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邊,是一對賣唱的兄妹。
小姑娘穿着件鵝黃的衫裙,外面罩着蔥綠色一件細棉布的小襖。脖領邊上細緻的繡着一圈紅梅。
本來紅配綠該是極俗氣的顔色,但穿在這小姑娘身上,卻顯的很是俏皮可愛。
小姑娘唱的顯然很是投入,旁邊爲她伴奏的男子比她稍長了一兩歲。臉色有些微的白,看來身子像是不大好。
金衣人大爺們一進來,便将自己蠻橫無理,強勢霸道的氣質發揮了個十成十。
本來,茶樓裏靠邊還是有些位子的,隻是那些位子視野都不大好。
金衣大爺們便招來了掌櫃的,叫他給騰地方。
能在永興大街街面上混的開的人,自然也是見慣了風浪的。哪裏能叫這些個一看就知道是地痞無賴,還是剛被人胖揍過的地痞無賴給吓着了?
于是,掌櫃的當然要委婉的拒絕。
接下來,金衣大爺們,便傲慢的将自己腰間的牌子給接了下來。萬分嫌棄的戳到了掌櫃的面前。
牌子也如他們的衣服一般,金光閃閃的耀人雙目。
掌櫃的起先并不在意,可不過看了一眼,整個人便給吓的好懸沒跪在了地上。
然後,立刻小心翼翼的将正中間位子上的客人都客客氣氣送走了。給這些大爺們找了最好的位子坐下。
小二問他幹什麽那麽怕一塊牌子,他一張臉卻是青的。顯然給吓得不輕,隻一個勁的搖頭,嘴裏念叨着,不可說,不可說,那是天上來的人。
然後,大爺們消停了沒一會,便又開始不安分了。
先是趕走了聽曲的兩個男子,然後将賣唱的兄妹給圍了起來。
幾十個大老爺們,完美的發揮了無恥下流的個人氣質,令人發指的各種調戲着可憐的賣唱小姑娘。
小姑娘給吓的不輕,大眼睛裏噙着兩汪淚水,越發的楚楚可憐。
可惜,茶樓裏的人早就得了掌櫃的警告,自然當什麽都沒看見。
于是,病弱的哥哥就出場了,結果……便發生了一件颠覆了所有人三觀的事情。
金衣人的大哥一拍大腿,非常豪邁的放了小姑娘。
然後,便要拉着病弱的哥哥去成其好事。
理由是:“爺今天是被男人給打了。所以,就該找個男人壓壓。好叫天下的男人都知道,爺實際上很是個男人。”
偏那病弱哥哥是個極有骨氣的,怎麽都不肯屈從。義正言辭的将金衣人大哥罵了個狗血淋頭。
于是,這樣有骨氣,長的斯文俊秀又很是柔弱的男子,成功引來了一個護花使者。
樓上雅間裏一個穿着不凡的纨绔子,很英雄的指揮着自己的侍衛去樓下搶人。
然後,就是一番雞飛狗跳的惡鬥。
這一場惡鬥,從茶樓裏,打到了大街上,再打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巷。
那一對兄妹,也被兩撥人争來搶去,推推搡搡的一起進了小巷。
掌櫃的不過松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便不再理會。
在他看來,不過是場狗咬狗的鬧劇。那個纨绔子燕京城裏沒有人不知道。
他是甯安侯爺的獨子,自小給寵的無法無天,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尤其偏好男風,對柔弱似女子,卻剛硬不凡的男子尤其喜愛。
今日,那哥哥該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說,根本就不是什麽仗義出手,替天行道。
根本就是,他自己看上了人家,想要搶人。
這事情,燕京城裏司空見慣,實在不大新鮮,大家卻也敢怒不敢言。
甯安侯爺是皇太後的親哥哥,他的獨子便是皇上唯一的親表弟。這個身份,誰敢惹?
于是,今天這事,大家集體性選擇了視而不見。
誰知道,第二日整個燕京城的人,都被這視而不見最終引發的後果,給深深的震驚了。
先是甯安侯爺的獨子被人發現給殺死在了京城衙門所在地的朱雀大街。
他身上有很多的傷,顯然是被人活活打死的。而且仵作還發現,他死的時候,已經是個閹人,顯然是先被人給廢了,然後才給揍死了。
甯安侯爺看到了自己兒子的慘狀,一口氣給憋在了胸口,當場就厥了過去。
醒來之後,直嚷嚷着要抓住兇手,嚴懲不貸。
而離着朱雀大街不遠處的外三宮最外圍一道宮門口,則齊刷刷擺着二十多顆人頭,一個個同樣被揍的鼻青臉腫,自己老子娘都認不出樣子。
但,他們的頭顱卻是擺在一件華麗閃耀的金色衣衫之上,而且,每一顆頭顱的前面,還都擺着一面沉甸甸金燦燦,晃瞎人眼的令牌。
那令牌上,刻着直屬與當今皇後統領的九尾金鳳。
于是,這些人頭的身份便很是明顯了。皇後暗衛,内庭禁衛軍!
但是,天下人都知道,當今皇帝沒有冊封皇後。
而後宮卻并不是無人掌管鳳令,那人便是——當今太後劉昭。
于是,這一幕就詭異了。
原來是太後親衛和太後親哥哥的兒子争女人,結果失手打殺了花花太歲。然後太後親衛又詭異的被人割了頭顱還在宮門口碼的整整齊齊。
這事誰幹的?誰有這個膽量?誰有這個動機?
當然,隻能是甯安侯爺!
那麽,早上看到自己兒子屍身那一番痛徹心扉,便被自然解釋爲掩蓋殺人的做戲。
于是,皇上震怒了,京兆尹淚奔了,百姓們高興了。
死了個禍害人的花花太歲,當然高興。
當然有人歡喜有人憂。
百姓們是高興了,太後和安甯侯爺卻雙雙病倒。紛紛上書表明自己冤枉,請皇上下旨徹查,一定要抓住兇手,嚴懲不貸。
大臣們一個個龜縮不出,謹小慎微。出事以後比狗還乖,下了朝就回家。莫說如平日一般與同僚聯絡感情,拉幫結派。
即便是走在路上,連眼神都不敢随便亂瞟一下。
生怕一個不小心便給刑部,京兆尹和宮裏飛龍衛的密探們抓住了把柄。給冠上個拉幫結派,意圖謀反的罪名。
然後莫名其妙便成了這案子的主導者給咔嚓了。
與前朝的風聲鶴唳相比較,文青羽此刻則悠閑自得的很。
她正躺在淩雲閣自己房間軟榻上,悠閑的享受着雨荞剝給她的葡萄。
房間另一側桌邊一個與她一般樣貌的女子,正偷偷朝她翻着白眼,卻被毫不猶豫的被無視了。
那女子終于忍無可忍,修長手指在桌案上重重一敲:“你弄出這麽大動靜,是嫌棄老娘這些日子呆的太悠閑了麽?等下你拍拍屁股走人了,丢給我這麽個爛攤子?告訴你,老娘不幹了!”
文青羽懶洋洋掀了掀眼皮:“葉七,吃葡萄,你的火太大了?這可是稀罕物件,洛夜痕不知從德溪哪裏弄來的。連夜送來給你,也就剩這麽多。你吃不到可别跟我哭鼻子。”
葉七嘴角狠狠一抽,吃葡萄?
提起這個她就一肚子氣,那葡萄是送給她的麽?雖然這東西的确是今日中午福伯親自交到她手上的。也明明白白說是王爺送給王妃吃的。
可是,她不是真的文青羽好吧。别人不知道,洛夜痕能不知道?
若是相信洛夜痕腦子被門擠了,突然對她這個假的王妃生出了幾分興趣。你不如相信母豬會上樹來的實在。
憑她的小肚雞腸,自然不會相信這一籃子葡萄是什麽好東西。
直到夜間文青羽突然從地底下冒了出來,她才算是明白這葡萄原來真的是給王妃吃的。
于是,也不得不佩服洛夜痕,這些男人的腦袋是怎麽長的,相隔千裏之外,居然就能算到自己媳婦什麽時候回家?
還剛剛好将準備好的東西送到?
文青羽擦了擦手,最後看一眼盤子裏所剩無幾的幾顆葡萄,意猶未盡的咂了咂嘴:“你吃不吃?”
葉七撇了撇嘴,将自己面前的碟子毫不猶豫推倒她面前。
“你想吃就吃,要是叫某人知道我吃了這個東西,我還能活?犯不着爲這麽不稀罕的東西丢了條命。”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洛夜痕脾氣很不好麽?不過爲了些吃食,至于殺了自己的得力助手?
偏偏葉七一臉的鄭重,顯然覺得非常至于!
文青羽看看她,又看看盤子裏的葡萄,突然想起剛才她說的一句話。
“你說……這東西不稀罕?葉尚書很有錢?”
葉七噎了一噎,臉上神色卻絲毫未有變化。
“那個,葉七自小生活在南方。爲得在父親身邊盡孝,父親是不是富裕,葉七并不知曉。葉七身邊一個相依爲命的媽媽是西域逃荒過來的。恰好知道葡萄的種植方法。”
接下來,她微微垂下了頭,無限嬌羞:“是以,這種水果對别人來說很是稀罕。葉七自小,卻是并不曾少見的。”
文青羽擡眸,認認真真看她一眼。按照經驗,這貨突然這樣文绉绉說話多半就是胡扯。
“你那個西域的媽媽呢?”文青羽挑眉,西域的媽媽,她還真能扯,還逃荒?
連胤登基以後,一度閉關鎖國,外族人根本無法進入。
葉七似乎怔了一怔,突然擡手抹了抹眼角:“媽媽年歲已高,在葉七進京前,已經……去世了。”
文青羽斜睨了她一眼,也不再追究她這番鬼扯究竟是爲了什麽。心裏大約覺得,這個葉七和傳聞中的不大一樣,說不定與她一般有着什麽神奇的境遇。
人家不說,便也不再問了。橫豎,她是自己人。
“我明天回天塹山。”
“什麽?明天就走?”葉七顯然一驚:“你不是來替換我的?”
“天塹山大營想要徹底建起來,最少需要三個月。我這不過才走了一個多月,能成事?”
葉七臉色一跨:“你覺得,我在你府上見鬼的學什麽規矩,能學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