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秋戰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這個人本事很大,對秋雲染也很重要。不過,既然決定了棄暗投明,怎麽也該納個投名狀才是。
難得有新主子看上的東西,人家都開口要了,怎麽能不送?
何況,他并不認爲秋雲染經常接觸這麽一個沉默寡言的古怪老頭,有什麽好處。
他的雲染以前是那麽溫文爾雅,端莊高貴。最近這幾次見面,卻一次比一次陰郁。
那冷冽的眸子,有時候連他看了都心驚。多半就是跟那怪老頭學的,早日送走了也好。
蕭若離一雙溫潤眸子在四下裏一掃,輕輕說道:“你是準備叫我将他帶回寒衣巷,還是……”
文青羽朝他微微一笑:“就知道瞞不過你。隻是……”
她颦了颦眉:“聽上去,這人似乎有點問題。還是先帶回淩雲閣吧,等确定下來再送去寒衣巷,也免的他們失望。”
“好。”蕭若離點點頭。
這時候院子外面也傳來了腳步聲,文青羽側耳聽了聽,唇邊露出滿意的笑容。
果然見月色下,秋戰身後跟着個身材高大卻瘦削的老者。
老者整個身子都隐在寬大的黑袍之下,一頭雪白長發幾乎垂到了腳跟,将他的臉孔給遮擋的隻剩了一條細細的縫。
文青羽皺了皺眉,雖然看不清他的樣貌。但從這老者身上她卻感受不出半點生氣,就仿佛眼前這個根本是個……死人!
“從今日起,你跟着這位公子。”秋戰指了指文青羽。
老者隻木然點了點頭,半絲聲息也無。默默站在了文青羽身後。
文青羽回頭看了他一眼,仍舊全無生氣木頭人一般。卻也并沒有感受到什麽殺意。
“既然來了,怎的還不出來?”
蒼茫夜色中,她一聲輕喝。
秋戰正自疑惑,卻聽到半空裏衣阙翻分,院子裏多了條玄色身影。
文青羽看了看他,那人雖然蒙着面,但一雙眸子充滿了憤怒的控訴。
那人自然是飛影,飛影的輕功當然趕不上文青羽。緊趕慢趕的好不容易追了上來,還沒顧得上喘氣,便叫她一嗓子給喊了下去。
文青羽指一指那木然的老者,沖着飛影說道:“去,背上他一起離開。”
飛影腳下一滑,好懸沒坐下:“王……您說什麽?”
文青羽淡淡看他一眼:“我或者你,總得有個人背着他。你選誰?”
飛影看一眼仙人般高潔的蕭若離:“他呢?”
文青羽白他一眼:“那樣高潔的人,是幹這種事的人麽?”
飛影欲哭無淚,所以,他就活該是幹這種事的人?
再一眨眼,院子裏哪裏還有文青羽和蕭若離的身影,那兩個人就這樣走了?
飛影歎口氣,怨怪的瞥一眼木頭人樣的老者,将他背在背上,縱身躍上屋脊。
數個起落,便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夜色下,蕭若離冷眼看去,文青羽身法輕靈,銀月下,如一道煙塵。那樣快的身影,幾乎隻剩下一道殘影。若不仔細盯着,還真很容易跟丢。
他唇角勾了一勾,丫頭的功夫看來恢複的不錯。過不了多久,她就完全可以自保了。
那麽,他也就真的可以放心了。
“咳咳。”他嗓子裏驟然升起一絲腥甜,身形便頓了一頓。擡手掩唇,卻還是将一抹輕咳溢出了唇邊。
“你怎麽了?”
面前一暗,卻是文青羽去而複返,雖然易了容,卻并不影響她雙眸間流露出的那一抹擔憂。
蕭若離朝她擺了擺手,扔了顆藥丸在嘴裏,良久方才壓下了咳嗽之意。
“不妨事,近日受了些寒。“
文青羽颦了颦眉:“咳得這麽厲害,還說不妨事。給我把把你的脈。“
蕭若離極是乖巧,伸出手任由文青羽開始把脈。文青羽将他兩隻手腕都按過了一便,眼底卻浮上一絲不理解。
“怎麽樣?沒事吧。”蕭若離朝她微微一笑,陽光般溫暖:“你就是愛操心。”
“你的病居然全好了?”文青羽擡頭,認真的将蕭若離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連跟了數年的舊病都好了?怎麽可能?”
蕭若離笑道:“好了便是好了,你不但不替我高興,還希望我永遠好不了不成?”
“我不是那意思。”文青羽卻笑不出來,她素來知道,蕭若離的身體很是虛弱。
看起來比太陽還要溫暖的一個人,自幼受到的遭遇根本就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
他的身體早就垮掉了,全靠着自己高深的醫術勉強維持。
可是,他此刻的脈象卻在明明白白告訴她,蕭若離是個健康的人,那樣強勁而富有節奏的脈象若都不是健康的人,這天上地下隻怕就再也找不出健康的人了。
但是,就是這種正常的健康,才越發叫她心中不安。按理,萬不該如此。
“若離。”文青羽颦了颦眉:“你實話告訴我,你怎麽突然就能走路了?”
蕭若離微微一笑:“羽兒可是忘記了,我也吃了血獄彌陀。”
文青羽抿了抿唇,清眸中閃過一絲不确定:“血獄彌陀,有那麽神奇?”
“你不但解了自己的毒,更是接着它的力量将體内真氣的封印一點點解除,你說神不神奇?”
文青羽颦眉,她當然知道血獄彌陀的神奇。自打她吃了那樣神秘近妖的東西之後,渾身上下的确是再沒出現過以前那種種不适。
她也親眼看着蕭若離吃下了血獄彌陀的花瓣,能夠再站起來,甚至消除了身體裏頑固的隐疾,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總覺心底裏有一絲不安。那種不安不是對那種天下奇花的質疑,而是來自于華淺笙。
她永遠都無法忘記,血獄彌陀是華淺笙不知用什麽法子弄來的,那個人……
總能讓她感覺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危險,若是血獄彌陀真的那樣神奇,他會大方的盡數送給蕭若離和自己?
偏偏此刻,她沒有再毒發過,蕭若離似乎也恢複了健康。她竟是半點懷疑的理由都找不出來。
“若離。”她眸色暗了一暗:“你若是覺得不好,一定要讓我知道。萬不可因爲我,再去做傷害你的事情。”
她擡起頭,眸光中一抹堅定:“否則,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呵呵。”蕭若離擡手,大掌輕輕拂過她細軟絲緞般的長發:“這話,我記下了。”
他略顯單薄的手掌,輕輕覆在她一雙比星辰還要閃亮的雙眸上。不叫她看到自己眼眸中,那一閃而逝的苦澀和不舍。
“離哥哥今天還真是閑。”
一道低悅慵懶的清淡嗓音,突然打破了此刻略有些沉重的溫馨。
文青羽身子一顫,一把将蕭若離的大掌從眼睛上拉了下來。
回眸望去,果然在另一個屋頂上看到了那颀長的天青色身影。
銀月下,如詩如畫的男子悠然而立,夜風将他蜀錦的袍子微微吹起。天青色的衣角如同輕柔的水波,緩緩蕩漾。
銀色靜谧的月光,輕紗一般披在他身上。叫那一張完美到極緻的玉顔,越發的輕柔,那個身影,瞬間高貴如雲端高陽。好似怎麽都觸碰不到。
文青羽颦了颦眉:“洛夜痕,你怎麽來了?”
蕭若離看了看身邊女子,不着痕迹的推開了幾步,叫自己看起來并不像是與她依偎在一起。
文青羽一雙清眸此刻正眨也不眨看着洛夜痕,根本沒注意到蕭若離與自己位置的變化。
洛夜痕一雙鳳眸中似有什麽在慢慢破碎,終于漾出一抹淺笑。溫暖如雲破月來,天上地下無限榮光。
文青羽不由就呆了一呆,随即狠狠咬了咬牙:“妖孽!”
但那一雙清眸卻忘記了從他身上移開。
洛夜痕足尖一點,下一刻便出現文青羽身邊,大手一抄,便将文青羽緊緊攬進了懷裏,卻是沖着蕭若離點了點頭。
“多謝離哥哥送青青回來,如今本王親自來接了。離哥哥盡管放心回去吧。”
文青羽挑眉:“洛夜痕,你放手。”
這人,什麽時候學會這樣子動手動腳了?明明是占人便宜的登徒子,偏偏頂着一張雲端高陽般聖潔的面孔。文青羽隻覺得恨得牙癢癢。
蜀國的民衆都是瞎子麽?這樣的男人哪裏值得尊敬?
“爲夫這會可不能放手,爲夫若是放手,青青會掉下去。”
文青羽一愣,低頭看去,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洛夜痕居然将他放在了房檐邊緣。果然半隻腳都是淩空的,很容易掉下去。
她一張臉瞬間便黑了。
蕭若離勾唇一笑:“若離并不是送羽兒回府,若離是陪羽兒回府。”
眼看着洛夜痕臉上清爽的笑容一瞬間消失:“本王不記得,邀請過蕭先生做客?”
蕭若離看了看他,眼眸中笑意溫柔,并不曾有半點變化。卻是抿唇不語。
“是我請若離去的。”文青羽扭了扭身子,洛大美人貼的她太近了,叫她莫名覺得危險。
“有些事情非他不可。”
“哦?”洛夜痕挑眉,眸底一黑:“青青什麽時候,非他不可?”
文青羽此刻隻覺得頭疼,明明她說的話很正常,沒有一點問題。爲什麽叫他重複一遍說出來,就叫人覺的那麽的不正常。
甚至,她非常不美妙的發現,洛夜痕說完了那句話,她竟有一些心虛?
她又沒做錯事,心虛個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