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眉目平靜,微微擺了擺手,宮門外候着的太監宮女和侍衛瞬間消失,除了他再沒了半個人影。
他這才将宮門從外面關上,将連胤的嘶吼隔絕在宮門之内。
連胤似乎并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他已經完全被痛苦吞噬。
唯有一遍一遍呼喚着那個名字,就如同将那名字喊出來,撕碎,千刀萬剮,他便再也不會痛苦。
“到了這個時候,皇上還在想那個賤人麽?”
空曠的禦書房大殿裏,突然傳來春水般柔軟的女子嬌柔聲音。
連胤一雙赤紅眸子微擡,面前多出了個穿着正紅色宮裝的女子。
女子有着令神鬼嫉妒的好身材,一身華麗卻略顯刻闆的宮裝穿在她的身上,竟平添出一絲别樣的媚态。
她一雙眸子也春水般柔軟,正半絲溫柔,半絲嗔怪居高臨下看着面前困獸般的俊美男人。
“玉鳴溪?!”
連胤皺了皺眉,他自然認識這一身衣服,這正是玉鳴溪并不愛穿的皇後禮服。
明黃身形一閃,連胤突然撲了出去,一把将那女子按在地上。
那女子吃了一驚,随即一雙美眸中便越發的溫柔如水,軟若無骨的雙手水草般纏上連胤腰肢:“皇上……”
她的話尚未說完,一雙大手便死死卡在了她的脖子上,收緊,用力。
“玉鳴溪,朕要殺了你。你爲了控制朕,居然給朕下這樣子惡毒的蠱蟲?你以爲朕中了相知蠱,便會一輩子心甘情願做你的走狗,一輩子隻愛你一人麽?你休想,朕要殺了你,殺了你!”
連胤瘋了一般向着身下女子下了狠手。
“皇上……是我,我是歡兒啊!”
女子水樣的眸子當中終于出現了一絲恐懼,她當然感受到連胤此刻很不對勁,那滿身的殺氣絕對令人恐懼。
脖子被他掐的要斷了一般,她能感到意識正一點一點從她腦中飄離。
“皇上,你瘋夠了沒有?”
大殿中驟然響起一聲低沉的驚怒,下一刻,連胤隻覺得有什麽一下子刺入了頸後。
眼前的紅雲似乎頓了一頓,恢複了片刻的清明。
連胤這才看清楚身下女子,哪裏是玉鳴溪?不過是穿着玉鳴溪舊日衣衫而已。
那一張臉孔似曾相識,卻并記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隻見她妝容極濃,在臉上厚厚撲了一層粉。卻難掩額角一個結了痂的碩大疤痕。
如今那女子就要被自己掐死了,雙眼幾乎已經露白,那一張臉越發鬼一樣猙獰。
他心中升起濃濃厭惡,迅速站起身,擡腳将她遠遠踢出去。
“母後怎麽來了?”連胤朝着劉太後點了點頭,眼角卻不着痕迹看了眼緊閉的宮門,瞳眸中明顯有一絲不滿。
剛才在他身後說話,并紮了他一針的正是劉太後。
劉太後看他一眼,一雙瞳眸卻不如往日的清澈無争,如今卻充滿了嚴厲。
“哀家若是不來,你是打算将自己活活疼死?”
連胤抿了抿唇:“宮門關着呢,沒人知道。”
劉太後歎口氣:“你是怪哀家未得你允許,擅用了宮裏的密道?”
連胤眸色一暗:“兒子,不敢。”
“哀家本也不想,今日情況特殊。這個女人莫名其妙出現在了哀家宮裏,醒來以後就吵吵嚷嚷要見你。她的身份又見不得光,哀家隻能帶着她走密道。”
連胤眉頭皺了一皺:“她是誰?”
劉太後看他一眼:“你好好看看她是誰。”
連胤緩緩走向她,淡淡看了一眼,随即滿眼都是驚駭:“是你……鳳亦歡?!”
鳳亦歡恰在這時候緩過了氣,正好看到連胤認出了她。一雙水做的眸子便浮起點點晶瑩,泫然欲泣。
“皇上終于認得歡兒了麽?皇上可知道,歡兒有多想你?”
女人的眼淚,尤其是美麗女人的眼淚,是世間最動人的利器。能夠迅速将男兒的強硬化成繞指柔。
這一招,她是屢試不爽的。
隻可惜,她忘記了,她現在不是以前的鳳亦歡。以前,她是鳳國第一美人,現在,她已經毀了容,還畫了個到人胃口的妝容。
而她面前的男子,也不是尋常喜歡風花雪月吟詩作對的纨绔子弟。而是高高在上,心腸冷硬的一代帝王。
一個連自己恩重如山的愛妻都狠得下心誅殺的男子,會在乎女人的眼淚?
所以,她從連胤瞳眸中看到的,隻有一絲厭惡,越來越濃的厭惡。
鳳亦歡終于愣了,然後便是沒來由的恐慌,一咕噜站了起來,伸手就去拉連胤的衣袖。
“皇上……”
連胤哪裏能讓她抓到,身形一閃便離得她遠遠的,随即,瞳眸中便又浮起了殺意。
“誰許你穿這件衣服的?給朕脫了!”
鳳亦歡愣了,所有的話都給卡在了嗓子裏,再吐不出半個字。
“朕叫你脫了,沒聽到?”
“不過是一件衣服,有什麽要緊。”劉太後語氣中略過一絲不滿。
“皇上現在該關心的,難道不是要怎麽安置這個女人?”
連胤颦了颦眉:“既然朕交代你做的事情,你并沒有完成。連讓人送進了宮都不知道,還活着做什麽?”
鳳亦歡身子一抖,随即便尖聲叫道:“皇上要殺了歡兒?不能啊!歡兒可是您的女人,你答應過要我做皇後的。”
連胤淡淡看她一眼:“那是在你殺了洛夜痕以後。如今,他死了麽?”
鳳亦歡一下子便給噎住了。
“哀家倒是覺得,她還是活着的好。”
連胤皺了皺眉,顯然并不贊同這個說法。
劉太後上前一步,在連胤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就看到連胤一雙眸子陰晴不定的時不時看看鳳亦歡。
鳳亦歡叫那眼神看的,隻覺得毛骨悚然。恨不能找個地縫叫自己鑽進去。
良久,便聽到連胤陰冷的聲音:“朕便暫時不殺你,你就随着太後回去吧。給朕安分一點,再做出今天這樣子沒腦子的事情。朕叫你生不如死!”
“是!歡兒遵旨!”鳳亦歡噤若寒蟬,迅速點頭答應。
她這會可不敢随便挑戰連胤的極限,她知道,連胤再不是當初鳳陽皇宮裏那個稍顯清冷的如意郎君。他現在,一身殺氣!
“唔。”
連胤口中再次溢出一抹低吟,眉頭便又颦在了一起。劉太後吃了一驚:“可是又頭疼了?“
連胤咬牙:“母後可還帶了針?快,再刺朕一下。“
“哪裏還有了?”劉太後眼中掠過一絲心疼:“這法子是國師想出來的,銀針刺到那個穴位,不過能保個一時半刻。根本沒什麽大用處,還是……去找柔貴妃吧。”
連胤猛的睜開了眼,良久方才咬着牙說到:“不!”
下一刻,深入骨髓的疼痛便折磨的他再沒半絲力氣說話了。
唯有大力捶打着自己的頭部,這動作似乎并沒多大效果,于是,他便一下子朝着殿中的盤龍柱撞了過去。
劉太後被他的舉動驚了個夠嗆,陡然一聲高喝:“國師!”
話音未落,天地間素白一道流光。連胤去勢洶洶的力道便被那白衣翩遷的身影,随意的一抹再一帶便給止住了。
連胤此刻已經疼得幾乎沒有了意識,根本不知道禦書房裏還有第四個人。
華淺笙伸手,朝着連胤睡穴點了下去。連胤手腳立刻癱軟了下來,眉頭卻并沒有舒展。
顯然,睡夢并不能夠讓疼痛得到緩解。
劉太後終于舒了口氣:“快,帶他去明月閣。”
華淺笙朝她微微點了個頭:“是。”
于是,便将連胤一甩給扛在了肩頭。
他似乎忘記了,如今正被他扛在肩頭的是當今皇上。那樣子的姿勢,實際上是及不大逆不道的。
劉太後仿佛也忘記了什麽帝王顔面的事情,自己伸手打開了宮門。
宮門外隻有賀青一個人,他低垂着頭,恭敬有禮。
從裏面突然出來了三個人,他似乎并不覺得意外。亦步亦趨地跟在劉太後和華淺笙身後。
從始至終,沒有人跟鳳亦歡說過一句話。大家似乎一下子就忘記了這宮殿裏原本還有這麽一個人。
鳳亦歡跌坐在地上,低下頭掩飾住眸中的不甘。良久,咬了咬唇,将緊握的拳頭狠狠砸向了地面。
玉白的手背上,頃刻間便被鮮血給染紅。她卻仿若感受不到半絲疼痛。
“文青羽,洛夜痕!”她咬牙說道:“本公主要你們不得好死!”
“姑娘如今的身份想要報仇,隻怕是沒可能的。”
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女子低語。
鳳亦歡吃了一驚,她并沒有感覺的自己身後什麽時候來了個人。
回頭看去,卻是個眉眼普通的宮女。宮女穿着三等宮女的宮裝,那一張平淡如水的容顔全無絲毫的特色,扔在人堆裏誰都看不見她。
如今,宮女正恭恭敬敬朝她行了個标準的宮禮。不見奉迎卻也絕對沒有敷衍。
鳳亦歡心頭突然就生氣一絲火氣,抓起地上雞血石的私章,沒有沒腦朝着宮女甩了過去。
宮女躲也不躲,任由私章一下子砸在了頭上。額角瞬間便小蛇一般,滲出了鮮紅的血。
看見了血,鳳亦歡終于覺出了兩分害怕。
如今是在大周的皇宮,她再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不再是太後義女。她如今就是個沒有身份見不得光的人。
這樣子的人,即便是個品階低微的三等宮女,她也是沒有資格教訓的。
“你……”她聲音微顫:“怎麽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