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夜痕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聲音清淡和緩:“臣聽聞青青大病了一場,又入宮小住,不知發生了什麽。是以,日夜兼程的趕了回來。榮王府的其他人在後面,不日也該進京了。”
“哦?”連胤眉峰一挑:“這麽說,今日進京的隻有榮王一人?”
洛夜痕點了點頭:“正是。”
文青羽清眸一閃,迅速地下了頭。淩雲軍對洛夜痕的忠誠絕對不容小觑。怎麽都不會放任洛夜痕一人進城。
營救秋戰的時候,單憑洛夜痕一人之力該是也無法完成的。不過,的确沒有見到過飛玄和飛鸾。
想來,那兩個人定然是有其他的任務。如今連胤突然這麽問,顯然并沒有放棄對他的懷疑。但凡洛夜痕出現了一點的纰漏,無法交代清楚手下人的去向,今日隻怕面臨的即将會是一場無法想象的劫難。
好在,洛夜痕從來就是個滴水不漏的人。輕輕淺淺幾句話便已經堵死了連胤繼續追問下去的可能。
連睿突然笑了一笑:“洛夜痕你從德溪回來,可曾接到皇兄的旨意?若是沒有,這樣子偷偷跑了回來,不是抗旨麽?”
文青羽眉峰一挑,眼底極快的閃過一絲冷芒。原來,今日宮裏這一出,竟是爲了除掉洛夜痕麽?
洛夜痕去德溪是奉旨前往,按理回來的時候。該先上表請旨,然後再回京。可是如今,他這麽不聲不響的突然回來。的确可以治他一個抗旨的罪名。
她扭頭看了看身邊的男子,眉眼中有些微的擔憂。
洛夜痕卻似半點不曾在意,大掌一揚,便将文青羽一雙素手給裹了起來。
“臣已經上表請旨了。”
“是麽?”連睿冷冷一笑:“本王自打從德溪回來,便從不曾放棄過對德溪的關注。怎的從來沒有見到自德溪而來的公,文?”
洛夜痕淡然說道:“怡親王貴人事忙,自然不會世事關注。”
“阿睿。”連睿臉色一黑,剛準備說些什麽,卻聽到連胤低沉的聲音,立刻便閉上了嘴。一雙眼睛卻眨也不眨狠狠盯着洛夜痕。
“既然榮王說已經給朕上表,因何朕并沒有瞧見?即便你私自回燕京的事情朕不計較,單憑這一條,你也是實打實的欺君。”
“臣不敢。”洛夜痕輕聲說着,偏臉上仍舊往昔一般的清冷,想要從那一張臉上看出些什麽,該是有點難度。
“臣的公,文早在離開德溪之前三日已經送到了驿站,隻是臣心焦着青青。走了快了一些,公,文該是給甩在了後面。”
連胤頓了一頓,這也不是不可能。從德溪到燕京正常的速度需要半個月,即便是驿站加急的公,文最少也要七日。如洛夜痕這般不到五日便回了燕京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出現。
“賀青。”連胤突然叫了一聲,這一聲出口便愣了一愣。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賀青跟着他十多年,早就叫順了嘴。一時之間并沒有想起來,他已經被自己給趕去了皇陵。
“皇上有何吩咐?”禦書房外傳來顫巍巍一聲低語,顯然說話的人很是害怕。
連胤凝眸望去,禦書房門口躬身站着一個小太監。看身影小太監的年齡并不大,頂多也就十四五歲。身上穿着四品太監的袍子,一顆頭顱卻低的極低。這姿勢,與賀青平日裏一般無二。
但,他的姿勢與賀青的謙恭卻并不相同。
賀青即便做出這樣的姿态,給人的感覺卻并不卑微。但這個小太監,隻消一眼,便能叫人感覺到,他骨子裏往外都在散發着一種恐懼。那恐懼,叫他根本不能直起腰杆。
連胤瞧的心底裏便升起了一絲煩躁:“誰許你進來的?”
小太監一聽這話,本就顫抖的身子便越發站不住了,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請皇上息怒。”
說着話,隻顧一味的磕頭,竟是再沒了别的言語。
連胤的臉色便越發的陰沉:“朕問你誰許你進來的,你磕頭做什麽?”
“奴才……奴才。”小太監聽得連胤如此說,身子一抖,便直接給怔在了當場。
“皇上息怒,是奴才聽着皇上呼喚師父。想着皇上需要用人,才鬥膽叫小勝子來回的話。不想驚擾了聖駕,請皇上責罰。”
禦書房門口突然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聲音很是木然似乎并沒有半絲的情感。細心的人卻還是能從這聲音中聽出幾許刻意壓制的痛楚。
文青羽心中一動,是他?
扭頭看去,篩糠一般的小勝子身邊,果然又多了一條身影。隻是,那人跪伏的姿勢很是怪異,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卻刻意弓起了背,将整個腹部都緊緊縮了起來。
那人,正是小路子。在樹林中自己将自己刺傷,又被洛夜痕一掌拍飛了的小路子。他這會兒不是該在西四所的雜役房裏養傷的麽?
“你怎麽在這裏?”
“師父回了西四所,便交代奴才說皇上身邊沒有穩妥的人。自此後要奴才伺候好皇上,奴才便趕來了。适才聽着皇上叫人,本該自己進去,但奴才身上有傷,怕沖撞了聖體,才叫小勝子來回話。”
文青羽嘴角微微一勾,小路子看起來木頭人一般沒有表情,原先還以爲是跟飛玄一般的悶葫蘆。如今看來,半點都不一樣,原來竟然這樣子會說話。
他這一番話,不但叫連胤明白了他的衷心,更是處處拿着賀青做文章。
連胤雖然趕走了賀青,但任誰都看的出,他對賀青還是有一定情感的。是以,小路子剛才每句話句句提到了師父,便是在潛移默化之間,叫連胤将對賀青的懷念轉嫁到了他的身上。
果然,他的話一說完,連胤臉上的怒氣瞬間變淡了幾分。
“你去上書房走一趟,若是看到了徳溪城的公,文,立刻拿來給朕,不得耽擱。”
“奴才遵旨。”小路子立刻說道。
“傳完了話,便回去西四所休息吧。朕給你七日的沐休,七日之後便來朕身邊聽差。”
“奴才,謝主隆恩!”
“小勝子跟着一起去,今日起便跟在路公公身邊伺候着。”
“是……是。”小勝子忙不疊的磕頭。
連胤揮了揮手,小勝子便趕緊過來攙着小路子就走。文青羽一雙清眸朝着小路子不着痕迹瞟了一眼。這個太監真是不簡單,從今日起,他該就是第二個賀青!
雖然連胤如今并沒有下旨封他爲内侍監總領太監,但是意思已經很是明顯了。一般的太監,哪裏有資格使喚奴才?何況,皇上親自給了七日的沐休。那可是天大的面子!
自此以後,後宮裏的風大約就要變了吧。
“榮王。”連胤一雙陰沉的眸子再度盯着洛夜痕:“朕暫且相信你的确發了公,文,但,你擅自回京卻不容置疑。朕以爲,你該是沒有什麽話說了,欺君之罪,按律當斬。來人!”
他陡然一聲厲喝:“将榮王壓入天牢,擇日問斬。”
一聲令下,抖聽得一陣刀劍清越的聲響。禦書房外立刻沖進來一群飛龍衛,一下子便将洛夜痕給包圍了起來。
“慢着。”文青羽眸色一寒,這麽快就來了這麽些人?若是說沒有事先安排好,誰信?
“皇上乃是金口玉言,這麽出爾反爾的也不怕寒了天下臣民的心?”
“哦?”連胤颦了颦眉,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殺意。
“小羽兒莫胡說。”連睿快速說道:“明明是洛夜痕抗旨不尊,藐視皇權。皇兄何時出爾反爾了?”
文青羽淡然一笑:“沒有麽?皇上剛才不是說,你抗旨擅自回到燕京的罪名朕不計較。”
她的聲音故意沉了一沉,刻意學着連胤的陰冷,竟也惟妙惟肖。
“敢問皇上,不計較是什麽意思?不就是無罪的麽?皇上明明說過,洛夜痕擅自回京的事情不再計較。這個時候又要将人抓起來問斬,不是出爾反爾是什麽?”
連胤眸色一冷,眨也不眨盯着文青羽。好一個抗旨擅自回京的罪名朕不計較,他是那個意思麽?是麽?天下間還能有人比她更會斷章取義的?
文青羽微微擡着頭,清眸并沒有半分閃躲,同樣眨也不眨盯着連胤。她倒要看看,将面子看得比命還重要的連胤,到底還有什麽臉來殺洛夜痕!
即便,她能從連胤身上感受到濃重的肅殺之意,卻也并不覺得懼怕。空氣中似有火花爆響。
“皇兄。”連睿突然說道:“小羽兒她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麽?”連胤眼眸中泛起一絲猩紅:“朕想知道,朕的柔貴妃好端端懷着身孕,一向都沒有半點的差錯。怎的榮王妃進宮住了兩日,朕的皇長子就沒有了?“
文青羽一愣,這話什麽意思?不是說着洛夜痕私下回京的事情呢麽,怎的突然就扯到柔貴妃身上來了?
“本妃,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柔貴妃身份尊貴,她的子嗣将來必然貴不可言。皇宮裏卻并不是隻有明月一個懷了身孕,她的孩子沒有了,最終獲利的會是誰?”
連胤眸子中猩紅的殺意越發的淩冽,連睿愣了一愣,身子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卻終究什麽都沒有說。
“榮王妃莫不是以爲,謀害了朕的子嗣就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麽?你以爲貴妃的孩子沒有了,文青鴛就可以母憑子貴了?你以爲,文青鴛能生下皇長子就能夠讓你文氏一族顯赫一時了麽?”
他眸色漸漸的陰沉:“朕告訴你,大周是朕的天下,有朕在一日,誰也别想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