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子也不知是什麽材料制成,竟然三年不腐,隻是繡的花樣有些模糊。
若你仔細看,還是不難看出,被子上繡的分明就是四爪飛龍。
大周國治,皇上爲天子,天子乃真龍,真龍五爪。太子一人,服飾繡樣真龍四爪。
文青羽雙手突然就不抖了,一把掀開了四爪金龍的錦被。
下面一句小小屍骨毫無懸念地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那屍骨極小,隻有成人半臂之長,手腳蜷縮如球,果然是嬰兒屍骨,還是剛剛出生的嬰兒。
“這嬰兒出生即是死胎。”蕭若離輕聲說道:“又沒有經過産道的擠壓,是以仍保持着母腹中的姿态。”
“額?”平威也覺得此刻氣氛萬分詭異,他怎麽都沒想到這樣規格的墓葬之下會看到的竟然是個嬰兒的屍骨。
而這屍骨居然叫文青羽那強悍到變态的女人狀若瘋癫?
“那樣子孩子怎麽生?”
“這孩子不是生出來的。”蕭若離雙眸眨也不眨盯着文青羽,他知道接下來的話說出來,文青羽必受打擊。
但她此刻幽魂一樣,完全有随時瘋狂的可能。
治這種病就要下猛藥,不破不立,先破後立!
“他是,被人直接從母腹中剖出來的!”
蕭若離心中鈍痛,盯着那木頭樣的絕美女子,她究竟怎麽死的?怎能如此凄慘?
“嘶。”所有人狠狠吸了口氣:“怎麽可能?剖腹取子?這也太……”
“那不是要一屍兩命?”
“不!”文青羽平靜開口,将那小小屍骨捧起,如同捧着自己這輩子最珍貴的寶貝,素手卻在嬰兒後背摸索。
手指一頓,那孩子後背上果然有個極深的坑,一看就是被人用利器直接貫穿,即便肌體已經腐爛,但骨骼上卻還是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她咬了咬唇,潔白貝齒在下唇上留下一排清晰痕迹,殷紅的血順着唇角淌落。
“孩子的娘親沒有死,她當時沒有死?絕子之仇,刻骨之恨,她怎麽允許自己死!”
殷紅的血順着她唇角緩緩淌過下颚,文青羽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個血腥狂暴的下午。
那一日,秋風蕭索,卻是風和日麗。那一日,雲淡風輕,卻有幸福滿懷。
那一日,她因爲懷孕月份已高,腿腳腫脹酸痛。
連胤不離不棄在她身邊,萬金之軀親自爲她按摩捏揉。
那一日,他笑如夏花:“孩兒調皮,總是折磨你。害你最近睡的不安穩,喝了這安胎茶乖乖睡一覺。醒來時,絕對就是另一片天地。”
醒來時,果然是另一片天地。
她成了籠中之鳥,任人宰割,親眼看着血肉模糊的孩兒被人挑在槍尖上嬉笑。
而孩子的父親,卻将一直利箭刺入她的心房……
“孩兒。”文青羽手指用力緊握,不妨孩子屍骨本就細弱又風化三年之久,她用力一捏,頃刻間骨酥斷裂。
鋒利的骨刺刺入她皮肉之中,血如桃花,沾染上白骨森森,滴在錦被上,明珠間,如一朵朵妖娆怒放的血色大麗花。“青羽……”蕭若離驟然大叫。
“若離你叫誰?”文青羽驟然回首,玉顔蒼白如紙,唇角血迹蜿蜒如蛇。
懷中緊緊抱着一具慘絕的嬰兒屍骨,鮮血自她手中淌出,染紅了森然白骨。
蕭若離悚然一驚,文青羽這個樣子……
“你居然,連我名字都能叫錯麽?她笑靥如花,卻無端端叫所有人打了個哆嗦。
蕭若離深呼吸:“把那孩子放下吧,他該入土爲安。”
“你說他死了?”文青羽一愣,低頭看向手中殘缺屍骨:“死了……啊……”
“噗。”殷紅血線泉一般噴出,文青羽身軀狠狠向着地面砸去。
蕭若離臉色劇變,手指在車輪上用力一推,磨出深紅一道血痕,伸手向着文青羽攬去。
半空中,卻是嗖一聲,如箭離弦,漫天裏飄滿銀色海水雲紋,夜風中一片衣角,如風卷潮汐,濕潤清涼。
“爺的女人,誰也不能碰!”
語聲低悅慵懶,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淩冽。
文青羽眼眸微睜,立刻包裹在一片似草非草,似花非花的澀然清香中。
眼風過處,那天人樣男子身後,衣絕飄飄,無數黑影紛至沓來,帶來一片血腥的喧嚣。
文青羽唇角一勾:“若離……不能死!”
洛夜痕隻覺懷中一沉,清冷絕美女子緊緊抱着森然白骨,蜷縮如貓,已經不省人事。
白骨上絢爛血花刺痛了潋滟鳳眸,洛夜痕毫不猶豫将斷骨自她懷中扯出,扔進棺木。
身後,銀光數道,如無聲之雷劃破天際。
冷風悠悠,寒鴉掠起,人影驟然從天而降,手中刀鋒呼嘯而至。
洛夜痕鳳眸赤紅,暗沉中風暴翻湧,冷冽眸子飄過輪椅上溫潤如仙的俊美男子,薄唇抿了一抿。
“飛影,保護蕭郎中,一點油皮也不準破。”
“好咧。”飛影回答的異常響亮,舔一舔嘴唇,雙眸中的光亮耀如星辰。
“不用。”蕭若離擡頭,澄澈眸子在洛夜痕抱着文青羽的雙手上隻微微一瞟,迅速移開。
蒼白指尖輕彈,淡粉色指甲劃過一片柔光,銀色一條細線悄無聲息向着沖來的殺手撞去。
細線有如帶着生命,從殺手咽喉一穿而過,消失與蒼茫夜色。
殺手微微一頓,繼續向前飛奔,不過五六步,驟變突起。
那高大身軀毫無征兆驟然倒地,鮮血方才細蛇一般自嗓中飙出,汩汩如泉,濕潤了身下泥土。
蕭若離擡頭:“我不是廢物。”
洛夜痕挑眉:“本王的王妃既然吩咐了,本王自然要保護好蕭郎中。不然……”
他低頭,看一眼懷中女子:“青羽醒了,隻怕不依。”
蕭若離臉色白了一白,别開眼,那種畫面,無端端的就叫他看不下去。
夜色中,蕭若離的侍衛并不多,一個個似乎都受了傷。身後黑衣蒙面的殺手卻全手全腳,潮水般湧來。
那樣懸殊的人數差距,洛夜痕這一邊隻怕淹都要被淹死。
是個人都這麽想,所以,那些黑衣殺手一個個精神充沛,沖殺的相當起勁。
蕭若離不動如山,看着看着,卻是微微一笑。
洛夜痕能成爲蜀國那樣一個三山五嶽,九溝八寨的複雜國家的帝王,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的人看起來各個都受了傷,但那些傷實際上一點都不重要。
他們的腳步看起來淩亂無章,實際上卻極有規律,引着那些黑衣人一步步縮成了一個圈。而那圈的最外層,全是洛夜痕的人。
誘敵深入,集中斬殺,果斷,漂亮!
黑衣人似乎也漸漸意識到自己處境的詭異,開始有意識的突圍。
“收。”洛夜痕一聲淡然輕喝。
“嗡嗡…….”
如同千萬隻蜜蜂驟然而至,夜空中一朵巨大烏雲,将明亮月色遮蓋。霍呼而至,霍呼消失。
“噗。”
烏雲散,紅泉驚現。無數身軀,如同秋日收割的稻田,一片片倒伏。
一層,兩層,三層……
嗡嗡聲消失,露出天邊銀月溫潤的光,卻也詭異的染上一絲猩紅。
文青羽若是沒有昏倒,這個時候一定會非常震驚,這就是蜀國隐龍衛絕殺烏金絲的力量!
“啊……”黑衣人僅剩最裏層,人人包裹嚴實的臉龐上,隻餘下絕望恐怖的一雙眼。
更多的卻是震驚。
“不用怕。”最裏層黑衣人首領開口:“他們烏金絲已經用過了,我們的都還在。”
“統領。”身邊一個小個子猶豫開口:“可是主子說……”
“住口。”黑衣統領喝到:“不用,現在就得死。”
黑衣人再不猶豫,擡手,食指上單薄指環一線銀光。
“啊。”深坑邊緣長生衛中一片驚呼,有震驚,有恐懼,有人悄悄往着坑中最隐蔽之處退去。
洛夜痕唇角一撇,鳳眸中流淌一絲輕蔑。蕭若離低頭,指尖摸索着遊絲般一根銀針。
平威一張黑臉瞬間紅了一紅,幸好夜色昏暗,沒人看到。
烏金絲的力量震撼人心,瞬間斃敵。如今主動權卻在黑衣人手中。
黑衣人是追着洛夜痕而來,然而洛夜痕此刻卻在他們身邊。
無數人這時候無比怨恨月下颀長那道身影,去哪裏不好,幹嘛把人引到他們身邊來?
等到這些侍衛都死了,是不是就該輪到他們了?
然而,月色下,血氣彌漫的幽冷墳場,黑衣人擡手,指尖輕纏直對敵人,顯然微微緊張。
隻需要按下開關,外圍敵人将會頃刻間化爲血肉。
平威扭頭看向洛夜痕,那絕豔無雙的男子一臉閑适,将懷中女子衣衫整理平整,完全不在乎眼前血腥的戰場,和随時揮向頭頂的屠刀。
而最外圍那一圈侍衛,丢失了最寶貴的依仗,此刻應該是恐懼倉皇的。
卻也如他們的主子一樣,溫雅閑适,唇角甚至勾起一絲詭異的笑。
下一刻,隻見所有人手指一勾,微微一勾,如同美人玉指輕搔,人人眉眼中如春波蕩漾,搔的人心尖直癢癢。
天地間驟然一暗,烏雲再現,血芒起。“嗡”一聲,鋪天蓋地。
最外圈侍衛收手,放下,人人眼中露出一抹不屑,眼神如同看傻子。
無痕嘴角一扯:“傻啊,武器不能改良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