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羽颦了颦眉,沒想到,這個棋局竟然先後牽扯到自己的外祖父和姨母兩個人?什麽樣的棋局,又能叫他們兩代人這樣的在意,而終究将第三代人也牽扯了進來?
她更奇怪的是,段家和絕塵很熟?她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
絕塵繼續說道:“直到十六年前,老衲算到碧落宮宮主夫人即将誕下雙生子。以爲那便是一切的根源。是以,通知了你娘親之後,便趕去了碧落宮,卻恰逢天狗食日。”
文青羽眸色一冷:“所以,你故意在碧落宮前說了那樣一番話。引的四方勢力一起剿滅了碧落宮麽?”
絕塵突然頓了一頓,半晌沒有言語。
文青羽一聲冷笑:“絕塵大師心懷天下,真乃是蒼生之福。既然發現了天下大亂的根源,自然要掐滅在源頭。是以,你眼看着八荒化魂那樣陰邪的東西出現,卻根本沒有阻止麽?”
絕塵身子顫了一顫,依舊沒有言語。
“你可知八荒化魂成陣之後,死了多少人?如今,碧落宮舊址的土地上皆是一片血樣的鮮紅。而,被你視作蒼生之禍的那對雙生子,臨了卻舍了一身血肉,才将陰邪的陣法封存。每每想起這個,大師您還怎麽好意思日日念着慈悲?”
“我錯了。”絕塵一陣苦笑,整個人仿若驟然蒼老了十年:“當年雖然陰差陽錯,未能在八荒化魂成陣之前阻止,以至于碧落宮上下慘死,寸草不生。老衲并不曾後悔。可是……”
“今日在你破了棋局之後,老衲突然勘悟到那真正的雙并不是雙生子。而是……老衲方才知道,老衲錯了,錯的厲害。但,老衲仍舊不悔!”
文青羽清眸一眯,神情越發的冷冽。她聽到了什麽?他居然說不悔?當年不悔,如今仍舊不悔?!
若說當年他是爲了天下蒼生,做那件事情,尚且有些原因的話。如今,他知道了真相,居然還說自己不後悔。那便實在是,禽獸不如!
“呵呵。”她一聲冷笑:“好一個不悔,好一個受萬民敬仰的聖僧。在下今日真是長見識了。”
說罷,毫不猶豫轉身,竟是再也不欲見到這虛僞的叫她惡心的高僧,打算拂袖而去。
“娃娃,你等一等。”絕塵身子微微一動,便擋在了文青羽身前。
“大師還是讓路吧,我懷裏這愛寵脾氣不大好。萬一一會沖撞了大師,隻怕不大好。”
說着話她輕輕摸了摸懷裏的冰魄,這才發現,冰魄似乎突然溫順的不像樣子。
實際上,似乎自打上了臨谷山,就沒有聽到它叫過一聲,甚至窩在她懷裏動都沒有動過一下。
文青羽捏着冰魄後頸,打算将她拎起來。這厮四隻爪子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緊緊抓着她的衣服,死都不肯松手。一張臉更是埋進了她懷裏,半點不肯露在外面。文青羽使了半天力氣,結果,人家仍舊紋絲不動。
文青羽歎口氣:“冰魄是神獸,神獸這東西向來有些神通,見了惡人,自然是不願意出來相見的。”
冰魄隻當沒聽見,繼續窩在她懷裏裝死。
絕塵朝着她懷裏看了一看,卻并不怎麽在意:“老衲今日帶你來,就是爲了将這過往說給你聽。老衲知道自己這一生罪孽深重,是以自十六年前便剃度出家,隻求能在活着的時候爲這世間減輕一份罪孽。即便死後堕入無間地獄也并不會抱怨什麽。”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文青羽冷冷說道:“大師的所作所爲,一定能如願以償,下到無間地獄裏去的。就是不知,在地獄裏見到那些枉死的人,你會不會不好意思。”
“哦,對了。”她勾唇一笑:“聽說他們在八荒陣之下已經魂飛魄散,再不可入輪回,那便絕對是不會下地獄的。隻怕大師是見不到他們了。”
絕塵唇畔挂着絲苦笑:“你這丫頭真是牙尖嘴利,與你母親很是相似。”
文青羽對他極是不喜,剛準備反唇相譏。卻見絕塵袍袖一揚,她隻覺得一縷氣線朝着她毫無征兆的撞了來,便再不能說話了。
“娃娃,你話太過。”絕塵說道:“老衲不封着你的穴道,今日的話隻怕說不完了。”
“你聽着。”他擡頭望了望天,眼神中有文青羽看不懂的一抹深沉。
“今日與你說這些,是爲了雲開。見了雲開,告訴他,不要去怨恨他的爹娘。也不要怨恨天下,他爹娘當初做那個決定,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文青羽眼底顯出一絲驚駭,絕塵突然這麽說是什麽意思?雲開因爲一個神棍算錯的一句天機而滅門,他又怎麽會去怨恨自己的爹娘?
“實際上,當年老衲之所以能找到碧落宮,還悄悄帶走了雲開,是有原因的。老衲跟你說過,老衲天生異能,能夠預知災禍。你大約也猜到了,老衲曾經也是碧落宮雲家的人。雲開的父親,是老衲的親侄子。”
文青羽抿了抿唇,她的确有過這個想法。但聽到絕塵親口說出來,便又是另一回事。既然他是雲開父親的叔叔,當年又是怎麽能狠得下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人灰飛煙滅,連魂魄都消散于八荒?
她一雙眼睛冷睨着絕塵。
“這異能雖然神奇,但雲家的男子卻都活不長久。據說是當年雲家先祖無意中得罪了一個人。那人懷恨在心,便對所有負了她的人下了詛咒。是以,老衲當年雲遊天下,實際上就是想找到破除雲家短壽的法子。這法子老衲找到了,卻也不慎分明。隻知道詛咒的破除與雲家的大劫有關,而轉機就在雲開身上。”
“老衲當初能夠算到碧落宮的一場劫難,雲開的父親自然也能算到。他爲了給雲家後世一個機會,甘心應劫。叫老衲将天命之說散布出去,唯一的要求便是帶走雲開。也不知當初與我那子侄商量這事情的時候,雲開可是聽見了。自打醒過來以後,就想盡了一切辦法要回去碧落宮。”
“老衲爲了阻止他回去,便疏忽了碧落宮。哪裏知道,那些人居然布下了八荒化魂大陣,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然晚了。”“後來發生的事情果然如天象算到的一般,碧落宮隕落,八荒化魂陣破。碧落宮雲氏一族,便也隻有雲開一個人存活,老衲怕他自幼被仇恨蒙蔽,而枉費了他爹娘的一番苦心。是以便将他交給了随後趕到的暗月閣主,看着她用藥物洗去了他的記憶,跟着她回了暗月閣。沒想到……”
他聲音頓了一頓:“陰差陽錯,他居然恢複了記憶。而舊事又再度重演,一切皆是天意。”
“碧落宮隕落後,老衲居然存活到現在。那時老衲便知道,雲家的詛咒果然已經破除。但是近日,天象突變,隐隐竟與十六年前重合。”
“天道循環,報應不爽。當年種下的因,方才結下今日之果。但卻不該再用天下蒼生來陪葬。”
文青羽隻覺得身上一輕,氣息瞬間變的順暢。顯然是絕塵爲她解開了穴道。
她此刻心情極爲沉重,再想不到雲開背負了一生的仇恨,夜夜不能忘的血海深仇。到頭來,竟然是自己父親爲了給自己一線生機,而布下的一個稍有些脫離掌控的局。
這樣的真相,叫他情何以堪?
她突然想起竹屋裏雲開跟他說過的話:“子車少主早有安排,到時候八荒陣中一部分女子會換上子車世家的人,那個陣法根本不可能成事。”
她心中一凜,當時并沒覺得這話有問題。如今再想想,問題大了!
無論子車焱是不是打算用子車世家的女子代替當做祭品的女子,她們終歸都是女子。獻祭的祭品是不挑人的,凡女皆可。
所以,隻要人數夠了,八荒陣怎麽都能成。而,三日後與三大世家的對決,雲開是一定會到的。三大世家自然也會到。
他卻叫自己不要去,還說子車焱那一日也不會去。如今想來,他莫不是要以自己爲餌,将所有仇人都引入到八荒化魂陣當中同歸于盡的麽?
“老衲跟你說這些,便是預見到近日天下将有一場大劫。而所有的變數則在解開棋局的人身上。老衲若是出面,雲開定然不會聽老衲的。還請暗月少主能夠阻止這一場浩劫,叫雲開不要再堕入魔障,也能叫雲家得以真正延續。”
文青羽擡頭,看了看他,眼底閃過一抹堅定:“我會的。雲開對我并不僅僅是屬下,她保護了我十多年。我自然不會叫他出事。“
“如此。”絕塵微微一笑:“甚好。三日後,老衲會親自到場,助少主一臂之力。屆時,老衲會送少主一份大禮。”
文青羽看他一眼,對他這話沒有半點興趣。隻因對面前這人很是厭惡,是以對他所謂的大禮,也連帶着很是不喜。
“我可以走了麽?”
絕塵随意揮了揮抛袖:“下山的路少主該是認得,老衲便不送了。”
“恩。”
文青羽腳尖一點,青煙一般向着山下掠去。臨谷山頭聽到的事情,叫她心情很是不好。這個地方,再也不想呆了。
以至于,她完全忘記了一件她本該很在意的事情。
比如說,段家與雲家究竟是什麽關系?爲什麽會有數倍相交的交情。
爲什麽,她卻從來不曾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