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雙眼睛卻是溫潤儒雅的,并沒有半點惡意。怎麽看這人都是個病弱書生。
文青羽眼底極快的閃過一絲詫異,竟覺得面前人似乎在哪裏見過,卻偏偏想不起來。
病書生笑了一笑:“兄台不要誤會,小生并無惡意。有道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獨樂了不如衆樂樂。小生初到此地難得碰見一出好戲,見兄台也是看戲而來。心中甚喜,故而誠心相邀。”
文青羽嘴角微微抽了一抽,突然想起了孔昭元。以前,孔昭元也同樣滿口的之乎者也,這個病書生卻好似比他還要啰嗦。
病書生臉色卻突然白了一白:“兄台到底上不上來,也請給個明示。小生身體不好,這樣子低着頭說話,着實費神了些。”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有何不可?”
足尖一點,便朝着病書生身邊去了。
這一上去才發現,他說的竟是半點沒錯。這個位置果真比她剛才選的位置更好。視野極其開闊,不但能将城門上下的情況盡收眼底,連帶着城門周邊的大街小巷和房前屋後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病書生終于如願收回了腦袋,悠然靠在樹幹上。
“如何,小生所言不錯吧。這地方可有讓兄台失望?”
“不錯。”文青羽點點頭,這地方是真的不錯。
病書生眸子中閃過一絲不屑:“小生發現的位置自然是好的,這位置藏人,窺探,暗殺都絕妙的緊。不像三大世家那些庸碌之輩,藏人的位置太過淺薄。”
他手指細長也如面色一般的微黃,在半空裏輕輕一點。
“你看,那個樹後,那個屋檐上,那個房間,還有第五個垛口,還有那裏,那裏都藏了人。可惜,卻叫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文青羽瞳眸一眯,那些地方的埋伏她自然瞧的出來。卻沒想到這個病書生眼睛竟也這般毒辣,但若是她,絕不會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說這麽多話。
這人是誰?他又是什麽目的?
病書生說了半晌,突然掩唇一陣急促的低咳。直将那一張微黃儒雅的臉龐給咳的微微泛起了紅暈。
良久,方才指了指自己一隻衣袖:“勞駕兄台幫小生拿一下藥瓶,小生剛才爬樹不小心,這個胳膊受了傷,有些不大方便。”
文青羽眸色一閃,果然見他右手似是有些微的僵硬,彎曲的角度有些詭異,該是不小心脫了臼。
她伸手自他袍袖中找到了藥瓶,随手倒出一顆遞了過去。
病書生單手結過,道了聲謝便将藥丸吞了下去。良久,臉色才再度恢複了往昔的蠟黃。
“你病的不輕。”
病書生點點頭:“娘胎裏帶來的毛病,早就習慣了,沒什麽大不了。”
他話音未落,文青羽卻突然出手,素手一搭便扣住了他右側的肩頭。
“兄台,你這是……?”病書生似是吃了一驚,萬不曾想到文青羽會對他突然出手。
文青羽朝他微微一笑,笑容溫良美好:“你脫臼了,我給你治治。”
手腕一推,然後用力一抖。隻聽咔嚓一聲,病書生不由一聲尖叫。
文青羽撇了撇嘴,松開了手。不就是将錯位的骨頭給推了回去,看那人脫臼了半天沒事人一樣談笑風生,還以爲多能忍耐。至于的,叫的殺豬一樣?
不過,她也已經知道了自己要知道的事情。眼前這人沒有絲毫内力,根本沒有半點武功。
那,他來這裏,是作死的麽?
病書生叫喚了半晌,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太丢臉,終于漸漸收了聲。
“哎呀,真是失禮。小生膽子小,适才叫兄台見笑了。小生還沒有多謝兄台連番救命之恩,請兄台告知大名,仙鄉何處,可有婚配,也好叫小生來日結草銜環,做牛做馬好生報答。”
文青羽嘴角微微一抽,終于認定,眼前這人腦子不大正常。不就是給他治了個脫臼,至于的就上升到做牛做馬報答的境地?
于是扭頭,不再理他。
“兄台……?”病書生似乎是個非常耐不住寂寞的人,見文青羽不理他,便忍不住朝她湊近了幾分。
文青羽對這個人很是防備,見他突然湊過來,眉心一颦。掌心便凝聚了一團内力。
恰在此時,半空裏一道幽藍閃過。一隻毛茸茸雪白的狐狸突然竄了出來,直接橫在了兩人之間。
那一雙紅彤彤寶石般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病書生,很是不友好。
病書生同樣眨也不眨盯着冰魄,良久,方才聽他咽了咽口水,突然說道。
“啊呀,兄台你這狐狸好胖啊!”
“絲絲。”
他這話一說完,雪貂狐狸大白貓神獸瞬間就不淡定了。尖利的嘴巴裏發出警告聲,雪白是身子低伏,弓一般眼看便要朝着病書生竄過去。
文青羽額角劃過一道黑線,終于對眼前這人放下了防備。
這貨絕對就是個不遺餘力作死的二貨啊。
不過,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好剛一見面就弄死了人家。畢竟自己看風景這絕佳的位置還是人家給友情提供的不是?
于是,她很是厚道的伸手将冰魄一把給扯了回來。
“咕唧。”
冰魄小身子亂扭,前爪不停的撓啊撓,一雙眼睛充滿了控訴。
你放開冰爺,他居然說冰爺胖?他敢說冰爺胖?冰爺弄不死他。冰爺這是偉大的易容,易容懂麽?
文青羽輕輕歎口氣:“人家說的也沒錯,你最近活動的太少,又叫那些丫鬟小姐太太們喂的太勤,的确是胖了些。”
“嗚嗚~~~。”冰魄瞬間淚奔,大眼睛裏各種哀怨。
不跟你們好了,你們是嫉妒冰爺長的可愛,你們都是壞人,壞人。
某不知死活的病書生看的饒有興趣,低聲說道:“兄台這隻狐狸,頗有靈性。”
“咕唧。”
冰魄眉眼一立,冰爺告訴你,冰爺是神獸。你才是狐狸,你全家都是狐狸。
病書生完全聽不懂它在說些什麽,笑的越發真誠:“不但有靈性,還頗有活力。”
文青羽看了他一眼:“它不但有靈性,有活力,牙齒還有毒。”
“真的?”病書生眼睛明顯一亮,顯然對這狐狸充滿了興趣。
“真的。”文青羽鄭重點了點頭:“所以,接下來的我的問題你若是不老實回答。我就叫你親自體驗體驗,它牙齒到底有多毒。”
“咕唧。”冰魄突然停止了嗚咽,紅寶石眼睛裏精光一閃。盯着病書生如同盯着一坨鮮肉。
冰爺樂意,冰爺很樂意!
病書生終于狠狠打了個哆嗦,然後便咽了咽口水。
“小生就是個路過的,真的,沒有什麽兄台感興趣的地方。”
文青羽眉峰一挑,根本不相信他的鬼扯。
“姓名?”
“濟長安。”病書生回答的飛快,半點不曾猶豫。說罷又生怕文青羽不信,便趕緊解釋。
“小生自幼體弱多病,家父擔心小生命不長久。是以給小生取名長安,盼着小生能一世長安。”
文青羽看他一眼:“我問你答,不用解釋。”
這貨太羅嗦了。
“來這裏的目的。”
“家父管教慎言,小生在家中呆的甚是苦悶。聽聞徳溪城最近很是熱鬧,便趕來瞧熱鬧。聖人雲,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是以,小生瞧着前方人太多。才躲在樹上,這個位置不是越發能将人生百态瞧的精彩分明?若是看到有違人倫的,小生氣憤之下還可替天行道不是?”
文青羽狠狠斜了他一眼:“你很啰嗦你知道麽?一句話,給我總結好。”
病書生臉色一黑:“老子出來玩,偏那群不知什麽的堵了老子去路。老子不痛快埋伏在這裏,一會看誰不順眼,老子扔東西砸死他。”
天地間一片寂靜,文青羽很是愣了一愣。
前後反差太大,她實在沒有辦法将這樣不同的行事作風看成一個人。
病書生一口氣說了那幾句話,似是非常氣憤。
“老子說完了,這是老子地盤。你要看就看,不想看就走。老子好心還成了驢肝肺了。”
這一次輪到文青羽咽了咽口水,這人說變就變,實在讓人不能接受。
“那個,風止呢?”她低頭,轉移話題。
冰魄爪子向着樹下指了一指,她低頭看去,果然見風止隐在樹後。
“上來。”
風止足尖一點,瞬間便躍上了樹冠。
他一雙眼睛最先瞧見的,卻是那穿的花枝招展的病書生。瞳眸中閃過毫不掩飾的驚異。
随後,便朝着病書生點了點頭,瞧那樣子,很有幾分鄭重。
“少主,事情都辦妥了。半個時辰左右,該是就會能見到成效。”
“恩。”文青羽點點頭,自然明白風止口中這個辦妥了的事情,就是她命人将八荒化魂真相散布出去的事情。
半個時辰見成效,也就是說半個時辰之後,就會有人來找夏家主他們算賬了吧。
病書生自打風止上來之後,便倚在樹幹上,半句話都不肯再說了。
“你看那幾個位置。”文青羽素手在空中一劃,指的正是三大世家那些人埋伏的地方。
“帶人,去把那些人解決掉。”
“是。”風止點點頭,縱身躍下了樹冠。
文青羽扭頭看了看病書生,這人,風止竟是認識的麽?
她現在卻沒有心思去關心這個問題,下面的局面終于再也僵持不下去了。
“此處人多街道狹窄,動手難免誤傷。不知雲宮主可敢跟我等到野外開闊之地再來比試?”
雲開唇畔勾起一個邪肆的微笑,暗紅的眼眸中卻半絲笑意也無。
“有何不可?等本尊打赢了你們,看誰還敢冤枉了碧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