迎上了他陰冷的目光:“相爺以爲,本妃爲什麽要這麽做?”
文長封眸子縮了一縮,心底裏突然就升起一絲寒意。竟覺得自己所有的心思在那樣一雙清冷的眸子注視下,完全的無所遁形。這個認知令他非常不舒服!
“本相大婚你自然心裏是不痛快的,你的母親沒能給本相留下後繼之人,你自然不希望看到其它人也能給本相産下子嗣。你不就是希望本相百年之後,相府的産業沒有人能夠繼承。便名正言順的再度歸到你的名下了麽?本相知道你手段一向毒辣,卻怎麽都沒有想到,你會在今日動手。你的眼裏,可還有丁點的忠孝仁義?”
文青羽心中冷哼,這居然是連理由都給她找好了麽?
“洛夜痕,你榮王府很窮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