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羽将整個身軀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風華軒裏瞬間靜的詭異。
林婆子孤零零一個人跪在院裏青石闆上,時間不長,身軀便開始微微顫抖。
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總歸是要死的,也就不怕了。
可是,殺人能痛快些殺麽?突然把她晾在了一邊,這種等死的恐懼才是真正的煎熬。
有些時候,疾言厲色未必就能震懾人,安靜才是殺人的利器!
文長封漸漸就有些坐不住,他被人徹底無視了,而且不止一次的無視。
連睿和文青羽旁若無人的聊天,根本沒把他算在内。
連睿也就罷了,文青羽可是他的女兒,這麽一而再再而三挑戰他的忍耐,叫他顔面何存?
“青羽。”文長封沉聲開口:“天色漸晚,你在搞什麽把戲,怎麽能叫王爺一而再再而三地等你?”
文青羽微微睜開眼,唇畔噙着一絲慵懶的笑:“我可沒強逼着任何人等,不願意等的請自便。”
“丞相不必介懷,本王的确閑得很,等得起。你年齡大了卻是等不得,就先回去休息吧。”
文長封一滞,好懸沒噴出口老血。他怎麽從不覺得自己這麽讨人嫌,一個二個的都想攆他走?
況且,他還未到不惑之年,怎麽就老了?哪裏老了?這話,可不能叫皇上聽到啊。
他覺得,自己這時候很有必要解釋一下。
“王爺,下官……”
“丞相大人不必憂心,小羽兒定能招待好本王,您放心去睡吧。”
文長封嘴角一抽,再一抽,一張臉挂着僵硬詭異的笑:“下官,告退。”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哪裏還有臉再待下去?可是,真心不想走啊。
文長封走的極慢,比他平時上下朝端得架子還足。一雙眼睛頗有深意的瞄着文青羽。
如果這丫頭是個聰明的就該知道,這時候應該把他這個爹爹留下來最有好處。
“爹爹慢走。”文青羽突然出聲。
文長封瞬間就亮了,一雙眸子充滿了得意,這丫頭關鍵時刻還是很有眼色的。
卻見文青羽微微扭動了一下,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一點,方才懶洋洋說道:
“夜深了,怕路上不太平。飛翩去替我送爹爹回去,務必安全給我送到了,不得有任何差池。”
“是。”
飛翩淡漠無情地一伸手:“相爺,請。”
文長封一張臉迅速由黑轉紅,一雙手差點就氣的抖了起來。一聲悶哼,甩袖而走。
“小羽兒。”連睿笑的眉眼彎彎:“你們父女關系不好麽?”
“誰說不好?”文青羽懶懶斜他一眼:“你沒看我專門交代要看着爹爹平安回房的麽?我們好的很!”
連睿并不生氣,笑容越發的魅惑迷人,一副我懂的欠扁笑容。文青羽暗暗歎口氣,這孩子到底怎麽長的,好好的怎麽就長歪了呢?
院子裏一陣響動,暮雪無痕指揮着人搬着東西進了院子。
“小姐,準備好了。”無痕一臉興奮地揮揮手,咣當一聲,小厮将手裏擡着的東西放在地上。
連睿瞬間來了精神,一雙眸子盯着紅綢下的東西眨也不眨。
“恩。”文青羽點點頭:“揭開吧,院内掌燈。”
“各位請看!”無痕氣勢十足地揭開了紅綢,暮雪則帶着丫鬟們每人都提着盞燈籠将整個院子照的亮如白晝。
“嘶。”看清了院子裏東西的,忍不住都狠狠抽了口冷氣。
隻見亮閃閃一塊鐵闆上,密密麻麻密布着星辰一樣的鋼針,細密鋒利的針尖火光中發着令人膽寒的幽光。
林婆子隻覺得腿腳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是什麽?是傳說中的釘闆麽?
雲舒看的一縮脖子,不由自主看了看自己主子,卻看見連睿一臉的興奮,心中暗暗歎氣。這天下間果然有比主子還能折騰的人!
文青羽卻是撇了撇嘴:“就這個?”
“還有呢。”無痕笑嘻嘻地一揮手。
身後小厮将一個大桶擡到地面上,無痕在桶身上随便一點,大桶居然自動側翻,從裏面滾出燒的通紅的炭火。
小厮們拿着鐵釺将炭火仔細地鋪平,成了一條火紅的道路。
“刺啦”,火花爆響,紅紅的木炭似乎瞬間就将空氣中的水分蒸幹,風華軒裏莫名的就叫人覺得燥熱異常。
林婆子此刻恨不能死去,她可是很清楚面前那是什麽,也很清楚這些東西是幹什麽用的。
“林婆子。”文青羽沖她微微一笑:“本郡主善良的很,還是給你機會。你不是要告我麽?隻要你過了釘闆火泉,本郡主立刻去京兆尹認罪,絕不騙你。”
“不,不。”林婆子使勁搖頭:“我……老奴不告了,不告了。”
“不告了?”文青羽清眸中厲芒一閃:“你說告就告,說不告就不告?那麽輕巧?”
“郡主,”林婆子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是老奴鬼迷了心竅,一心冤枉了郡主。郡主殺了老奴吧,老奴願以死謝罪。”
林婆子說着話砰砰砰地磕起了頭,頃刻間額頭上便滲出了血珠。
“殺你?”文青羽淡淡一笑:“這事我可不幹,我膽子小,幹不了殺人的事。”
“無痕,這東西效果好麽?林婆子年齡大了,别一次不成功再反複弄幾次,受不起那個累。”
“放心吧郡主。”無痕舔舔嘴唇:“這些針尖保準鋒利,上在這闆子上之前,屬下又命人細心打磨了一遍。保準針針見血卻絕對不留傷痕。”
“還有那些個炭火,都是上好的銀霜炭,是今夏剛剛晾曬好的,幹燥的很。保準一個時辰都熄滅不了。”
林婆子磕頭的聲音陡然一頓,整個人傻了。
雲舒則下意識地離文青羽遠了幾分,擋在她與連睿之間。這女人太狠了,還是離得他們主子遠一點比較好。
“你雖然這麽說,本郡主還是不放心啊。”
文青羽盯着自己玉白的指尖:“你們誰會烤肉?”
“我會。”連睿蹭一下就蹦了起來,雲舒攬都沒攔住。
“小爺烤肉的本事,天下第一。不過,小羽兒不是要審問這婆子麽,烤肉做什麽?”
“你過來。”文青羽勾勾手指,語氣不由柔和了許多,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聽得連睿連連點頭,一雙邪魅的眸子在林婆子身上瞄來瞄去,瞄的林婆子各種毛骨悚然。
“小羽兒,這主意真是太棒了。”
“來人,去給爺找一塊牛肉來。要牛背上最嫩的那塊裏脊。”
“算了,還是爺親自去選。”
連睿風一般跑向了小廚房,一陣定了咣當的聲響,又抱着一大堆東西跑了出來。
他在地上鋪了荷葉,将從廚房找出的東西放在荷葉上。方才取出選中的牛肉,一下子給按在了針闆上。
牛肉瞬間就給紮了個透心涼,林婆子瞧得就是一哆嗦。
“你紮那牛肉做什麽?”文青羽好奇地問道。
“這針闆好啊。”連睿真心實意地點點頭:“針尖夠利,一紮就透,還沒留下任何傷痕。你看……”
連睿說着話,一把将牛肉從針闆上取下來,完全無視針尖上那一抹豔紅小蛇一樣滑落。林婆子狠狠咽了咽口水。
“你看。”他指着手裏的牛肉:“這鋼針排列的極爲均勻,針孔細密。别看刺下去完全沒有痕迹,實際上整塊肉上的經絡都已經叫鋼針刺斷了。“
連睿慢條斯理在牛肉上抹着醬料:“别看這些針孔細小,但是隻需要塗抹一遍,醬料就能完全滲入到牛肉中。”
文青羽冷眼瞧着連睿有摸似樣的将牛肉穿在長長的竹簽上,然後靠近炭火。嘴角不由一抽,這人還真會烤肉?
“這烤肉吧,最講究的就是個火候。今天這炭火不錯,炭是好炭,燒到如今這個程度剛剛好,保證一個時辰都不會熄滅。絕對能叫整塊肉受熱均勻,烤的透透的。”
文青羽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林婆子,見那婆子此刻整張臉已經因爲恐懼變得猙獰扭曲,人則爛泥樣癱在地上,跪都跪不直了。
文青羽唇角一勾,笑容越發的溫柔。想要徹底攻破她的心裏防線,還差最後一把火。
“我說,”文青羽往椅子裏縮了縮,像一隻打盹的貓:“你不是跟着個老和尚修行了麽,怎麽這麽會烤肉?你的和尚師父不會教你做這個的吧。”
“你怎麽知道?”連睿瞳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他跟一個和尚跑了的事雖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知道的人還真是不多。
文青羽撇撇嘴,人真是不能犯困,犯困了腦子就不管用。怎麽不小心就把前世知道的事給說出來了呢?她真是忘了,文青羽和連睿并不熟悉。
但,她臉上的笑容卻并沒有絲毫變化:“這事兒又不是什麽秘密,你以爲知道的人少麽?”
“哼。”連睿臉色一黑:“洛夜痕那黑心的,長得像個女人,沒想到做的事也像個女人。連這個都跟你說了。”
文青羽笑容越發燦爛,這種時候,不需要解釋。
空氣中漸漸彌漫着烤肉的香味,文青羽吸吸鼻子,竟有些食指大動。林婆子一張臉則徹底綠了。
“你這手藝還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