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太太的賢惠比起來,她覺得自己真心蠻浮躁的。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這麽個完美的女人,怎麽給安排這樣的結局?
心裏暗歎,她逗樂似的眨了眨眼睛,笑說:“估計今兒有貴客壓軸,太沉了,汽車辘轳都轉不動——”
“呵呵,你啊!”
沈老太太笑着,這丫頭很貼心,沒事兒總逗她開心。
對于烈火能娶上這樣的媳婦兒,她心裏是各種滿意的。
正在叨叨這會兒,景裏大門的方向就傳來了戰神汽車的鳴笛聲。
“終于回來了!”
連翹松了一口氣,笑着扶着老太太就去了大客廳。既然有客人,還是火哥這麽重視的客人,她出去相迎也是表示尊重。
幾分鍾後,大客廳的門兒被推開了——
推門兒的人是火哥,然而,走在他後面的竟然是……
一時間,連翹微張着嘴,不會動彈了。
第一反應,她以爲自己眼花了,眼睛眯了又眯,攬着老太太胳膊的手收了又收,緊了又緊。腦子裏‘嗡嗡’着,耳朵裏似乎什麽也聽不見了。
就連火哥的喊聲,她也渾然未覺。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她的爸爸?
爸爸死的時候,她十二歲,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前就被燒成了灰,入了土的人居然會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這讓她一時半會兒哪裏接受得了?
“翹翹……”
站在門口,離她大約五米的距離,身形高大的連安邦,眼圈紅了又紅。他是一個内斂沉穩的男人,再加上十五年的卧底生涯,早就曆煉出了處世不驚的個性。
但是這一刻,他完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激動,心潮澎湃——
惦記了整整十五年的女兒就站在面前,可是,他除了叫她的名字,竟然什麽都說不出來。
虧欠女兒的,實在太多太多。
作爲父親,他真的不合格。
邢爺柔和的視線望着互望着的父母倆,心裏有些感慨。
他特别理解連翹現在的心思,趕緊先招呼着怔愣的老丈人在沙發上坐下,才小心地扶着如同見到了火星撞地球,而驚掉下巴的連翹,聲音又柔又低,就怕她接受不了受點兒啥刺激。
“連翹,爸爸回來了,爸爸叫你呢?”
微微動了動,連翹轉過身子,大眼珠子铮亮铮亮的。
視線與爸爸撞上,不是假的,不是假的,真的是她的爸爸。
終于,她相信了這個判斷,眼眶濕潤了,嗫嚅着唇,好半晌才将生疏了十五年的稱呼喊了出來——
“爸,爸,真的是你麽?我怎麽感覺像在做夢?”
女兒的呼喚,讓連安邦眉頭擰成了‘川’字,将沉浸在過往與現實的沖擊情緒裏糾結的思緒拉了回來,歉意地沉聲道:“孩子,是爸爸對不起你,這麽多年對你不管不顧……”
說到這兒,他頓住了。
同樣的,他也需要時間進行空間的轉換。
他心裏的情緒太過複雜,驚喜,難過,歉疚,激動,麻繩一般交纏在了一起。
記得他走的時候,女兒才十二歲,小小的一個不點兒。十五年過去了,她現在已爲人歸,更是兩個孩子的媽了。
其實這些年,關于連翹的一切他通通都知道。
烈火說得雖然不夠詳盡,但基本上的大事都悉數告訴了他,免得他擔心。另外一方面,對于女兒這段姻緣,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剛剛得知的時候,他曾經追問過烈火,問他是不是覺得對他有歉意,或者其它原因将幫他照顧女兒。當時,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那時候,他很擔心。
但是現在,見到她生活得很幸福,他的心裏多少也安慰了一點。
“爸——”
連翹終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了,這一聲爸喊得很脆,很開心,很激動。
見她又哭又笑的樣子,邢爺憐愛的拂了拂她的頭發,挑着眉玩笑道:“好了,你們父女倆再這樣看來看去的,飯菜都該涼透了吧,吃飯吧,邊吃邊聊。”
父母相聚的情形,也感動了沈老太太。她強壓下心裏帶來的悸動,微笑着說:“烈火說得對,親家公,請吧……”
“好,好,好……”
連爸笑着道了三聲好。
緊扣着着火哥的手,連翹覺得有種天降陷兒餅的感覺,有些不敢置信,又不得不相信,剛剛哭過,現在又笑着,樣子有些逗有些别扭。
餐桌上,連翹手裏端着碗,視線每膈兩秒就要往她老爸臉上瞅。
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麽玄幻的事兒。
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看了又看,連眼睛都舍不得眨。她就怕眨那麽一下,老爸就飛走了。
行爲很幼稚,但這種心情,卻是千真萬确。
同樣兒,望着自己十五年沒見的女兒,連安邦心裏的激動不亞于她,眸底那抹慈愛的光芒始終落在她的身上。
父女團聚,家庭和睦,甚歡!
這個下午,連安邦都沒有離開,久别重逢,想唠的嗑兒自然很多。
而且,他還得留下來瞧瞧,烈火嘴裏那個特别調皮特别可愛的外孫女兒小三七。
幾個人坐在大客廳裏,喝着沈老太太泡的茶,不徐不疾的聊着天,渡過了一個難得的悠閑下午。
聊天中,難免涉及到他怎麽會在十五年前‘死亡’,現在又怎麽活着回來了這事兒。
因爲确實涉及國家機密,連爸和火哥兩個人都不約而同隐晦的避重就輕。
對此,連翹懂,不再多問。
看到女兒,想到十五年前的往事。這一刻,對于連安邦來說,一點兒也不輕松。
事實上,十五年前那出連環計,正是他和邢烈火一起設計的結果。
納蘭敏睿的真實身份,他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當時知道原來他隻是她利用的對象時的痛心,現在想想心髒還抽得痛。但是,他存着饒幸的心理。
他願意賭,賭她不會真的利用他。
他曾經和烈火說過,隻要她不出手,他就不會計較她的身份,可以替她扛下一切的好好過日子。
結果,他很失望,她真的做了。
他讓她順利地拿到了位于大草原上的絕密軍事基地的相關資料和圖紙。隻不過,那些通通都是假的,這招引君入甕,他們悉數捕殺了前去僞基地的NUA組織成員若幹。
她逃了,是他默許的。
而剩下來的事,就全是煙霧彈了。
邢烈火對軍方内部的高層宣布連安邦洩露了國家軍事機密,執行秘密槍決,而且他會親自動手。對外面和家屬宣稱他有重大立功表現,爲了國家英勇就義,成了一名光榮的烈士。
這麽虛虛實實,欲蓋彌彰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爲了讓他順利出國執行諜伏計劃。
而他之所以願意這麽做,完全基于兩個原因:一方面是感情受到他傷,被納蘭敏睿的情感利用,讓他一時回複不來,恨不得死掉。另一方面,當時軍内急需要一個安全可靠的人去執行這個諜伏計劃,在軍人血性的推動下,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這條路。
正如他在那本書上題的字,他是個真正的軍人。
苟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福禍避趨之!
在這長達十五年的時間裏,他爲國家爲軍隊搜集了大大小小的情報若幹。就在不久之前,他終于掌握了一直想要拿到的某**事絕密情報。然後,爲了他的自身安全,決定功成身退。
“爸……這些年,你吃苦了……”
看着父親臉上若明若暗的情緒,連翹心疼不已。
她沒做過間諜,但好久看過關于間諜的電視劇,她可以想象長達十五年的日子,爸爸是怎麽熬過來的,眼睛紅紅的,她接着又低低出聲:“媽他一直以爲你……以爲你死了,所以,後來,她做出了許多瘋狂的舉動來——”。
對于父母之前的前塵往事和恩怨,連翹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但是她感覺得到,爸爸他并不開心。
俗話說解鈴還需系鈴人,爸爸老了,媽媽也老了。作爲他們的女兒,這件事兒梗在他們中間,要是不能徹底打開心結,這輩子日子都不會好過,始終是個困擾,是橫在心裏的包獄。
“翹翹,有些事兒,你不懂。”沉默半晌,連安邦喟歎着說。
連翹知道爸爸不願意提起媽媽,也許是他還怨着,也許是因爲愛得太深,轉成了怨……
眉梢微挑,她岔開話題,眸底閃着擔憂的光芒,輕問:“爸,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怔了怔,連爸轉過頭去望了望旁邊的邢烈火,微微一笑,打趣起來。
“現在啊,我還在等着組織的政治審查和甄别,沒有什麽的打算。”
對于執行特殊任務的諜伏人員,重新回來後,要進行爲期一年的身份甄别,這是傳統。
畢竟諜伏人員在人家的地盤上呆的時間太久,究竟有沒有被别國策反,誰都不敢保證。聽上去這事兒有些殘酷,但事實上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