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是要留給百花仙子的,是以并沒有設置花朵。”
文青羽看了看那造型精巧别緻的牡丹:“這麽說,本少主在子車家主的眼中,當得三品的客人了?“
甯芷抿唇一笑:“暗月少主真是通透。”
“那麽。”文青羽瞟了一眼她們裙角的淩霄花,而其他女子的衣裙上卻什麽都沒有。
“你們的品級可是也靠衣服上的花朵來區分?”
甯芷點了點頭:“正是。”
“不知淩霄是幾品?”
“七品。”甯寒突然又淡淡說了一句,眼神中分明充滿了審視和不滿。
那個樣子,就仿佛文青羽要是說出句什麽不好聽的話來,她便能直接撂挑子走人。
甯芷臉色一沉,剛想說些什麽。
文青羽卻笑了笑:“七品已經是能夠掌管一方的縣令,子車家主還真是看得起鳴羽。子車家的先祖,該是個雅人。“
這一次,甯芷的笑容明顯溫和親切了不少,顯然是爲了文青羽沒有計較甯寒而很是感激。
這一路走的時間可不短,直到進入到院子最西面的小院,衆女方才停住了身軀。
“雲公子就在前面院子裏。暗月少主請進,奴婢告退。“
淩芷朝着她行了個禮,便帶着身後浩浩蕩蕩的美人們轉身走了。
小院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文青羽擡腳朝着院子裏走去,院子不大,極是幽靜。竹屋軒窗洞開,月白衣衫的雲開臨窗而坐,正低頭不知在寫些什麽。
此刻的雲開,收斂了白日裏的魔魅張狂,仍舊如往昔一般清風朗月般平和。
“少主來了,先請坐着等一下。”
雲開并沒有擡頭,隻微微說了一句。
文青羽便進屋随便找個了椅子坐下,眼看着雲開加快了書寫的速度。
工夫不大,便停下了筆。拿起紙張微微吹了一吹,便遞給了文青羽。
“少主今日來,該是沖着這個。”
文青羽低頭看去,紙上畫着個極詭異恐怖的圖形,那圖上也不知畫的是什麽。滿眼裏隻剩下一雙叫人不寒而栗的血紅雙眸。
“這是……”
“這是八荒化魂的陣型圖。”
文青羽一愣,這是陣型圖?雲開給她個陣型圖幹什麽?
“少主來,該是爲了城裏少女失蹤的事情吧。”
文青羽眸色閃了一閃:“你知道?”
雲開抿了抿唇,清風朗月般眼底深處極快的閃過一絲幽暗。
“十六年前,曾經也有大量少女先後失蹤。與如今的境況一般無二。”
文青羽駭然道:“你是說……?”
十六年前,大量少女無故失蹤。然後,碧落宮隕落。
如今,雲開出現,大量少女同樣無故失蹤,會有那麽巧?
雲開神色一冷:“十六年前,江湖傳聞,碧落宮擄走無數少女,以采補之術修煉邪功。之後,在各大門派圍攻下,碧落宮隕落。”
文青羽擡眸,眨也不眨看着雲開。
對面男子的語氣很輕,很淡。似乎并沒有什麽起伏,如同在說着别人的故事。但那周身上下朗月般的氣息卻分明冷了幾分。
“碧落宮也自那以後,被所有人視作陰邪肮髒的魔教。碧落宮這三個字無論在何時何地提起都會被人不齒和唾棄。”他說。
俊逸非常的男子緩緩說着,那一身月白衣衫軒窗下無限寂寥。輕緩的聲音和他整個人都仿若披上了一層月華,卻輕薄的夢一般,似乎叫風一吹,便能瞬間散了。
文青羽眨眨眼:“我想,這該不會是真相。”
雲開擡頭,唇畔勾了一勾,魔魅的雙眸中揚起一絲淡笑:“并沒有人在乎真相。”
文青羽頓了一頓,雲開并沒有抱怨什麽。從她見到他第一眼開始,他都一直是淡然而平和的。
她卻無端端感受到一絲,痛徹心扉的冷。似是被整個天下抛棄的冷。
“無論天下人如何看待碧落宮,如何看待你,那都是他們的事情。别人的心思,我們不能左右。我隻知道,你在我心裏,比任何人都要高貴。能有這樣高貴幹淨的少主,碧落宮絕對不會如傳聞中那般不堪。”
雲開抿了抿唇,魔魅雙眸中那一絲猩紅突然就散了,似有什麽一點點碎裂,驟然将光華點燃。
有些時候,讓一個人做出某種決定。并不需要做太多複雜的事情,一句話一個眼神,已經足夠。
是以,文青羽覺得眼前的雲開似乎跟以前一樣。卻又好似不一樣,到底哪裏不一樣,她卻又說不出來。
“這些事情,原本我不準備再提起。可是今日,我準備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他一雙眸子仍舊如往昔一般的魔魅,眼底深處似乎帶着淡淡的紅。看起來極是妖異,卻再沒了剛才那一般的孤冷。
“我剛才給你的陣型圖叫做八荒化魂,是流傳自上古的大兇之陣。這個陣法陰邪之極,需要九九八十一名童女的鮮血和魂魄獻祭。陣成之日,日月無光天地色變。凡是被陣法覆蓋的地方,寸草不生,萬事萬物頃刻間便能灰飛煙滅,再不可入輪回。”
文青羽心中一凜:“你是說,那些失蹤的女子實際上就是八荒化魂陣的祭品?”
雲開點點頭,眼底有一絲凝重:“若非那樣陰邪至極的兇陣,碧落宮又哪裏那麽容易一夕覆滅?”
“嘶。”文青羽狠狠抽了口冷氣:“當年該是死了不少的人。”
這一次雲開沒有說話,廣袖中的拳頭卻驟然間捏緊,手背上有青筋虬髯。
“你怎麽……”文青羽看了他一眼,聲音微微有些暗沉:“逃過的?”
是啊,他怎麽能逃過?
八荒化魂陣那樣的霸道,連草木都不可逃過。她似也聽說碧落宮所在的那一處地域,直到如今都荒涼的寸草不生。世人皆道是碧落宮太過陰損,才招緻了上天的懲罰。卻原來是八荒化魂的關系!
雲開咬了咬牙:“當日,絕塵在碧落宮門前說過那些話之後,便将我帶了出來。他說,我的離開或許是碧落宮的生機。是以,我至今仍舊活着,但卻絕對不會感激他。”
文青羽了然,碧落宮之禍,歸根到底是因爲絕塵一句預言。
雖然,他在災禍發生之前帶走了雲開,爲碧落宮雲家保留了一系血脈。卻仍舊不能抵消因他一句預言,而至碧落宮隕落的過錯。
“既然絕塵就在碧落宮附近,當初爲什麽沒有阻止?”
雲開唇角邊綻開一絲苦笑:“隻因我當時年幼鬧騰的太過厲害,爲了脫離他的掌控做了很多的事情。他爲了尋我,并阻止我回到碧落宮耽擱了不少時辰。等那一日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的聲音一片澀然:“有人已然搶先,徹底終結了陣法!”
文青羽隻覺得心裏一顫。雲開的樣子突然很是疲憊,那一雙微微暗紅的魅眸當中,驟然間升起的一絲哀恸,叫人看的揪心。
“不要再說了。”
“無妨。”雲開朝着她淡然一笑:“有些事情隻有說出來,才不會爛在心裏,連骨頭都一起爛掉。八荒化魂無堅不摧,能夠吞噬一切。卻也有個緻命的弱點,若是遇到全陰時辰出生的陰人,便會自動消失。我的兩個妹妹……剛好就是那樣的人。”
文青羽颦了颦眉,心底裏升起一絲不祥。
雲開的雙生妹妹,改就是那個傳聞中一出生便于碧落宮一起隕落了的可憐孩子吧。若是真如他所說,那兩個孩子剛好是八荒化魂的克星。她們的出生便意味着陣法的終結,她們又怎麽會死?
雲開聲音越發低沉:“八荒化魂以九九八十一名童女一身鮮血和魂魄爲祭,陣法中承載了多少的怨氣和詛咒。若是不還一身的鮮血和魂魄,哪裏能夠甘心消失?”
“所以……”
“所以,我的妹妹她實際上都沒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我卻……無能爲力。”
濃重的蕭索和凄涼,再度爬上他朗月般的身軀。将那一身月華再度隐入到暗影裏。
“她們沒有看這個世界,是因爲這個世界太過肮髒。根本沒有資格入她的眼,所以,不是你的錯。”
雲開擡眼,朝着她扯了扯唇角,溢出極清淺一絲苦笑:“那日之後我大病了一場,再醒來時見到的卻是閣主。而前塵舊事卻盡數忘卻,直到百丈峰上入了夢沉,我才想起了以前種種過往。”
文青羽眸色一閃,難怪覺得雲開自打從百丈峰下來之後,整個人似乎都有些不大一樣。原來是因爲這個。
“閣主對我有恩,若非她用藥物封存了我的記憶。隻怕那時腦子裏塞滿了仇恨的我,也早就如碧落宮一般的灰飛煙滅了。我本來,想要一直守在少主身邊,可是最近卻出了一些變故。”
他将八荒化魂陣圖展開:“我們雲家嫡系血脈能預知災禍,我的父親就是因爲經常将災禍告知天下,才引來世人的反感。我自打下了百丈峰,這個圖案便時時出現在腦海中,起先我并沒想起這是什麽東西。直到前些時日,我的記憶全部順了過來,才想起這是八荒化魂的星圖。”
文青羽看他一眼:“所以,你悄悄離開天塹山,實際上是想要查探八荒化魂出現的具體方位?”
“恩。”雲開點點頭。
“你又怎麽遇見的子車焱?”
雲開看她一眼,神情多少有些古怪:“他是誰,我想你大約猜的到。實際上不是我找他,是他找的我。”
文青羽清眸中幽光一閃,就知道是這樣!
“所以說,什麽碧落宮沖出江湖弄的人心惶惶睡不着覺的諸多事端,實際上是你們兩個搞出來的把戲麽?”
雲開看她一眼:“碧落宮哪裏還有人,十六年前連草都沒剩一根。”
他聲音微冷:“能夠相信還相信到睡不着覺的,隻能說明那些人的腦子都被門給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