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一開口,文青羽便愣了一愣,這老妪的口音居然帶着濃重的蜀地味道。幸好她前世在蜀帝盤庚了不少時日,否則一下子還真有點聽不明白。
雨荞趕緊接口說道:“徐夫人是榮王一早派人送過來的,據說,是先蜀後的乳母。”
文青羽一愣,先蜀後的乳母?那不就是洛夜痕母親的乳母麽?
聽說洛夜痕自幼喪母,便是這位乳母在一心一意的照顧他,他對她頗爲敬重。
面對這這樣一位老人家,文青羽哪裏還好意思再懶床?
趕緊一咕噜下了地:“徐夫人站着幹什麽呢,雨荞還不快扶徐夫人坐下?”
徐氏擺了擺手,眸光中充滿了慈祥和寵溺:“老身今日來,是來給王妃上頭的。”
“王爺半月之前已經派人将老身接來了燕京,親自找了人教給老身大周出嫁的規矩。務必保證半絲差錯也無。”
文青羽愣了一愣,洛夜痕居然半月之前就派人将徐夫人給請了來?她卻半點消息都不知道?
想來此事應是極隐蔽的,應該動用了他不少的暗樁。他這樣大費周章的請個人來,就爲了大婚那一日有人能給她上頭?
徐氏看文青羽半晌沒有言語,便輕聲說道:“老身雖然身份低微,但好在兒女雙全,各個孝順。丈夫身體安康,家裏吃喝不愁。勉強算得一個全福之人,絕對不會辱沒了王妃的身份。”
文青羽知道徐夫人是誤會了,趕緊說道:“青羽絕不敢小瞧了嬷嬷,隻是想着因爲青羽這點子小事。居然要勞動嬷嬷千裏迢迢隻身來到燕京,心裏着實過意不去。”
“呵呵。”徐夫人笑道:“老身快七十了,能親自給王妃上頭,是老身的榮幸!”
“雨荞,不是要沐浴麽?你還戳着幹什麽呢?都準備好了?”
“哎,這就去!”
雨荞撇了撇嘴,剛才也不知道是誰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彈。這會子到是心急開了,看來小姐還是很期待大婚的麽。
她哪裏知道,文青羽催促她才不是因爲心急着嫁人。而是因爲不想讓徐夫人等的太久。
按照規矩,沐浴之後才能上頭,直到一系列繁瑣的流程之後,她到了夫家,進了洞房。全福人才能休息。
徐夫人那樣大的年紀了,她哪裏好意思讓人家等太久?
雨荞将早晨從花園裏摘來的桂花,和一早準備好的竹葉,松木艾草一股腦丢進了水裏,才轉身伺候文青羽沐浴。
文青羽這次半絲都沒有反抗,非常配合的開始沐浴。
若是秋露在這裏,一定會感歎一聲小姐又被算計了。
榮王請徐夫人來給文青羽上頭,雖然體現了對文青羽的重視。更多的,實際上還是知道她喜歡睡懶覺,所以才故意找這樣大年齡的一個人來叫她乖乖就範的吧。
毫無疑問,這一招非常靈驗!
某人現在可不是就比一隻小貓還要乖巧,讓幹什麽就幹什麽了麽?
沐浴的時間并不很長,雨荞卻還是幫着文青羽小心擦幹了頭發。
“夫人,可要現在開始梳頭?”
徐夫人微微笑道:“這個不急,先去給王妃準備些吃的來。大婚有的鬧呢,吃了這一頓,下一頓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好咧。”
雨荞歡歡喜喜出了門,工夫不大便端着碗餃子走了過來。文青羽低頭看看碗中的餃子,有三個格外的大,在一碗餃子裏尤爲顯眼。
她也沒多想,拿起筷子便要吃。卻聽到徐夫人說道:“且慢!”
文青羽疑惑間擡頭,徐夫人一張臉孔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王妃要先吃這三個大餃子。這三個餃子,一個表示百年好合,一個表示多子多福,還有一個表示着白頭偕老。”
文青羽隻覺得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心頭湧上一股五味雜陳。
前一世,她大婚的時候是在營地裏。行軍打仗沒有那麽多的講究,便草草完了婚。哪裏有人替她想的這樣周全?又何曾感受過這樣的關懷?
夾起一個餃子咬下去,眼圈便不由紅了紅。
“小姐。”雨荞趕緊說道:“這樣大喜的日子,您哭什麽呢?”
“不妨事。”徐夫人笑道:“哭嫁,哭嫁。大婚當天,新娘子就是要哭哭方好。等一會上完了妝便不要哭了,免得成了花貓再吓着了王爺。”
文青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中的酸楚便瞬間跑了個一幹二淨。
想想洛夜痕揭開蓋頭,看到隻花貓,那雲淡風輕的臉龐上會出現什麽表情?
這場景絕對非常有趣!
“主子。”飛翩從外面走了進來:“鄧姨娘和文青鴛來了,說是………來幫忙。”
文青羽看一眼飛翩,她平日雖然冷漠,說話絕對是幹淨利索的,什麽時候有過這樣吞吞吐吐的樣子?
“她們原話是什麽?不必替她們遮遮掩掩,有些人不值得。”
文青羽吃着餃子,這會心情還是不錯的,說話的聲音非常和藹。
“是。”飛翩皺了皺眉:“她們說,來見小姐最後一面。”
文青羽手中筷子一頓,尚未說話卻聽到身邊一聲巨響,扭頭看去,雨荞一張小臉通紅,一巴掌拍在妝台上。眼看着妝台上的粉盒蹦了一蹦。
“她們也太不是東西了,今天小姐大喜,說的什麽混話!”
文青羽放下手中碗筷,清眸中閃過一絲冷芒:“洛夜痕應該留了暗衛在這裏,去找幾個人教教她們該怎麽說話。”
“是。”飛翩點點頭,知道今日鄧氏母女隻怕要倒黴了。
對付兩個弱女子,哪裏需要出動蜀國‘幾個’暗衛?
随便一個人伸出個手指都能把她們給碾死,主子叫出動幾個,明顯是動了怒。
不過,她并不同情她們。對于喜歡找虐的人,就該成全。
“等一下。”文青羽颦了颦眉:“今日大喜,不宜見血。鄧姨娘肚子裏那個給我留着。”
所以說,隻要不見血可以随便折騰?
飛翩立刻便理會了其中的精髓。
文青羽可不是突然心軟的人,不見血自然有不見血的法子。那些法子有時候比見了血還要讓人瘋狂。
她隻是突然想到鄧姨娘肚子裏那個孩子,這孩子留着有大用處。怎麽,都不是該由她來了結的。
“徐夫人,上頭吧。”
徐夫人看看碗裏的餃子,除了那三個最大的,半個都沒有動彈。不由心疼的歎了口氣。
明明是相府千金,這以前都過的什麽日子?吃個飯都不能叫人安生。
“王妃再吃幾個吧。”
文青羽搖搖頭:“我不餓了,夫人開始吧。”
“好。”
徐夫人拿起早準備好的青玉梳子,從文青羽頭頂一下子梳到了發尾。
一下,兩下,三下……
文青羽隻聽到耳邊,徐夫人輕柔和緩的随着梳子的節奏,慢慢說道。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徐夫人說這些話的時候,并沒有用她慣用的蜀地口音。反而是一口燕京方言。
雖然不怎麽标準,卻能夠很容易聽出來,這就是燕京地區的口音。
文青羽心中再次略過一絲暖意,徐夫人用燕京口音向她念出這些句子,就是想要讓她字字句句都聽的清楚明白。不知,她練習了多久?
學一門新的語言也許并不難,但徐夫人将近七十高齡,一輩子連錦榮都沒有出過,想要學會這幾句話,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是她做到了,文青羽知道,這一切,都是洛夜痕的功勞!
“好了。”徐夫人說完了吉祥話便停了梳子,任由文青羽一頭如墨青絲垂落,鋪陳在大紅中衣上如同一匹自天而降的綢緞。
“這就好了?”
雨荞愣了一愣,這根本什麽發髻都還沒梳,她怎麽不記得新娘子都是披頭散發拜堂成親的?還是說,蜀國風俗有什麽不同?
徐夫人笑道:“先把嫁衣拿來,穿好了嫁衣再來梳頭上妝。”
雨荞及聽話,立刻拿來了嫁衣。
文青羽清眸不過掃了一眼便狠狠吸了口氣,這嫁衣……也太繁複了些吧!
“我。”她第一次有些難爲情:“不會穿。”
她歎口氣,語氣中有些許頹敗。天下間竟還有能難道她文青羽的事情,而且這事情還是極簡單的穿衣服?
說出去,她還有臉見人麽?
雨荞莞爾一笑:“小姐隻管張開雙臂就好,奴婢來幫您穿。”
文青羽隻得張開雙臂,任由雨荞折騰。
眼看着左一層紗,右一層绫羅,再一層錦緞。
文青羽暗暗撇了撇嘴,很是佩服錢娘子。這樣子複雜的東西,她是怎麽想出來的。
衣服穿好,便聽到雨荞一聲贊歎的驚呼。
“小姐真是……太美了!”
文青羽的房間并不黑,如今嫁衣穿在身上,整個房間中似乎瞬間湧動着璀璨流光。
她低頭看去,大紅錦緞上繡着龍鳳呈祥的圖案,繡的花樣與一般嫁衣似乎并沒有多大分别,隻是更精細些罷了。可就是覺得那些圖案亮的能晃瞎了人眼。
“這絲線……”雨荞狠狠吸了口氣:“是用金子染的顔色麽?這麽亮?還有這花朵,怎麽還能發光?太神奇了!”
徐夫人眉眼中盛滿了慈祥的笑意:“金色的線是王爺吩咐将絲線放入化了的金水裏浸過之後才拿出來用的,銀線浸過的是銀水。花朵能發光,是因爲王爺碾碎了好幾顆夜明珠。”
文青羽默了一默,不過一件嫁衣,至于的這麽大費周章?
洛夜痕再有錢,至于的都拿來貼在一件衣服上麽?
話說,新娘子真的穿着這樣一件價值連城的衣服滿世界招搖,真的不要緊麽?不怕被賊給搶了?
“暴發戶!”文青羽狠狠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