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可就是句句誅心了。
所以,她這話說完,隻看見鍾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他出身勇部,又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自然比誰都知道軍法的重要,這些年的日子,終于還是磨滅了他所有的銳氣。
“本公子今日什麽都不論,隻單算你們一條,點卯未至便該杖責一百,可還有異議?”
鍾雄終于低下了頭:“沒了。”
“好。”文青羽微微揮了揮手:“行刑!”
一聲令下,飛影立刻帶人将準備好的東西一一擺了出來。那一張臉,明顯是興奮的。
八十五人啊,八十五人喂!
八十五個人同時推倒了打闆子,這可是千年難遇的奇景。怎麽能錯過?
于是,八十五個漢子,便一個個乖乖趴在了刑凳上。
“啪啪啪。”
響亮的闆子聲此起彼伏,一下子便成了這一方地域唯一的聲響。
文青羽再看了鍾雄一眼,同時瞅了瞅鍾雄帳子旁邊,那個安靜的沒有半絲聲響的帳子,唇角勾了一勾。
一百軍杖很快打完了,鍾雄被人拖了上來。
冷眼一瞧,便看到他半條褲子都叫鮮血浸透,想來,行刑的人該是沒有放水的。
“鍾雄,本公子今日罰你,你可還覺得冤枉?”
鍾雄不愧是個鐵铮铮的漢子,并不曾暈過去,聽見問話,便咬了咬牙:“不冤枉。”
“很好,之所以行刑之後還要你留下,本公子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這事,你必須在場。”
鍾雄皺了皺眉,心底裏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的。
他已經将文青羽得罪光了,接下來,該是宣布将他送回寒衣巷的了吧。
“風止,将我給你的認命,宣讀一下。”
“是。”
風止接過文青羽遞上的卷軸,朗聲誦讀。
“天塹山大營士兵三百人整,今日起劃分成十個小隊。第一隊隊長孔昭元,隊員……今日起,所有訓練,以小組爲單位展開競争。獲勝者,賞。失敗者,罰。三月後考核不過,淘汰出局!”
這一項任命,有人歡喜,有人憂慮,有人則是驚異!
文青羽居然将三部完全打亂,分散在了各個小隊中。
市部倒也罷了,可是勇部魅部素來不和。這麽放在一起,真的沒有問題?
但,最震驚的莫過于鍾雄。他居然也是這十個隊長之一?
他得罪了主子,不但沒有被驅逐,還被封爲了隊長?
“你們不用這樣看着本公子。”
文青羽淡然說道:“但凡是一個成功的隊伍裏,不可能隻有一種人。你也永遠不可能隻面臨一種人,你要學會的是在不同環境裏,與不同的人周旋對決。”
“真正的戰場遠比當下殘酷,到時沒有時間給你适應和想法子應對。你隻能在這裏盡快的學會,若是連曾經的仇敵你都能完美的與他相互配合,這世上還有什麽難事?但這個過程,我卻不能給你們太多的時間。”
她聲音冷了一冷:“三個月,是最長的期限!若是成功,你終将有被這個天下牢記的一天。若是失敗,我會毫不猶豫的抛棄你。因爲,你留下,隻能死的更快!”
“三月後,要麽淘汰。要麽,你将會面臨一個很危險,卻絕對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大爺們叫這一句話給刺激的熱血沸騰。
血氣方剛的男子,哪個是喜歡窩在家裏什麽都不做的?
若真是那樣,當初也不會選擇入了長生衛。
一個很危險,卻絕對完全不一樣的人生。這樣刺激的事情,不正是每個人當初進入長生衛的夢想麽?
“屬下等定不會叫公子失望!”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大爺們這一回的應和,顯然是走了心了。
“如此甚好,時辰不早了。想來各位也該都餓了吧。”
這話一說完,大爺們眼睛瞬間就亮了,昨晚上就沒有吃飯。早上又受了這麽大一番驚吓,能不餓麽?
文青羽幽幽說道:“本公子也很餓,那麽,各位可以打獵去了。”
“額?”衆人一愣,有沒有聽錯,打獵?
“就是打獵。”文青羽點點頭:“昨夜,本公子不是說了麽。山太高,糧食不容易帶上來。各位想要吃好點,隻能自己種菜或打獵,這麽快就忘了?”
忘,倒是沒有忘得。可真心沒人把這話當成真,大家還以爲,這不過是文青羽昨夜随口一說。
哪裏知道,還真的就要打獵去了呢?
“哦,對了。”文青羽一雙清眸朝着天塹山上雲霧缭繞的幾座主峰看了一看。
“除了蕭先生,你們身邊這六位,便是本次訓練的教官。今日的打獵我會叫他們,直接計入你們平日操練的成績當中。”
她微微一笑,溫良而無害:“本次打獵以兩炷香爲限。時辰到了未有所獲,或是到了時辰尚未回還,可就都算輸了呦。”
“哎呀。”她突然撫了撫額頭:“我忘了說,第一柱香在擊鼓升帳的時候本公子已經點上了。所以,兄弟們你們怎麽還站在這裏?你們的比賽早就開始了!”
大爺們隻覺得自己的下巴突然好似脫了臼,怎麽也合不上。這就......開始了?
就算開始也是剛剛才開始好吧,您那麽早就點上了香怎麽不早說?這不是坑人呢麽!
“我看各位也不大着急的,那便等我把香爐端出來看看還剩多少吧。輸了也沒什麽大不了,恰好本公子早就吩咐了人開墾了一塊菜地。種菜麽,總需要肥料。輸的人,便罰去給菜地施肥吧。”
衆人松了口氣,還以爲什麽了不得的懲罰。
不過是去給菜地施施肥,跟天塹山上神出鬼沒的機關比起來,施肥根本就不算什麽。
卻見文青羽神秘一笑,似乎頗有些不好意思。
“菜要長的好,肥料必須新鮮。所以,本公子要輸的人,用你最新鮮的肥料,親自去給菜地施肥。”
這話一說完,平地裏便如起了一陣旋風。哪裏還有大爺們半絲身影?
開玩笑呢,什麽叫用最新鮮的肥料親自給菜地施肥?
那個意思,不就是要人直接脫了褲子在菜地裏方便的麽?
這樣施肥的方式真是惡毒的緊,要是真幹了這麽一回。誰還有臉再混下去?
所以,大爺們這個時候,很是希望自己能跑的快一點,再快一點!
文青羽盯着大爺們生龍活虎的跑遠,唇角邊終于勾起一絲笑容。這一次的笑,卻溫暖了很多。
“去吧。”她朝着風止雲開六人揚聲說道:“将他們引去迷霧林,仔細盯緊了。先把第一關的動物放出來就行了。”
六人答應一聲,瞬間消失在大營中。
朝陽下,唯有蕭若離仍舊靠在旗杆上,并沒有挪動過分毫。
這麽半天,終于壓下了嗓子裏那一股腥甜,他面色也恢複了正常。
“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他說,聲音溫潤。
文青羽挑眉:“武林大會迫在眉睫,我沒有功夫慢慢磨練他們。人的潛質是無法估量的,隻有将他們日日放在絕境中,才能将他們的潛質完全發掘出來。”
蕭若離頓了一頓,終于微微笑了一笑:“你這樣心急訓練長生衛,真的是爲了自己?”
文青羽一愣:“當然。”
蕭若離笑容更深,卻并沒有再言語,眼底中似是有一抹意味深長。
文青羽心底突然就升起一絲煩躁:“若離,我......”
“不用解釋。”蕭若離看着她,眸色如往昔般溫潤和煦,天山雪蓮樣純淨的沒有半絲雜質。
“無論你做什麽,我永遠都會跟在你身邊。凡事,讓我走在你的前面。危險也好,安樂也好,不要再讓我找不到你半絲消息。”
文青羽心中一暖,隻覺得清眸中似有微微水光,輕輕道一聲:“好。”
她卻不知,世間之事瞬息變幻,根本非人力所能及。
她與蕭若離的這個約定,終究會如前世一般,在現實的無奈中不可實現,煙消雲散。
蕭若離朝着她緩緩走去:“長生衛有風止他們看着,出不了什麽大事。但,這大營裏,卻并不是真的安穩。”
文青羽眸色冷了一冷,她自然知道蕭若離所指這個不安穩的因素,便是子蘭。
子蘭将營帳設在鍾雄旁邊,昨日,是他将鍾雄他們一路領上了山,山道上發生了什麽,根本無人知曉。
今日便有了鍾雄險些嘩變。還有七殺陣的事情,鍾雄的修爲自然不可能知道七殺陣。
她身邊的人也一個個都非常值得信任,那麽,能将七殺陣說給鍾雄聽的,便隻有一個子蘭。
子蘭除了是華淺笙的徒弟,卻還有一個了不得的身份。
暗月閣暗月行會主事人,公子子蘭!
不要被他的年齡迷惑,子蘭的心智和手段,絕不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
蕭若離眼風不着痕迹瞟了眼子蘭的帳子:“可需要我幫你把他抓出來?”
“不必。”文青羽搖了搖頭:“他不過是個被大人抛棄的可憐孩子罷了,小孩子心氣不順,鬧鬧别扭耍耍小性子,不值得大驚小怪。”
“誰說本公子是小孩?”
文青羽話音剛落,便聽到子蘭帳子裏一聲怒喝。下一刻,簾子一挑,子蘭素白的小身影一下子便躍了出來。
他腮幫子圓鼓鼓的,仿佛塞了兩個蘋果。一張臉也漲的通紅,顯然是正在生氣。
蕭若離微微掃了他一眼,朝着文青羽低聲說道。
“你帳子裏還有個麻煩,到這時辰都沒有半絲聲息。我去看看,他是不是昨夜折騰的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