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羽颦了颦眉:“半夜裏宣召?蜀國的使者都是夜貓子?何況,宣人入宮,需要出動禁衛軍?”
洛夜痕瞳眸中不辨喜怒:“宣召的聖旨是近亥時下的,那時候,暗月行會恰好開始。”
“所以,他實際上是在試探?”
洛夜痕點點頭:“昨夜淩雲閣中有你我的替身,隻要不是面對那幾個人,尋常人根本辨不出真假。“
文青羽了然,洛夜痕準備的替身她是見過的,舉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極爲相似。但,燕京城裏自然有那麽幾個眼睛毒的人。
連睿首當其沖,隻要不在他跟前晃悠,一般不會有什麽問題。
“傳旨的,是連睿!”
文青羽愣了一愣,連睿什麽身份,居然搶了傳旨的活計來做?
洛夜痕看她一眼:“原本該來傳旨的是賀青,連睿将賀青捆了,自己搶了旨意來傳。”
文青羽面色一沉,無端端就想起遊仙舫中秋雲染那一句他怎麽能沒來,聲音便低啞了幾分。
“連睿……原本不該出現在榮王府的吧。”
“恩。”洛夜痕點點頭:“他昨日醜事本該帶着雷火營出現在淩水河。”
文青羽歎口氣,果然猜的沒錯。
連胤派了秋雲染先進入遊仙舫攪亂秩序,再派連睿帶着雷火營增員。昨夜,暗月閣本該被徹底消失。
誰能想到,連睿竟然半點不理會雷火營的事情,反而跑來了榮王府!
他到底要幹什麽?
洛夜痕輕聲說道:“宮裏面與今上在一起的,是伍明月。”
文青羽回神,這才想起許久不曾聽到伍明月的名字了。自打上次秋雲染中了陰陽蠱,伍明月便被禁了足。
說是禁足三月,這才不過一個月,怎麽就放出來了?
“此次出使燕京的蜀國使者,是南疆郡王!”洛夜痕語氣沉了一沉。
原來是南疆郡王,伍明月是南疆郡王的女兒。人家老子都到了,自然不好再關着人家閨女。
“伍明月對我……”洛夜痕聲音頓了頓:“很熟悉。”
文青羽眸子中略過一絲譏笑,伍明月對洛夜痕鍾情已久,即便在連胤跟前都不曾掩飾。當然對他熟悉。
“所以,昨日的替身絕不能在皇宮裏出現?”
“恩。”
洛夜痕歎口氣:“昨日也唯有以你身體不好,不得離人爲借口,才拖得一時半刻。但……”
文青羽眸色也冷了一冷:“聖旨數次宣召不到,便視作抗旨麽?”
洛夜痕抿唇不語,事實的确如此。誰都沒想到,連胤昨日竟下了那樣大的決心。
“所以,後來今上便派了整隊禁衛軍親自來請榮王進宮。”
“飛魚軍能進得了淩雲閣?”
文青羽心下詫異,淩雲閣機關重重,又有淩雲十八騎鎮守。即便飛魚軍再厲害,想殺進淩雲閣,再傷了洛夜痕,那也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情。
“昨日進了淩雲閣的隻有一個人。”洛夜痕眸色清冷:“飛魚軍也不過是他的掩護。”
文青羽看着洛夜痕眸色中的複雜,心中突然一動:“你說的人該不是……連睿?”
洛夜痕點了點頭,文青羽的心沉了沉。
連睿在她心中,永遠都是那一副沒心沒肺無法無天的模樣。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心思也變的這樣複雜了呢?
還是說,連睿的心思一向就是這麽複雜。複雜的連她都給騙了。
她知道連睿不簡單,簡單的人也不可能在連胤那多疑的兄長手裏掌握了數十萬軍權。但她卻從不知道,連睿竟然能夠進得了淩雲閣。
如果她沒有記錯,這應是連睿第二次闖淩雲閣。第一次,他在迷蹤林裏困了一夜,連淩雲閣的院牆邊都沒碰到。這一次,怎麽就進來了?
“連睿傷了你的替身?”文青羽聲音有些許喑啞。
洛夜痕鳳眸掃過她緊颦的眉峰,濃雲暗暗一滾:“他本就有傷,又得使用我的武功路數,隻能傷在連睿掌下。”
洛夜痕唇角勾了一勾:“不過,連睿也沒占着什麽便宜,最後一樣也受了些小傷。”
文青羽嘴角一抽,洛大美人嘴裏的小傷,定然不是小傷。今日的夢回,果然不是他閑來沒事随便下的。
隻怕,是一早就想着用這法子教訓連睿了。
洛夜痕聲音微涼:“叫他中點夢回休息一下也是好的,他總這麽跑來跑去不安分,對養傷不利。”
“你那個替身,應該不是我上次見到的吧。”
洛夜痕聲音頓了一頓,終于輕輕嗯了一聲。
文青羽看他一眼:“這人,我能見麽?”
洛夜痕鳳眸閃了閃:“他已經離開了燕京,短時間内不會出現。”
文青羽唇角勾了勾:“是麽?”極聰明的選擇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燕京城裏暗月閣的暗樁被挑了不少,是你吩咐的?”
“恩。”文青羽點點頭:“要讓連胤相信暗月閣一蹶不振,總得要付出些代價。”
“有秋雲染在,隻怕他不會那麽輕易相信。”
文青羽微微一笑:“秋雲染不是得養傷麽?柔貴妃也已經出來了。後宮裏熱鬧着呢,她有工夫管這些?”
洛夜痕語氣頓了頓,似是輕輕歎了口氣:“段夫人選人的眼光,實在太厲害。”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你說風止和雲開?他們的确很有本事。”
她不過吩咐風止和雲開暗月閣需要适當的隐藏鋒芒,今日便聽到了暗樁被挑的消息。
接下來榮王府大婚,皇宮選秀京城裏有的熱鬧,相信短時期内再不會有人關心一個糟了沉重打擊的江湖小流派。
洛夜痕鳳眸中微微一暗:“他們長的太好了。”
“恩?”文青羽一愣,不是該說人家有本事的麽?怎麽拐到長相上去了?
洛夜痕聲音低悅慵懶:“那樣的兩個人放在身邊太過顯現,不适合跟着你。”
文青羽點了點頭,風止和雲開各方面都非常出衆,尤其是雲開。那細長一雙眸子中的儒雅溫潤,比之燕京城裏的大家嫡子半點不差。
這樣子的人跟在她身邊,隻怕她想要低調都不行。
“哎。”洛夜痕幽幽歎口氣:“真是可惜了。”
文青羽側目看去,洛大美人那滿面的榮光,顯然的身心極度愉悅,哪裏有半點可惜的樣子?
“你進宮這大半日,做什麽了?”
洛夜痕眸色一沉,剛準備說話,便聽到外面傳來蓮霜的聲音。
“小姐。”蓮霜聲音極大:“丞相府來人了,說是來接小姐回去。”
文青羽挑了挑眉:“這也是來試探的吧。”
洛夜痕微笑:“我們即将大婚,如今彩禮都還沒有送去,丞相大人隻怕是坐不住了。”
文青羽撇撇嘴,他們的大婚傻子都知道,不過是個形勢。誰還真指望他給彩禮的麽?
何況,如今距離八月十五尚不足七日了,現在才想起過彩禮,是不是太晚了些?
“你隻管回去。”洛夜痕輕聲說道:“我既然娶了你,定然不會叫你受委屈。”
文青羽并沒将他的話放在心裏,起身去開了房門。
隻有蓮霜一個人在門口,見到文青羽出來,殷紅的小嘴撅了一撅。
“小姐,丞相府裏那個誰,說是來接小姐回府的。那人真讨厭。”
文青羽一挑眉,誰呀?能叫蓮霜讨厭成這樣子?
“誰來了?”
蓮霜輕輕嗤了一聲,語調中露出一絲不屑:“文青鴛。”
“誰?”
文青羽吃了一驚,此刻,有資格接她回府的隻有文長封。文青鴛這是又抽了什麽瘋?
“就是文青鴛。”蓮霜氣鼓鼓的說道:“她說,小姐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總住在别人家裏不好。爹爹忙沒工夫搭理,她一個做妹妹的怎麽都不能放任不管。瞧瞧這話說的,多讨厭。”
文青羽點點頭,是挺讨厭的。
文青鴛該知道榮王府的人不待見她的吧,怎麽就這麽勇敢的親自跑來招人不待見了呢?
“走。”文青羽微微一笑:“去瞧瞧。”
蓮霜跟在文青羽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風華軒。
文青鴛此刻正在榮王府的後花園裏,如今,秋高氣爽的,花園裏的秋海棠開的正好。一簇簇鮮紅如火,文青鴛一身湖水藍色的裙子正站在海棠花樹下。
如今是半下午,秋日的晚風着實有些涼了。文青鴛卻好似并不覺得冷,正站在風口上。将那一身湖水藍色的薄紗裙吹的如乘風歸去的仙女,一隻素手微擡,接一捧姹紫嫣紅。
文青羽淡淡一笑,好一個明豔嬌憨,不食人間愁滋味的嬌俏美人。
這裏是什麽地方?蜀榮王府的後花園!
不要說文青鴛一個高門庶女,即便是皇親國戚,沒有連胤的旨意,也斷沒有資格随随便便來這裏逛上一逛的。
洛夜痕的身份那樣敏感,貿貿然跟他扯上關系,是嫌自己腦袋長在頭上太累了?
所以,文青鴛能夠出現在這裏,還能将這麽一副欲語還休的姿态保持的這樣久,當然不會是她自己的本事。
文青羽眸光微微一閃,開的熱鬧芬芳的海棠花樹上驟然一陣花枝亂顫,瞬間一片喧嚣。
樹葉,殘花,枝條漫天裏紛飛,兜頭蓋臉朝着文青鴛澆了下來。文青羽眼尖,那紛亂的樹葉子裏分明夾着幾條睡得正香的青蟲。
文青鴛臉上的美好瞬間打破,後花園裏響起驚天一陣尖叫。一條鵝黃纖細的身影在尖叫聲中悠然落地,正是秋露。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還以爲蓮霜性子跳脫,原來秋露作弄起人來一樣半點不差。
蓮霜撫掌大笑,絲毫不在意文青鴛一張嬌媚的臉孔漸漸扭曲。
秋露朝着文青羽走來,将一隻桃紅色發帶遞給文青羽。
文青羽點了點頭,數月前在後花園用貓算計她的人就穿着這樣桃紅色一身衣裙。鳳側妃麽?
文青鴛倒是不挑揀,什麽人都能心甘情願的給人當槍使的。
“文青羽。”文青鴛聲音尖利,臉孔上再看不到剛才那般嬌憨柔媚:“你……”
“啊呀。”蓮霜突然一聲大叫:“小姐,她頭上那一動一動的是什麽?蟲子麽?”
文青鴛的聲音立刻便給卡在了嗓子眼裏,水眸中充滿了恐懼,終于再度響起嘶聲裂肺一聲尖叫。
“快給我弄下去,快。”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文青鴛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很讨厭?怎麽到了哪裏都能夠這樣底氣充足的頤指氣使呢?她的自信哪裏來的?
“那你别亂動。”蓮霜微笑着朝文青鴛慢慢走去。
“你站住。”文青鴛朝着蓮霜厲聲喝道:“翠柳,你死哪去了,還不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