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菲咬了咬唇:“這位七小姐據說從小養在老家,很得葉老夫人喜愛,所以給養的眼高于頂,什麽人都看不上。偏偏又是個庶出,找個夫家高不成低不就。一來二去的,便給捂在了家裏。”
文青羽清眸中閃過一絲了然,懂了!
一個有些身份,有些才情,重要的是有些樣貌的老女人,可不就是填房,續弦的不二人選麽?
文長封雖然年近四十,一張皮相還是很能迷惑人的。何況又是位極人臣的一朝丞相,一個嫁不出去的庶女,能做一品丞相夫人,也算是燒了高香了。
至于文長封爲什麽會看上葉七小姐,吏部麽?那可是個肥的流油的衙門,誰不想拉攏?
雨菲雙眸眨也不眨盯着文青羽,繼續說道:“雖然丞相府裏沒有主母,但大小姐好歹是相爺唯一嫡出的女兒。準備嫁妝這種事情當親自過問才是,怎麽能随随便便找了個人就來辦事了呢?”
文青羽揮了揮手,打斷她的話:“你是丫鬟出身,當得了丞相府的主母?”
雨菲臉色一白,狠狠繳着手裏的帕子。
文青羽看她一眼:“你放心,即便日後葉七小姐真的進了門,首要對付的也絕不會是你。”
雨菲臉上的神色半絲沒有舒緩:“可是……據說這位葉七小姐性子極其古怪,萬一……”
“你不過是個姨娘,膝下又無兒女,不會是任何人的目标。”
雨菲臉上閃過淡淡失望,知道文青羽這是不肯幫她。
“不過麽。”文青羽唇角突然勾了一勾:“既然她親自給本小姐準備了嫁妝,那我可得好好看一看。”
文青羽眸色一冷,若是葉七會做人,她不介意文長封再娶個女人。但是,若那人也一樣的不長眼,就不要怪她不客氣。
雨菲一張臉孔上再度升起了一絲希望:“奴婢這就給小姐引路。”
主院裏,文長封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冷眼瞅着文青羽由遠及近的走來。
進了屋子,文青羽并沒等到文長封開口,自己撿了個座位坐下。
“丞相大人叫青羽來看嫁妝?”
文長封面色沉了沉,這個逆女。看到父親不是該先行禮問安的麽?怎麽自己不聲不響就先坐下了?
“父親沒事?”文青羽挑了挑眉,文長封坐在那裏一聲不響盯着她看什麽?她臉上有花?
“有。”文長封聲音沉了一沉:“這是新拟好的嫁妝單子,你看看。”
“哦?”文青羽抿唇一笑:“相爺最近忙得很,居然還能記挂着替青羽準備嫁妝?”
文長封臉頰上竟略過絲難得一見的紅暈:“你大婚自然是極重要的事情。”
文青羽含笑不語,伸手接過雨荞遞來的禮單。
禮單用大紅的綢布貼着面,上面燙金的字迹分外顯眼。文青羽挑了挑眉,禮單拿在手裏還是比較重的,顯然用了不少心。
打開來裏面字迹娟秀,幹淨整齊,顯然不是出自男子之手。
一行行看下去,倒是将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涵蓋的全。
文長封端着茶盞,一雙眸子卻眨也不眨打量着文青羽。生怕漏掉了她半絲表情變化。
無奈,對面女子明媚嬌豔一張容顔上始終挂着一絲淡然的笑,哪裏能看出什麽?
“相爺這嫁妝單子……”“本相絕對沒有藏私。”文長封見她突然擡頭,那一抹似笑非笑,瞬間叫他心中一跳。手中茶盞便不由自主擱下了。
“是麽?”文青羽一雙含笑清眸注視着文長封。
“榮王聘禮價值不菲,本相的嫁妝自然不能太差。”
“那麽……文青羽溫柔一笑:“娘親的嫁妝……”
文長封噎了一噎:“紫沁出嫁時帶來的莊子,田産,鋪子這些年叫那個賤婦給敗壞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我已經找可靠的人盡數折成了現銀。”
“哦?”文青羽低頭狀似無意的看了看手中單子。
“額……爲父忘記了。”文長封咬了咬牙,沉聲說道:“紫沁當初還留下了好些古籍,當中有不少的孤本,回頭就命人給你加到單子裏去。”
“恩。”文青羽淡淡應了一聲。
“你還有什麽不滿意?”文長封眼底終于出現一抹怒色:“你娘的東西,我已經盡數給了你了。”
盡管刻意的壓制,但文長封的聲音卻依然掩飾不住微微的顫抖,顯然是真給氣着了。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相爺誤會了,實際上我一早要說的是,我對這個單子很滿意。”
文長封臉色僵了一僵。
“誰知道,相爺又給加了不少東西呢?多謝相爺,對青羽的關愛。”
文長封臉色一黑,顯然将一口血給憋在了胸口。
文青羽施施然站了起來:“若是相爺沒有其他事情,青羽告退。”
“等一下。”文長封突然急促的喊了一聲。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還以爲多能沉住氣呢,搞了半天還是說了。
文長封那樣的人,怎麽可能乖乖将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這次對嫁妝的事情這樣上心,定然是有事相求。
“我想把你弟弟記在你娘名下。”
文青羽赫然擡頭,她聽到了什麽?将她弟弟記在她娘名下?
文長封是不是瘋了,這樣子的話都能說出口?!
“相爺是不是累的糊塗了。”文青羽眼眸中略過一絲冷芒:“青羽怎麽不記得,有過一個弟弟?”
“怎麽沒有。”文長封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鄧姨娘肚子裏那個,所有郎中都瞧過了,說是男胎。”
文青羽臉上的淺笑瞬間消失,雙眸眨也不眨盯向了文長封。
文長封隻覺得對面女子一絲淡然眼風,銳利如刀,卻比霜雪更加寒涼。隻消一眼,便好似将他渾身血液凍結,再說不出半個字。
文青羽端起茶盞,緩緩撥弄着水面的茶葉沫子。一雙清眸也從文長封身上收了回來。
文長封長長出了口氣,頓時覺得那撲面而來山嶽般的壓力一下子就消失了。随即,便是深深的惱怒和不甘。
他是大周文臣之首,位高權重。怎麽就能叫對面女子一眼就給吓的說不出話來?何況那女子是誰?是他的女兒!
女兒有那樣子看爹的麽?最可恥的居然是他竟然會有一絲害怕。
當然,他絕不承認那是在害怕。根本就是他太累了沒有休息好!
“本相沒有在征求你的意見,本相隻是告訴你一聲。”
文長封終于說出話來,心中的忐忑也瞬間消失,聲音漸漸帶出了一絲威嚴。
“你明日大婚,待你三朝回門的時候,我會将族裏的老人都請來。直接就将你弟弟上了族譜,記在你母親……”“啪。”
一聲脆響驟然響起,瓷片碎裂的聲音一下子便打斷了文長封的話。
大廳正中,原本端在文青羽手中那隻粉瓷的茶盞,此刻正粉身碎骨躺在光明如鏡的青磚上。幾點暗綠的茶葉,在四濺的黃色茶水中靜靜躺着,散發着淡淡的暖煙。
文長封徹底怒了,狠狠拍了拍座椅的扶手:“文青羽,你想幹什麽?”
文青羽緩緩擡頭,清眸中一抹似笑非笑:“這話,不是該問丞相麽?一個外室賤妾肚子裏爬出來的東西,你将他記在我母親名下,就不怕天下人笑話?”
文長封臉色青了青:“他自打出生就在你母親名下,自然不再是什麽外室賤妾所生,乃是我相府堂堂嫡子。”
“是麽?”文青羽冷冷一笑:“相爺可是忘記我母親是什麽人?我又是什麽人?”
文長封噎了一噎。
“我母親禦賜一品護國夫人,特許見駕不跪。超越大周所有女子。我,從現在起,便是蜀榮王正妃,皇上欽賜一品郡主。”
眼看着文長封氣息弱了一弱。
“相爺此刻還覺得,一個賤妾生的庶子,有資格做本妃的弟弟?”
文長封咬了咬牙,他當然知道這提議實際上并不合适。
但他年齡越來越大了,膝下無子的痛苦實在受夠了。這才想到要将鄧姨娘的兒子記在段紫沁名下。
這個兒子是他的長子,他當然希望他能背着個嫡長子的名頭,将來才能延續文家的輝煌。
可惜,對面那個女子,不但不知道什麽叫做在家從父,更不知道什麽叫做拿人手短!
他既心疼爲了讨好文青羽舍出去的那些個好東西,又生氣文青羽的不留情面,一時之間隻覺得頭疼欲裂。
“若是……本相執意如此呢?”
文青羽平靜的看着他,卻突然指了指腳下四分五裂的茶盞。
“相爺可看到了這個杯子?”她勾唇一笑:“若想要我同意,除非破杯重圓。否則……”
她緩緩站起身:“若我沒有記錯,這個府邸當初是皇後賜給我母親的。到時别怪我不講情面,請相爺帶着您的嫡子和夫人們離開段府!”
“你……!”文長封一口氣給憋在了心口,段府兩個字叫他又驚又怒。
嫁雞随雞她不懂?出嫁從夫她不懂?
即便當初這宅子是給段紫沁的,她已經嫁給了自己,這宅子自然是該姓文!
連帶着宅子裏的一切都是他文長封的!
她居然……居然理直氣壯的說要将自己的爹爹趕出府門?她怎麽敢!
“你個逆女!”文長封好半天才理順了一口氣,咬牙切齒狠狠的說道:“你給我滾,本相再也不想看到你!”
文青羽冷笑:“青羽明日即将大婚,丞相大人以後與青羽相見的日子并不會很多。但若是叫我知道您仗着年齡大了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我剛才的話絕對不是說說玩的。”
說罷,文青羽無視文長封一臉的扭曲,朝着大廳外走去。
臨出門口,腳步卻頓了一頓:“燕京城裏,從沒有一戶尊貴人家會因爲嫁個女兒而傾家蕩産。相爺是時候該爲相府找個主母了。”
文長封一愣,臉龐上的怒氣糾結在臉頰上,半邊驚愕,半邊憤怒。一張臉瞬間猙獰。
文青羽唇角一勾:“有了真正的主母,相爺何愁沒有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