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飛影立刻将桌子下面一隻長條盒子打開,小心翼翼捧出一張古琴放在太監準備好的桌子上,再端端正正将銅人擺在古琴正前方。
“是白玉玄天古琴?”
人群中一聲驚呼,京城無數貴女紛紛動容。白玉玄天古琴傳聞來自與上古,琴身乃是采自上古女娲煉石補天所剩的白玉,琴弦根本不知用的什麽材料。
此琴一曲,據說能引來鸾鳳和鳴。所以又叫做鳳鳴琴。隻是,鳳鳴琴早已失落數百年,如今竟然出現在洛夜痕手中?
文青羽并不在意什麽白玉玄天鳳鳴琴,她的目光完全焦灼在那裝琴的長條盒子上。那盒子不就是她進宮時,洛夜痕叫她抱着的那一個嗎?
原來這盒子裏裝的是琴?他參加宮宴爲什麽會帶着一張琴?難道說,今日種種一早就在他意料中?
洛夜痕走到琴案邊,焚香淨手,眸光一片平和。
“二位,可以開始了。”
“叮。”天地間驟然劃過一絲琴音,空靈而悠遠的琴音,如同鳳鳥輕吟,叫人頭腦爲之一震。
“這,這琴音?”
無數人詫異擡頭,琴音起的太高了吧!剛一起手,就起了這麽高的琴音,下面曲子可怎麽彈?隻怕琴弦都會撐不住斷掉的。
無數人惋惜搖頭,可惜啊可惜!
洛夜痕端的架子那麽足,原來就是個半桶水。可惜這上古名琴,今天就要被他毀了。
洛夜痕修長指尖一掃,不疾不徐按,挑,壓。琴音越來越高,越來越急促,衆人直覺心跳如鼓。
文青羽微微一愣,眼前驟然出現金戈鐵馬的戰場,急促的馬蹄,铮亮森寒的刀槍。鼻端似乎萦繞着弄膩血腥。
文青羽嘴角一抽,這貨,居然彈了一首十面埋伏?這樣風花雪月的場所,他居然彈十面埋伏?
毫無疑問,洛夜痕高了數個音階的十面埋伏,聽起來越發的叫人緊張!
“第一針,肩井。”
玉含嫣一聲輕喝,手中綁着綠色絲線的銀針呼嘯而過,噗射入銅人肩井穴中,分毫不差。
洛夜痕眼皮擡都沒擡,手下樂曲流淌的越發順暢。
“第二針,百彙。”
玉含嫣聲音再起,眼前卻是嗖一聲銀芒一閃,百彙穴上紅纓飄飄。
文青羽微笑:“嫣公主,紮上就算赢了。不必報穴位,沒人聽的懂。”
玉含嫣從善如流,素白手指一翻,銀針沒入銅人中。
同一時刻,文青羽手中銀針刺入銅人另一個穴道。
天色漸暗,洛夜痕修長手指波動的越發迅速,急促有力的琴聲如同金戈鐵馬,一片血腥弑殺的喧嚣。
明亮燈火下,銀色光芒此起披伏,小銅人幾乎已經刺猬般紮滿了銀針,紅綠兩色的針尾夜風中瑟瑟飄揚,如同戰場上飄擺的軍旗。
連睿看的膽戰心驚,手裏酒杯已經捏了半天,手裏半杯殘酒幾乎已經叫他的手掌燙的溫熱卻渾然不覺。
玉滄瀾手中美人春睡的折扇再沒有搖過,身體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始終離着素錦十步之遙。完全封死了她暗中相助玉含嫣的可能。
連胤一雙眸子在那鮮紅似火的窈窕身影上不住流連,一雙陰郁眸子中閃爍不定。
“最後三針!”
“嗖嗖。”破空風聲輕響,兩隻銀針幾乎同時射出。
紅綠兩色的針尾,夜風中飄揚,牽引着無數人的視線。
眼看着綠尾銀針搶先了一步,暮雪漸漸攥緊了拳頭,大眼睛微微一掃,偷偷撿起一粒石子。
手腕卻被飛翩一把按住,暮雪挑眉。
“你想害主子輸麽?”飛翩一雙眼睛淡漠無情,語氣也平靜無波,手掌卻力如千鈞。
暮雪終于跺了跺腳,将手裏石子狠狠扔在地上。
兩枚銀針天地間劃過一線銀光,噗噗刺入不同的兩處穴道。同一時間,另外兩枚銀針向着最後一處穴道射去。
綠尾銀針率先而發,文青羽情眸眯了一眯,銀光一閃,卻是追着綠尾銀針而去。
叮一聲輕響,兩枚針同時跌落在地上。而那紅尾銀針卻一分爲二,一枚掉在地上,一枚繼續向着小銅人飛去。
“額?”玉含嫣微微一愣,沒想到文青羽會來這一手。素白手指一晃,卻是三枚銀針同時而出。
三枚針快如閃電,一閃而逝,雖然銀針細如牛毛輕飄飄的,此刻卻好似攜裹着千鈞勢力,帶着毀天滅地的氣勢。
“叮。”文青羽的紅尾針被狠狠撞上,頃刻間,銀針竟然碎裂如粉,夜風一吹,頃刻間便沒了蹤影。
三枚針排成一字魚貫進入最後一處膻中穴,奪一聲,隻留下些許長綠色針尾風中急顫。
洛夜痕手指一勾,最後一個音符揮出。沙場中,神勇的主将終于揮出了最後一刀,天地色變,乾坤初定。
文青羽微微颦眉,這最後一個音符,爲什麽這樣短?是不是,太急促了?
餘音尚回蕩在夜空中,洛夜痕卻已經将白玉玄天鳳鳴琴抱在懷中,天青色一道身影煙塵一般向着一旁略去。
“彭。”風雲突變,琴案上的小銅人驟然間皲裂出一片片龜甲似的裂紋,金芒一閃,迅速爆開。
天地間震耳欲聾一道聲響,碎裂的銅片雨點一般向着四周射去。
“爺!”飛影一聲怒喝,飛身向着紛飛銅雨沖去。
“飛翩,快!”
文青羽的聲音被無數銳利的女子尖叫淹沒,以至于她自己都沒有聽到聲音有多麽的顫抖。
火紅身影一閃,文青羽纖細身軀毫不猶豫也向着那銅雨沖去。
“小羽兒,不可。”一聲驚呼,文青羽隻覺得腰間一緊,已經叫人攔腰抱住。
擡頭間,看到連睿一張驚慌失措的臉孔。
“連睿,放開我,洛夜痕他功力盡失!”
連睿瞳眸中先是一絲震驚,極快地卻劃過複雜一抹流光。
“他有人救,你沖過去,大家還得救你。”
連睿手指一動,将一樣冰涼尖銳的東西塞在文青羽手中,眸光中越發的複雜。
“叮叮。”半空中響起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音,火花四濺。
卻是玉滄瀾那把美人春睡的玉骨金邊扇子半空中回旋,将一場紛飛的銅雨阻截。
千瘡百孔的美人依舊微笑凝眸,終于力竭墜地。
玉滄瀾高大身軀擋在文青羽面前,栗色琉璃樣一雙瞳眸卻是陰沉的吓人。
“小羽兒。”仙樂樣的聲音此刻少了宮廷的奢靡,卻多了幾分冷冽:“你救人的時候,請想想你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
“若是沒有能力卻偏要去做一件事,那是蠢!”
文青羽咬唇低頭,銅人爆開那個瞬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一顆心幾乎也随着那銅人哄一下爆開,滿心滿眼考慮的都是銅人後那低頭撫琴的絕世身影。
她完全忘記了,自己今生經脈受阻,根本就沒有前世那般卓絕的武功。她是怎麽了?
“本王的王妃,還是不勞各位看顧了。”
喧嚣中,低悅慵懶的嗓音中透出毫不掩飾的淡然。
文青羽心頭驟然一松,驟然擡頭。
連睿看着文青羽一雙晶亮的眸子,頃刻間比天上的星辰還要耀眼,眼神終于暗了一暗,松開了攬在她腰間的手。
明亮燈火下,那天青色的身影一出現,四下裏突然就靜了一靜。
洛夜痕颀長挺拔的身軀束手而立,墨玉般一頭烏發夜風中飄揚。長挑鳳眸中一抹似笑非笑的淡然,文青羽好似一下子又看到了數年前錦官城頭,那人沖她淡然的一笑。
那一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青青,過來!”
洛夜痕聲音微沉,向着文青羽伸出手。
玉滄瀾颦了颦眉眉、,終于向旁邊退了退,給文青羽讓出一條道。
洛夜痕一把将文青羽拉到自己身後:“多謝玉世子出手相助。”
玉滄瀾撇撇嘴:“要不是青羽美人叫救你,夲世子才懶得出手。你記着賠夲世子的扇子。”
洛夜痕鳳眸中一片意味不明的深沉:“好。”
文青羽手腕被洛夜痕緊緊攥住,漸漸就感到手心裏一粘膩的濕滑。
擡頭看去,洛夜痕右肩頭一片暗紅,在那天青蜀錦上綻放出絢爛妖娆的大麗花。而他右臂垂落的姿勢也極不自然。
她這才注意到,洛夜痕攥着自己的是左手,洛夜痕并不是左撇子。
“你受傷了?”文青羽颦眉。
“恩。”洛夜痕淡然說道:“爆炸的力量有點大,我怕傷了鳳鳴琴。”
“你腦子有病吧。”文青羽心裏起了一股無名火:“命重要還是琴重要?”
“都重要。”
文青羽一甩手,狠狠沖他翻了個白眼,什麽時候也沒聽說過洛夜痕竟然是個琴癡?
“這琴該不是哪個姑娘家送你的定情信物吧。”
“算是吧。”
“恩?”文青羽愣了,她不過随口一問,洛夜痕竟然說是?
“這琴……”洛夜痕鳳眸中閃過一絲苦澀:“是當年蜀國川南部落首領送與我的東西。如今……”
洛夜痕兩次停頓,眸光中越發的複雜,鳳眸中一絲痛苦的眼風,有意無意在柔貴妃身上掃過。
柔貴妃手指猛的一緊,溫柔一雙水眸中閃過一絲欣喜。
連胤卻驟然将将、她手腕一把攥住,難掩眸子中一片嗜血的殘暴,偏偏聲音卻是溫柔低沉。
“愛妃怎麽手這麽冷?不舒服就回宮歇着吧。”
“啊。”柔貴妃猛然驚醒,臉色白了一白,眼中的欣喜瞬間消失。
“沒有,臣妾無妨。多謝皇上關心。”
這個時候,瞎子都知道,這裏面肯定有故事。
先是洛夜痕拼死護住手中的古琴,以至炸傷了手臂。即便鳳鳴琴再珍貴,也沒有命金貴不是?
原來,這琴竟然來自蜀國南疆?柔貴妃不是剛好就是南疆郡王的女兒麽?
皇上又是那麽緊張柔貴妃。無數人眸子中爆發出暧昧不明的光輝,這下有好戲看了吧。
“哼。”文青羽隻覺得心裏無名之火越燒越旺:“有病,炸死了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