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點了點頭:“正是如此,老身從沒見過我們爺對誰這樣上心過。即便是對先帝先後,都不曾有過這樣費心。”
文青羽歎口氣:“可是……這衣服也太重了!”
這身價值不菲的嫁衣本來就很多層,再加上這些紮眼的裝飾,不重才怪。
徐夫人笑了笑:“王妃該慶幸,如今是深秋。重一些倒也無妨,總歸不太熱。”
“好吧。”文青羽任命的點點頭:“梳妝吧。”
徐夫人打開妝匣,開始給文青羽梳妝,盤頭。
文青羽隻覺得,各種刷子在自己臉蛋上掃來掃去,一層又一層。
她平日并不愛上妝,對脂粉什麽的不怎麽感興趣。如今這樣左一層右一層的塗抹,叫她對大婚再提不起了半絲興趣。
好在,脂粉似乎并沒什麽特殊的味道,不然她真就坐不住了。
這一次足足花了有一個時辰,才聽到徐夫人說了一聲好了。
文青羽朝着銅鏡裏看去,不由愣了一愣。
鏡子裏那個真的是她?
鏡中人臉上脂粉極其厚重,妝容極濃。卻并不顯得豔俗,反倒越發顯得唇紅齒白,一雙眸子點漆一般,黝黑的如同兩顆寶石。
再配上華美鳳冠,那一張容顔,卻與她平日的明媚嬌豔不同。竟隐隐透着一絲令人無法忽視的雍容尊貴。叫人幾乎,不敢仰視。
文青羽眸色沉了一沉:“這……隻怕不好吧。”
“怎麽不好。”雨荞急聲說道:“小姐這樣子簡直天下無雙,什麽燕京雙姝,連小姐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這樣的氣度風華,即便當今太後娘娘都不如。說是人中之鳳,也一點……”
“雨荞!”文青羽沉聲低喝,這正是她擔憂的。
人中之鳳是什麽人?除了皇上的正妻,一朝的皇後,誰敢稱鳳?
她如今濃妝豔抹,一身衣裙華貴無雙,将本身所有的優點盡數綻放了出來。
這個樣子走在人前?她還能順利嫁入榮王府麽?
“王妃不必擔憂。”徐夫人到底經曆的多,自然猜出了文青羽的心思。
“王爺說了,他的王妃,沒人敢搶。更沒有人敢到洞房裏搶。”
文青羽點了點頭,她是新娘子,新娘子是要蓋着紅蓋頭的。直到洞房裏新郎挑起蓋頭之前,所有人都不可能瞧見新娘的樣貌。
洛夜痕的新房,是什麽人随便能去的麽?
所以,她這個樣子實際上也不用過多的擔心。
府外傳來一陣響亮的鞭炮,聽上去似乎極爲熱鬧。
“主子,王爺的依仗到了。”
“走吧。”徐夫人拿起紅蓋頭:“王妃拜别了父親之後,就該上花轎了。”
文青羽點點頭,雖然文長封并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可是别人并不知道。樣子,怎麽樣都還是要做一下的。
帶着飛翩雨荞,文青羽朝着主院去了。
一路上卻看到丞相府裏也是一片喜氣洋洋,所過之處到處張貼着喜字和大紅的燈籠。
連從風華軒到正廳,再到府門的樹木都用紅綢給紮了大大的紅花。
文青羽唇角勾了勾:“咱們的丞相大人,這一次腦子還是很夠用的麽!”
若是文長封故意刁難,故意把自己嫡女的大婚搞的冷冷清清,那麽難堪的隻能是他。
“什麽呀。”雨荞撇了撇嘴:“我可瞧見飛影三天前就住在了主院,今晨才走的。”
文青羽嘴角抽了抽。
所以……文長封的腦子還是不夠用的。這實際上全是在飛影的壓力下不得不爲的麽?
“大小姐可算出來了。”
文青羽挑眉望去,迎面走來那人不正是丞相府的總管秦總管麽?
琴總管四十開外的年紀,整日裏一張臉孔繃的極緊,卻是極有眼色的一個人。
她記得,秦總管是姨母帶進府的老人,但是自打姨母去世後,并沒有見到秦總管對她有過什麽特殊的照顧。似乎,一下子便從姨母的心腹成了文長封的心腹。
今日,秦總管身上竟穿着件綢布的長衫,一看便是新做的。瞧着他走過的方向,應當是從主院出來朝着風華軒去的。
秦總管一眼便看見了文青羽,一雙精明的眸子被那卓絕的風姿給晃了一下,卻瞬間便恢複了清明:“相爺命老奴看看,大小姐準備好了沒有。”
秦總管垂頭,朝着文青羽行了個禮。文青羽分明瞧見,秦總管一張繃的極緊的面龐上,似乎微微露出一絲笑意。細看,卻什麽都沒有。
“有勞秦總管,隻是天色還早,難道青羽去晚了麽?”
“沒有。”秦總管弓着身子,輕聲說道:“隻是今晨來了個人,說是大小姐娘家的遠方哥哥,要送大小姐出門。那人等了許久了,相爺請大小姐去看看。”
“哦?”文青羽眸色閃了一閃,她娘家的遠方哥哥?
她怎麽不知道有這麽一個人?
實際上,段家的親人,她連半個都不曾見到過的。
不是說,冥域一門的段氏血脈并不旺盛,她外公也不過就娘親和姨娘兩個女兒,根本就沒有什麽旁的親戚。
那麽,這位哥哥是……?
“那就去瞧瞧吧。”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朝着主院走去。
主院正廳裏,文長封高高坐在主位上,難得今日穿的也相當的體面喜慶,并不曾失了顔面。看上去,倒真如同對自己這即将出嫁的女兒非常的在意。
看來,飛影這幾日的确是廢了心了。
“青羽。”文長封面龐上硬生生擠出了一絲僵硬的笑:“到了榮王府要恪守婦道,再不能像在家裏一般的輕狂,小心要人笑話。”
文青羽暗暗冷笑,有些人就是不适合說話,一說話就叫人忍不住想抽。
“相爺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正廳角落裏傳來一聲低語,和煦如春風,溫潤如暖陽。叫人聽在耳朵裏,隻覺得能融了漫天的冰雪,唯有一片溫暖在心間。
文青羽臉上狠狠閃過一絲震驚,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
她猛然回頭看去,角落裏最不起眼那張座位上坐的,分明就是……蕭若離!
蕭若離并未看她,隻朝着文長封微微笑道:“王妃是我段家的女兒,即便天下人要笑話也隻能說是段家沒有教好女兒。跟丞相府半點扯不上關系。”
眼看着文長封臉頰上僵硬的笑意再維持不下去,一雙眸子陰郁地盯着蕭若離。
蕭若離緩緩抿了一口茶:“難道在下說錯了?王妃母親是一品護國夫人,超脫于燕京所有命婦,王妃的姐姐是當朝皇後。這些個身份名頭,難道不比一個丞相要響亮的多?”
文長封氣的胡子直抖,卻說不出一句話。蕭若離這話中說的事情都是真的,可是卻句句誅心。偏他還無法反駁。
文青羽一雙清眸望着蕭若離,似乎突然之間失了言語。
他知不知道自己身份不宜暴漏人前?他知不知道若是叫連胤知道了他的存在,他會有無盡的麻煩?
蕭若離這才看向了文青羽,那一雙溫暖的眸子分明就是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樣子。
“想來,這位便是羽兒表妹。在下鳳擎,小時候姨母曾帶着羽兒跟我見過一面,羽兒表妹可還記得?”
“聽聞羽兒今日大婚,女子大婚當有兄長背着上轎。是以,鳳擎便自作主張來到了丞相府,送妹出嫁。”
蕭若離臉上帶着溫潤的笑,聲音溫柔和緩。文青羽的眼眶卻突然就酸了酸。
鳳擎,蕭若離原名鳳亦擎,那個名字是他一生的噩夢,是他磨滅不去的恥辱。
那是鳳國太子的名字,同時也是越國軍妓營裏一個出名的質子。
從他入了藥王門下,便棄了這個名字再不肯用了,而用母親的姓氏給自己起名若離。
自此後,與鳳國生而若離,再不往來。
今日,隻因爲文青羽沒有兄長能夠送嫁,他竟然再度用了這個名字,隻爲了能親自背着她上花轎!
那一夜,她從寒衣巷離開前。蕭若離輕聲對她說,大婚那一日,他一定到。
他,真的到了!
将自己置身在這樣的險地,全是爲了她的大婚,能夠圓滿!
她隻覺得眼睛越來越澀,眼前景象漸漸氤氲。
蕭若離見她如此,便起了身,将随身的巾帕向她遞了過去。
一旁,徐夫人卻比他更快一步,率先将一塊大紅的絲帕塞在了文青羽手中。
“王妃,哭花了妝這會可不好補。”
文青羽猛然驚醒,趕緊将徐夫人的絲帕接在手中,暗了暗眼角。
上面,文長封虎視眈眈的看着呢,她怎麽可以讓自己有太多情緒外漏?
蕭若離看着文青羽接過了徐夫人的絲帕,便及自然的将自己的帕子重新收了起來,臉上笑容半絲沒有變化。
“許久不見,沒想到羽兒見到爲兄還是這樣激動。”
“謝謝你。”文青羽朝他勾唇一笑:“謝謝你……能來。”
“可我至今,從未聽你叫過我一聲哥哥。”蕭若離眸光中閃過一絲促黠。
文青羽見他如此,終于散去了心頭氤氲,朝着他輕輕叫了一聲。
“哥哥。”
蕭若離唇畔笑容微微一僵,極快的卻是笑的越發舒暢,歡快的笑容直達眼底。
“哥哥!”
文青羽這一次叫的極是真誠,這一生,能得一知己足矣。
直到很多年後,她每每想起蕭若離都總是會感歎一聲,有蕭若離這樣一位兄長,此生無憾!
“好妹妹。”
蕭若離的回答同樣極爲真誠,溫潤眸子當中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逝。有什麽消失了,卻又有什麽多了出來。
完全被忽視了的文長封終于再忍不住了,沉聲說道。
“段家什麽時候有了這樣一位出色的親戚,本相怎麽不知?”
蕭若離朝着他淡淡一笑:“若是相爺多關心些姨母,這些事情也許就知道了。”
文長封的聲音瞬間便給噎到喉嚨裏去了。
文青羽低笑,蕭若離看似溫潤,說出的話一點不比洛夜痕讓人好受。長的好看的男人,都是有毒的!
“王妃。”徐夫人可并不覺得蕭若離有多麽的親切,她總覺得自家王妃跟眼前這長的仙人一般的男子間有種說不出的親密和默契。
這中默契叫她覺得,非常不美好。
“該上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