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深冬漸至,天上地下着實異常的寒涼。這茶水雖然有些溫度,葉七卻覺得,似乎放在夏日飲用爲好。”
“啊,王妃。榮王府的茶水甚好,忍不住叫葉七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葉七爲了迎接王妃,正午便未的好好進食。适才,又與王妃曆盡艱險。是以,正午那一點膳食,隻怕早就不在了。”
“哎呀,王妃……”
房間裏,不時傳來葉七那極溫雅及賢淑的柔婉聲音,卻是始終未曾聽聞文青羽開口。
此刻,莫說是在跟前伺候的雨荞,即便是守在院子裏和屋頂上的秋露蓮霜和飛翩都有些受不了。
這人自打進了屋子,就喋喋不休的從來沒有停過嘴。關鍵的是,說話什麽的大家可以忍受,可是,您有必要那樣子說話麽?
終于,在衆人頻臨崩潰的邊緣,聽到文青羽慢悠悠說道。
“七小姐若是不能好好說話,本妃看來是不大能跟你相處的來的。隻怕,七小姐與丞相的婚事……”
房間裏終于成功的靜了一瞬,然後,似乎聽到了磨牙聲。
“本小姐是說,本小姐好歹是客人。客人來了,不是該上熱茶的麽?還有,本小姐中午沒吃飽,現在很餓!”
“雨荞,去給七小姐準備膳食。”
房間裏瞬間安靜了,衆人終于松了口氣。
功夫不大,卻聽到屋子裏再度傳來葉七的聲音,卻是含糊不清。
“說真的,你們榮王府的飯菜就是好吃,比尚書府裏可是強太多了。”
文青羽看她一眼:“有沒有人告訴過七小姐,你的樣子實際上和你的性格,很不搭調。”
“是麽?”葉七終于将嘴裏的飯菜咽了下去:“哦呵呵呵呵,性子是天生的,樣子也是天生的。這個,我實在做不了主啊。”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雖然葉七時常的表裏不一,但這個人,當真令人讨厭不起來。
“本妃如今已經安全回府了,你可以跟洛夜痕交差了。”
葉七撇了撇嘴:“你們兩個要不要這麽小氣,我好歹出了這麽大力,不過吃你頓飯,需要這麽急着攆人?”
“尚書府裏,不給你飯吃?”
“給。”葉七很誠實的點了點頭:“可惜從不叫人吃飽,深宅大院裏規矩又臭又多。”
文青羽抿唇不語,葉尚書是清貴出身,自然與開國後方才跻身貴族之列的文長封不同。葉府該是極度遵循古禮的家族。
可以想象,身爲嫡出之女的葉七,該是天天都不得自由的。
但,她怎的就給養成了這個性子?
葉七吃飯極快,不大會便将一桌子菜給吃了個七七八八。這才滿意的抹了抹嘴。
“吃飽了麽?”文青羽輕聲說道。
“吃飽了。”葉七滿意的點點頭,随即臉上便生出了一絲惋惜:“這一頓之後,誰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吃頓飽飯。”
文青羽隻覺得腦後劃過一滴大大的冷汗,她是真看出來了,這個葉七是真的很喜歡吃。
“你若是以後吃不飽,可以去回燕樓。”
“真的?”葉七眼睛一亮:“是随便吃麽?”
文青羽看她一眼:“你随便吃的意思是?”
葉七臉色一紅,玉顔上再度浮現起那一絲羞澀:“我……沒銀子。”
文青羽在心底裏感歎,葉七真是個奇葩。
“可以随便給你吃,但,回燕樓的飯也不是輕易能夠白吃的。”
葉七臉上神色一僵:“你想要我做什麽?我告訴你,太難的活我可不幹。你家男人用一個饅頭幾乎塊買了我一條命,這剩下半條,不能再賣給了你。”
文青羽挑眉,對她一再提到的饅頭很是好奇。什麽樣的饅頭,能買了吏部尚書府小姐一條命?
“其實,也不過就是你原本就要做的事情。”
“恩?”葉七一愣。
“說吧,洛夜痕叫你嫁入丞相府,究竟爲的什麽?”
“呵呵,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葉七抿唇一笑:“其實也沒什麽,他隻不過是看相府裏那一對母女不大順眼。而文丞相又似乎瞎的很,所以,想給他們都找點事做。免得總在人前出現,挺不利于大周的安定繁榮蓬勃發展。”
文青羽挑眉:“就這樣?”
“就這樣!”
她心中一動,原本以爲,将葉七埋入文家。洛夜痕是想要控制大周的文臣,如今看來,竟是她想多了麽?
這一切,不過是爲了給她出氣?
“若真是如此,你不必嫁了,那些個人還不值當用你一輩子來換。”
“别介啊。”葉七大眼睛一眨:“做人豈可言而無信,榮王對王妃一片真心感天動地。葉七小小犧牲一下,實在不值一提。王妃不必介懷。”
文青羽深深看她一眼,葉七臉色一跨。
“那個,實際上我們不過是一場交易。我幫你出氣,等事成之後,他幫我換個身份,離開燕京城。”
文青羽眼中終于現出一抹意外,葉七犧牲這麽大,就爲了換個身份重新生活?
“燕京的生活,尤其是貴族的生活,實在乏味的很。我喜歡的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可惜,我是葉七。這個身份不除,我永遠都隻能生活在燕京。”
文青羽了然,也終于明白爲什麽葉七一直居住在葉家祖宅到了二十多歲都沒有嫁人。她的想法,原本就跟天下女子不一樣。
她就是在等這樣一個機會,一個脫離葉七身份的機會。
葉七該是知道,即便她遠離了燕京,卻依舊生活在葉家眼皮子底下。葉家的女子,從來就沒有随随便便嫁掉的。
每個人的婚姻都被葉家精明的先祖們好好利用了一番,是以,葉家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葉七不想做那樣的棋子,所以,京城裏才會有葉七體柔多病,不适合燕京城的寒冷,自幼移居去了較爲溫暖祖宅老家這樣子的傳言。
想來,也是她自己想出來的避世之法吧。
但,若要真正擺脫葉家女子的命運,她隻能換個身份。
這些事情,卻不是她能夠辦到的。
恰好,洛夜痕出現了。
“終究是……要委屈你了。”文青羽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
即便知道葉七能做這樣的決定便是什麽都不在乎,但大婚難免是要洞房的。文長封又一向是個喜歡美色的主。
名節這東西,終歸對一個女子是非常重要的。
“無妨。”葉七卻擺了擺手:“女人不一定非要嫁人才能過的好,何況……”
她笑容溢出一抹神秘,細看卻分明有些猥瑣。
“聽說,傀儡陰兵屍身是有毒的。若是男人不小心中了陰兵屍毒,便會……不舉。本小姐恰好順了一把那些死東西的燒成的灰,等洞房花燭夜,随便落一點在合卺酒裏……”
她越說越興奮,一張臉孔上哪裏還有平日半絲的溫雅賢淑?
一邊伺候的雨荞隻覺得眼皮狠狠的跳啊跳。
話說,這位小姐,您是不是忘記了,您正談話的對象,正是您算計着要人家不舉的人的女兒。
您這樣子當着人家女兒的面,要給人家爹下毒害人家不舉,真的沒有問題麽?
于是,她很忍不住的低低咳了幾聲。
葉七的聲音便在這一聲輕咳中突然滞了一滞,随即,似是終于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臉上的笑容狠狠一僵。
“哦呵呵呵呵。”她尴尬的笑着:“那個什麽,我看氣氛怪緊張的,所以開了個玩笑。王妃您剛才聽到的都是假的。呵呵,人家怎麽能幹這麽殘忍的事情呢?人家可是個安靜的美少女呢。”
“咳咳。”雨荞這一次狠狠咳嗽了一聲,這一次卻絕對不是故意的。而是聽到的東西,實在太匪夷所思。
安靜的美少女?騙鬼呢吧!
文青羽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道聽途說的事情怎麽能做的準?本妃可以給你些真正的藥,保證比骨灰什麽的管用。”
“什麽?”葉七一愣,顯然沒有反應過來文青羽說的什麽。
雨荞則驚的連咳嗽都給忘了,小姐說的藥是……
“你不是,很希望相爺不舉的麽?”
這一次,連葉七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認認真真打量了眼面前女子,終于狠狠打了個哆嗦。
“王妃,不是開玩笑呢吧。我膽子小,不禁吓。”
“沒跟你開玩笑。”文青羽端起面前的茶,微微抿了一口:“我娘親仙逝多年,作爲與娘親感情那樣深厚的父親,不是很應該舉不起來的麽?”
她玉白修長的手指緩緩摩挲着茶杯:“可惜,相爺他不得要領。爲人女,本妃隻好親自幫幫他,本妃很孝順。”
葉七狠狠咽了咽口水,見過恨的,沒見過這麽恨的。
這輕描淡寫的,感情一下子就結束了一個男人幸福的下半生了啊。還這麽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很孝順?
葉七這輩子沒佩服過什麽人,今天終于對面前的女子真心折服。同時在心底裏狠狠同情了洛夜痕一把,有這樣兇殘的娘子,但願他能一生幸福。
文青羽挑眉:“你要還是不要?”
“要,當然要。”葉七興奮的直搓手:“葉七很願意成全王妃的孝道。”
“恩。”文青羽點頭:“你得拿東西來換。”
葉七臉上的笑容一下子便僵住了:“不是王妃說了要給我的麽?怎的這會又要拿東西換了呢?葉七是個苦命的女子,能有什麽東西?”
說着說着,她眼中竟氤氲出了水汽,驚兔一般我見猶憐。
“您也知道,我将來是要亡命天涯的。亡命天涯啊,多凄慘?攢下點東西我容易麽我?”
葉七狠狠按了按眼角:“王妃,您就這麽忍心,将我這手無縛雞之力,如花似玉的弱女子往絕路上逼麽?”
文青羽挑眉,這個葉七,可太能演了!
話說,她就不能有個正常時候麽?
“誰要你的寶貝了。”她淡淡開口:“本妃不過是要你手裏的陰兵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