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羽瞧的分明,文長封明顯是極度不甘的。
若是甘願怎麽可能那樣快的就擡起了頭?若是甘願,那寬大衣袖中的拳頭怎麽會緊握成拳,連整個身軀都在微微顫抖?
“嗡。”
寂靜正廳裏終于有了一絲動靜,似乎高挂樹枝的蜂窩被一下子捅破,驟然喧嚣。
“長封……”朵朵菊花顫巍巍綻開,傳出陣陣驚呼:“你這是做什麽?”
文長封咬牙卻不曾回頭:“閉嘴,都給本相跪下。不跪的,滾!”
廳裏的菊花們瞬間閉了嘴,一雙雙眼睛裏終于出現了于年齡相稱的昏黃和畏懼。文長封盡管低付着身子,并不妨礙身上來自一品丞相的威壓無聲擴散。
那種威壓雖然對文青羽和洛夜痕完全沒有效力,卻絕不是山野間那群沒見識的老頭子們能夠承受的。
“噗通,噗通。”
一陣雜亂聲響,正廳裏起先黑壓壓坐在凳子上一臉傲慢的文氏宗親們,終于不甘不願跪在了文長封身後。
文青羽清眸不在意的掃了一眼,粉潤菱唇撅了一撅:“怎麽看起來似乎不大甘願?”
“他們不敢。”
洛夜痕牽起文青羽的手,一步步踏過低付的人群,步履優雅輕緩,天青色的衣角如同水波微漾,卻高貴如同天邊雲朵,隻叫跪伏在身邊的人從心底裏升起一絲惶恐和卑微。
不過是輕飄飄一片衣角,卻叫人半絲不敢觸碰。
剛才還鬧哄哄的正廳裏,此刻卻一片和諧的寂靜。
洛夜痕拉着文青羽毫不猶豫坐在主位上:“你看,他們很聽話。”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有些人生來就是打擊人的。不過就是雲淡風輕的走了一走,便叫人再生不起半點反抗之心。
似乎擡頭看一眼,都是對眼前那人的亵渎。
“哎。”文青羽歎口氣,卻也不得不承認,洛大美人就是擁有那樣的能力。
洛夜痕微微一笑,鳳眸中無聲流淌出一抹溫柔:“果然還是皇上最有威嚴,若非我剛好記得皇上曾經下過的旨意,今日隻怕就要讓青青受委屈了。”
“臣不敢。”文長封低頭,雙臂繃得很直。
文青羽眯了眯眼,不敢?聽聲音可是聽不出半絲的不敢。
“皇上的确有威儀。”文青羽點點頭:“不過離相府還是太遠了些,本妃好似都沒有聽到有人跟本妃問好的。看起來,皇上的威儀還是不大夠。”
“說話!”文長封咬了咬牙,心裏那個恨。
怎麽這些人剛剛看起來還一個個高高在上,甚至敢搶了他的主位來坐。如今,卻這般不上道?
“叩見王爺,叩見王妃!”
在文長封一聲怒喝,正廳裏終于響起參差不齊一片請安的聲音。
文長封面色冷了一冷:“王妃可是滿意了?”
“哎呀。”文青羽吸了口冷氣,明媚的臉龐上似乎突然吃了一驚:“怎麽相爺還跪着呢?快些請起!”
随即,一張俏臉卻是突然沉了一沉:“秋露蓮霜,你們怎的也不提醒下本妃,真就叫相爺跪下了呢?當真叫人家都以爲文家的人都沒有教養的麽?”
秋露蓮霜低下了頭,輕輕道了聲是。那一雙微微顫動的雙肩卻明顯告訴所有人,她們實際上是在笑。
“快去,扶相爺起來!”
兩個丫鬟答應一聲,一左一右一下子便将文長封從地上給架了起來。
文長封一張臉孔鐵青,見文青羽主動讓他起身,隻當是她不敢對自己這個父親做的太過。便氣哼哼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相爺莫怪。”文青羽唇角挂着明媚的笑:“大婚那日,本妃受了些驚吓,這幾日精神總有些不濟。”
文長封剛欲出口的話瞬間給噎了回去,瞳眸中悄然閃過一絲恐懼。
大婚那日的情形他當然聽說過,自然也知道血洗榮王府這事情就是眼前這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一手給弄出來的。
心底裏不由就冷了一冷,這麽些年,他怎的從不知道,文青羽有這樣的手段?
再看向對面女子臉頰上,那一抹惑人心神的微笑溫良而無害,他卻再不敢有半絲輕視。
“青羽說的哪裏話,爲父就你這一個嫡女,心愛的緊。哪裏會怪罪你?何況你如今身份不同,爲父自當給你見禮,此乃國法。”
文青羽笑的眉眼彎彎:“相爺這話本妃雖然很是愛聽,可也不能忘了,相爺還有另一個寶貝女兒呢,這話未免就叫别人聽着寒心了。”
文青羽心底暗暗冷笑,心愛的嫡女麽?文長封這話,會不會太可笑了!
若真如他所說,身爲榮王妃的嫡女三朝回門,滿室裏等候的都是宗親長輩,文青鴛一個小小的庶女,哪裏有資格出現?
文長封面上閃過一絲尴尬,趕緊朝着洛夜痕笑了一笑:“王爺您看,下面跪着的到底都是文氏的宗族長輩。今日來這裏原本不過也是爲了賀喜,年齡又都大了。是不是能……”
能怎麽樣他可就不敢說了,他短短幾年能夠位極人臣,憑的可不僅僅是迎娶了段紫沁。
察言觀色的本事絕對是極強的,至少他知道。能夠造成半月之殇那樣慘烈血腥的一幕,絕不單單是文青羽一個人出售能夠辦到的。
若是自己的女兒讓他突然有些忌憚的話,那麽眼前這如詩如畫的男子,實際上才是最讓他恐懼的那一個。
“恩。“洛夜痕點點頭,鳳眸中一片波瀾不興的淡然平和:“相爺說的極是。”
他不在意的朝着下面掃了一眼:“飛影,那兩個人送去文家祠堂,當着嶽母大人的面,給我砍了。”
“好咧。”
所有人隻覺得眼前似突然起了一絲黑色的清風,再凝眸一看,原本跪在所有人最前方的文家老祖宗和族長突然間不見了蹤迹。
好好的人怎麽可能不見了蹤迹?
“啊啊,你們要幹什麽?”
“放開老夫,你們帶我去哪?”
院子外面突然傳來兩聲既驚且怒的驚呼,聲音卻似被斧子突然劈碎,再不複原先的清亮。
衆人狠狠打了個哆嗦,這才想起美人一樣的王爺剛才似乎清清淡淡下了命令,他說,把人砍了?!
這……這可是文家的族長和老祖宗啊,說砍就砍了?
“王爺。”文長封臉色黑了一黑,他并不是對那兩個老頭子多有感情。他們死不死的跟他實際上也沒多大關系。
可是,人到底是他請來的,那兩個人身份也特殊了些。若是在他府上給砍了,他的臉上終究不好看。
“不知他們哪裏得罪了王爺?”
“沒有。”洛夜痕緩緩搖了搖頭:“他們沒有得罪本王,隻是犯了國法。”
文長封噎了一噎,撒謊什麽的當着這麽多人面,真的沒有問題麽?
洛夜痕歎了口氣,表情極爲認真:“他們剛才不是因爲青青母親早逝,而嘲笑她們的麽?段夫人是什麽人?禦賜一品夫人,見了皇上都不用下跪。是個随便什麽人能随意侮辱的?”
他聲音冷了一冷:“本王念在他們老糊塗,沒有讓他們一家子陪葬已經很是寬容了。”
文青羽扭頭,看了看洛夜痕。身邊男子仍舊如往昔一般淡然平和,她心中卻略過一絲暖意。
族長和老祖宗剛才出口辱罵她和姨母,本就該死。
她并不介意親自動手處置了他們,但她終究背着文氏之女的名頭,這事她來做,怎麽都對名聲有損。
實際上,她并不在乎名聲這種沒用的東西。但是,洛夜痕卻搶先出手,她知道,他是不希望她受到半絲的傷害!
洛夜痕挑眉,朝着她笑了一笑:“青青可是越來越覺得爲夫好了?若是真覺得好,今夜便回去将大婚那日,該做沒做的事情,直接做了吧。”
文青羽默了一默,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感動瞬間消失,朝着洛夜痕狠狠翻了個白眼。
看吧,讨厭什麽的就是本性,根本不會因爲時間地點的改變而改變。
“爺,辦好了。”
飛影施施然走了進來,玄色衣擺随着他的行走緩緩搖曳。短短一段路,卻走的搖曳多姿,萬種風情。
所有人卻狠狠打了個哆嗦,恨不能今日從沒有出現過。
隻要你不瞎,絕對能夠看到飛影下擺袍角上那一抹鮮紅的血迹。
血色妖豔紅潤,如同怒放的紅梅,絕對新鮮!
所有人都能夠毫不費力的猜到,這一抹鮮血的出處。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飛影絕對是故意的。憑他的身手,殺兩個廢物老頭子,哪裏會讓鮮血沾染到自己的衣襟?
這是赤果果的吓唬人好吧,相信接下來的事情,應該會非常愉快。
“恩。”洛夜痕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再看到什麽不順眼的,直接殺了就好。不需要爺再吩咐了。爺不喜歡做殘忍的事情。”
飛影嘴角抽了一抽。所以,他就活該做殘忍的事情?!
“咳咳。”文長封算是一屋子噤若寒蟬的人中唯一還有膽子說話的。
“臣準備了午膳,不如請王爺和王妃入席?”
“青青,你餓麽?”洛夜痕扭頭看向文青羽,聲音溫柔的令人發指。
“不餓。”文青羽搖頭,她剛在回燕樓吃了那麽些東西,怎麽會餓?
“真巧。”洛夜痕笑了一笑:“我也不餓,那就等會吧。”
文長封頓了一頓,卻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情緒。他當然并不希望能夠跟洛夜痕一起吃飯。
下面的人就沒那麽好的心情了,爲了今日這一頓,好些人實際上已經餓了好幾頓。
可這個時候,誰敢說話?
“不知,今日相爺将族裏的長輩都請來是……?”
文青羽清眸在人群中掃了一掃,她可不信這些人真是文長封叫來吃飯的。
沒有人說話。
文青羽纖長手指随意在空中一點:“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