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團灼熱的火,在燃燒,不停地燃燒。
車來車往的繁華大街上,誰也不會知道,在那輛軍用獵豹裏,死死糾纏的男女,曾經有過怎樣刻骨銘心的愛情。
瓊瑤曾說:每一盞燈下,都有一個故事。
姒錦也說:每一輛車裏,都有一份愛情。
臨降春節這幾天,京都城又降溫了。
然而,在暖氣開得很足的景裏卧室裏,連翹卻沒有絲毫的涼意。
晚上九點半。
三九交給育嬰師管理了,特别難搞的連三七女士也已經睡下了,而她還在挑燈夜戰。昏黃的燈光下,她捧着一本線裝的古籍中醫書,右手握着一隻筆,對新寫的方子進行着比對,準備明兒交給周益再推敲推敲。
見她爲了自己的事兒這麽熬着,擔心着,邢爺心裏說不出來的心疼。
可是,他知道他這個女人,那小性子,多麽的倔強?不服輸,不服氣的性格是一個方面,鐵了心非得爲他的眼睛找出治愈的藥方又是另外一個方面。
這一拿上了書,她哪裏還能放得下?
幾次勸說無效後,邢爺使出了殺手锏,也到書房翻了一本《西方軍事概論》出來,斜躺在她的旁邊,一言不發地陪着她看。
還是這招兒好使,立馬就從書裏擡起頭來,連翹轉身面對着他,擰緊了眉頭。
“邢烈火同志,你的眼睛,最好不要太過疲勞。”
“連翹同志……”嚴肅地放下書,邢爺冷厲地瞪了她好幾秒,眉目才松動了下來,喟歎一聲兒,将她摟進懷裏,深邃的黑眸裏滿滿的憐惜:“我的傻姑娘,你擔心我,我也不喜歡你爲了我辛苦,懂嗎?”
心裏一窒。
沉吟着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連翹合上書,乖巧地半趴在他堅硬的胸膛上,放柔了嗓音:“火哥,我再弄一會兒就好,你先睡,或者閉着眼睛小憩一會兒,好嗎?”
“不好!”
想也沒想,邢爺冷着臉,直接拒絕了。
瞅了瞅挂鍾,他拉過她的手來,一點一點撫過她五根纖細柔軟的指頭,慢慢穿插其中,與她交纏在一起,輕聲喚,“寶貝兒……”
冷不防他這麽輕柔的一喚,連翹心肝顫了顫,就想從她懷裏爬起來。
哪料到身子剛動,就被霸道的男人給圈了回去,再次落進了他的包圍圈。
他笑了。
“别動啊!你不是說,今後還要做我的眼睛麽?你不打算愛惜自己的身體,我還得愛惜自己的眼睛呢!”
眼睛澀了澀,連翹默了。
摟抱片刻,她歎服了。起身将兩個人的書一起放到了床頭櫃上,收拾好就上了床。一如既往的,她半蜷着身體靠在他的懷裏,任由他的雙臂溫柔地環住她的腰,臉貼在她的頭頂。
“睡吧!邢烈火同志,現在,是你的眼睛在陪你睡覺!”
“乖寶貝……”某男人奸計得逞,偷偷直樂。
“喂,甭肉麻啊,要不然我跟你急啊。”
笑着樂着調侃着,可是,她嘟囔的聲音卻是啞啞地。
她心裏在怨怼自己,她忽略了火哥的感覺。
隻顧着一味的研究怎麽治療他的眼睛,她怎麽就沒有想到,她在書裏沉思的每一秒鍾,其實都是在無形中給她的男人增加心裏的負擔和壓力。她想好了,從明兒起,做這事兒最好也背着他。
側過身來,邢爺對上了她霧朦朦的眼睛。
“怎麽急?你急一個給爺看看!”
“嘿,你讓我急,我偏不急。”
邢爺喜歡她這刁巧的小模樣兒,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笑着拉過被子,将兩個人裹在裏面。伸出手,熄了燈,暗夜裏的被褥下,他臉上帶着微笑,一直握緊着她的手。
沉寂了好一會兒,男人磁性的聲音似是染上了夜色,好聽得讓人迷醉。
“傻妮兒,你怎麽比我還緊張?我真的沒有什麽,我是個挺幸運的男人,父母,妻子,女兒,兒子,妹妹,家庭,生活,事業,金錢,我什麽都不缺,就算是眼睛看不見,又有什麽可遺憾的呢?”
“火哥,你别這麽說……”更加用力的回握住他,連翹鼻子酸酸的。
聽着她急切的語氣,邢爺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
他的唇角,真的是上揚的,他的心情,真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得了這麽多寶貝,我是真的很感謝老天了,人麽,得學會知足,你别以爲老子是矯情!”
眼眶一熱,在他淡淡的低語聲裏,連翹跟着他的話,記憶不斷倒帶……
她和他,能走到今天,的确是多麽的不容易啊!
一路走來的風風雨雨,需要多堅強的神經才能抵抗得過?既然已經經曆過了這麽多,現在再來什麽挫折又是他們倆不能應付的呢?
孩子健康成長,他們夫妻恩愛,好好孝敬父母,人生堪得圓滿了……有什麽可難過的呢?
至少,她不能讓火哥瞧出她的難過。這麽一想,心下寬慰了不少。
有什麽關系?有什麽關系呢?
隻要一家人好好在一起,真他媽的沒啥關系!
連翹原就是個神經無比強大的妞兒,再被邢爺這麽不斷進行着小強般的心理暗示,還真的就起到了作用,覺得日子沒有那麽糟糕。
于是乎。
她主動打趣着笑了起來。
“喂,你說得太對了,火哥。你要真成了瞎子,對我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邢爺聽她說得有點兒意思,笑着問:“哦,這話怎麽說?”
“你要是瞎了,就再沒有别的女人能瞧得上你了,你也沒法兒瞧那些會勾搭人的年輕女孩兒了。這樣啊,等我皮膚皺了,頭發白了,牙齒掉了,脊背駝了……你永遠都不會瞧到,那麽,在你記憶裏的連翹,永遠都是美美的……”
“呵呵……”勾起她的下巴,邢爺俯下頭去吮了吮那咧着的小嘴兒,樂不可支地悶笑:“我女人,果然聰明!一下子就想到這麽多的好處來……”
“難道不對麽?”
邢爺似笑非笑,在她的耳邊輕言軟語:“要說對,也對,要說不對,也不對!”
“哦,這話怎麽說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毫不猶豫地就将同樣的問句還給了他。
捋着她柔順的長發,邢爺的聲音更軟了,軟得幾乎都化成了水:“對的地方是,你說的話事實存在,誰家的大姑娘看得上瞎子不是?不對的是,即便我看得見,看得見你皮膚皺了,頭發白了,牙齒掉了,脊背駝了……但是……”
說到這兒,他的黑眸裏流過一抹光彩,記起了最遙遠的回憶,勾着唇的弧度更大了:“但是在我的記憶裏,你永遠都是最美的連翹,那個清熱解毒還能去火,早春開花,先葉後花,花香淡豔,滿枝金黃,豔麗可愛的連翹。”
“火哥,你還記得……”
心思滲了水,軟軟的,連翹将自己溫熱的身子貼緊了他,腦袋鴕鳥似地埋進他的胸口,滿足地喟歎了一聲。
原來他記得,記得她說過的那些話。
那一天,被他強押上車的她,是這麽臭屁的告訴過他。
想起過往,不禁唏噓。
“這是害羞了?”将她的腦袋擡了起來,邢爺愛憐地在她額間印上一吻,繼續悶笑:“我還記得,有個女人不要臉的說啊,她是香妃轉世,要換到古時候,那就是鳳格的命……”
咯咯直笑,連翹心襟微寬,真笑了,發自内心的笑了。
那些年幼無知的歲月,好像說什麽話,做什麽事兒都是沒經過大腦的。不過,單純的年華,實在是最美好的!
唇角輕揚,眉梢微挑,她心情愉快起來,不客氣地回敬:“誰讓你那時候忒讨厭,又拽又煩,整一個閻王臉,我又沒欠你錢……嘿,我還以爲有多冷多不近人情呢,原來也不過是一個悶**,不要臉的程度,半點兒不比我差!”
黑暗裏,邢爺悶聲發笑。
緊接着,他一翻身就壓在她的身上,說得話就真真兒悶騷了:“對呗!所以說,眼睛看不見對老子來說真不算個事兒,隻要咱老二中用就好,照樣能把你辦踏實。”
推了推身上壓得像堵牆似的男人,連翹嬌聲輕罵:“你現在不是悶騷了,是明騷,整天就知道耍流氓!”
黑暗一亮。
一口噙上她的耳垂,邢爺大言不慚地表态:“革命軍人就得耍流氓!要不然媳婦兒打哪兒來?要說啊,也幸虧爺趁早耍了流氓,把你給辦了。要是再晚一步,咱閨女和小子說不定就成别人的了!”
“傻不傻啊你!”
“狼群圍繞,不得不防啊!這叫戰略戰術!”
“無賴!老無賴!”
“大丈夫,該無賴的時候,就得無賴!不過,任誰虎視眈眈,到底還是爺棋高一着,見縫插針插得好……”
“去去去!”
“呵,乖寶,睡吧!”
“一起……”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莊子.逍遙遊》。
農曆臘月二十三日,就是民間俗稱的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