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
她突然想:如果當初,她沒有做出這樣的選擇,那結果會不會不同?
過了很久,似乎又是一次輪回的世紀之後,邢爺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夜的沉寂。
看着号碼,他皺了皺眉,接了起來。
“什麽事兒?”
靜靜地聽完對方的話,隻見在大家的注目裏,他突然起身暴跳如雷地低罵起來。
從他的口氣裏,大家聽得出來,電話那邊兒的人是他老爹。
連翹知道,他脾氣再橫,再沖,也從來沒有對自己的老爹爆過粗口,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能把他氣成這樣兒的事,是什麽?
狠狠地挂掉電話,他别開了臉,目光也移向到扇雕花長木窗,沉聲對衆人說。
“我媽,醒了……”
“醒了?”
醒了是什麽意思?她走的時候不是本來就醒着的麽……
“她恢複記憶了,什麽事兒都想起來了,氣得暈厥了過去……現在,老頭子正把人往醫院送。”
想起來了?!
怎麽面對妹妹背叛,丈夫又迎了另外的女人進門?
醫院的急診室,燈光如晝。
走廊上,來來回回的醫生和護士小姐們腳步不停的忙碌,醫院的院長也被一通緊急電話從被窩裏挖了出來。
大晚上的,神經都繃緊了,醫院裏有些嘈雜,可嘈雜聲裏,卻又十分有序。
十分鍾前,醫院裏送來了一個特殊的病人,醫院的領導班子都到齊了,一個個噤若寒蟬地前前後後伺候着,醫生護士們自然都得進入緊急狀态,小心翼翼的奮戰。
于是,一番緊急救治後,病床上蒼白着臉,手背上輸着液體的沈老太太,緊阖的雙眼終于睜了開來。
醒了,目光不動,眉頭緊鎖着。
坐在病床頭的邢老爺子抿緊了唇,伸出手去牢牢地握住她輸液那隻手,包裹在自己的手裏,輕輕的摩挲着。他記得她最怕輸液的,她總說,手會痛,會麻,還會冷。
她沒有拒絕,因爲這沈老太太現在,壓根兒就像一個木偶似的。
不看他,也不理會他的動作。
他看着她,目光怅然若失:“雅如,你好點兒了嗎?”
雅如……
不知道他說了多少話,喚了多少遍之後,她布滿紅絲的眼睛,才漸漸的浮上了一層水氣。
老頭子的心,潮濕了,伸出手來,想去替她擦眼淚。
一觸之下,老太太瑟縮了一下,别開臉,冷聲說。
“你走吧,我已經不怪你了,我以後跟着兒子過,姑娘也有了可心的人。這輩子我沒有什麽遺憾了。”
邢老爺子眼睑一陣顫動。
這是她這麽長時間來,和他說得最長的一句話。
可是,她現在的樣子,讓他心裏更是一陣緊似一陣。比起十三年前,她對他的态度,看着似乎好了不少,其實那距離,那冷漠,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這些年,她受的傷害太多,哪能是那麽容易彌補得了的?
老頭子也懂。
他看着她,目光有些貪婪地看着她的樣子,竟然舍不得移開視線……
他知道,老妻這一輩子,都砸在了他自己手裏了。
他愛她,卻沒有保護好她。而他何嘗又好過過一分一秒?如今,他唯一的願望,不過是在他的餘生裏,能好好照顧她罷了。
虔誠的握着她的手,他聲音哽咽:“雅如,我們都快要錯過一輩子了,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好嗎?”
“不用了。”沈老太太不動聲色,不擡眼,也不望他,神情相當冷漠。
接下來,無論他說什麽,她始終一言不發,三不政策,貫徹得相當徹底,壓根兒就當這老頭子是個隐形人。
靜谧的時間,流逝着。
在這對曾經恩愛準備共渡餘生的老夫妻身上,一分一秒過得都是那麽的艱難。
幾十分鍾後,接到電話的連翹四人急匆匆地從邢家老宅趕了過來。
一進門兒,望着床上的母親,邢爺滿臉焦急地輕喚,“媽,你怎麽樣了?”
小久姑娘更是地接就哭了,“媽……”
做爲兒媳和女婿,連翹和謝銘誠站得稍微遠了一點兒,畢竟那都是有着血緣關系的一家人。可是,望着病床上一動不動隻是沉默的老太太,他倆心裏也是萬分的酸楚。
火哥說得對,其實她想不起來才是好事兒,可是,她到底還是恢複記憶了……
想起來了,又該怎麽樣來面對這個糟爛的局面?
良久,沈老太太沒有出聲,而她第一個喊的名字……
“翹丫頭……”
站在床前的連翹,愣住了。
好吧,她真沒有想到恢複記憶後的沈老太太會第一個叫她的。聞言,她趕緊地坐了過去,握住老太太沒有輸液那隻手。可是,那指尖,竟然也是冰冷冰冷的,她心裏怔了怔,臉上的招牌笑容卻不變。
“媽,你感覺怎麽樣……要不要喝水?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啊?”
“謝謝你!”
望着她,沈老太太隻說了三隻字。是打從她心裏冒出來的三個字。
她不知道,如果沒有這孩子,她這個時候會在哪兒?是早就已經死在了路邊,還是繼續行乞過活?
不敢想象!
她完全不敢去想自己那段狼狽的經曆,在記憶湧現的刹那,當腦子裏一個個閃現那些片斷的時候,她真的希望自己什麽都想不起來。
尤其是那幢着了火的房屋,她的渭來苑,她的妹妹,她的丈夫。
這一切,全都是切膚之痛!
微笑着露出兩隻小梨渦,連翹淺淺地呼吸着,害怕打擾了老太太的氣場,輕聲笑道:“媽,你可不要說謝,你啊,現在想起來了就好,以後大家就都好了……千萬,千萬不要想那麽多?”
好了麽?會好嗎?
笑着搖了搖頭,老太太慢慢地調過視線,又望着自己的兒子,身體還是沒有動彈。
“烈火……”
“媽,有事您說。”邢爺喚得很小聲,生怕吓到了母親。
沒料到,老太太先問的卻是:“宣姨呢?你把她怎麽樣了?”
病房昏暗的燈光下,邢爺看着母親蒼白的臉上露出來的悲傷,冷硬出聲:“還在老宅,我讓人控制住了。”
沈老太太看着他。
“你打算把她怎麽樣?”
梗了梗喉嚨,邢爺沒有說話。剛才在宅子裏說的那段話,他哪裏敢告訴老媽啊!
“我問你呢?”
“媽,你好好休息,這些事兒你就别管了!”一時間,邢爺心亂如麻。
老太太目光柔和了下來,好半晌,歎了一口氣:“都過去這麽多年了,讓她好好過完剩下的日子吧。要不然,等我以後在下面遇見你姥姥和姥爺,又怎麽和他們交待?”
聽到母親明顯灰心喪氣的話,邢爺心裏不由得鈍痛。
然而,咬着牙齒,他也隻能應允下來。這時候,他絕不能讓母親再受到任何的刺激。
見連翹和小久陪老媽說着話,他想了想将老爹叫到了病房外面的走廊裏。
接着,他将今兒晚上在邢家老宅的戲碼,毫無保留的如實說了一遍。
“什麽?!”
得之真相的邢老爺子滿目震驚之餘,整個人幾近虛脫。喘着大氣兒,他伸手扶住了走廊的牆壁,好不容易才阻止了自己的身體軟下去。
心裏一驚,自己老爹的身體狀況,火哥清楚,趕緊扶住他。
眼睛裏,少了以往一貫的譏諷。
“你怎麽樣?要不要叫醫生……”
他擺了擺手。
臉上浮現,一臉冰寒。
隻見醫院走廊昏黃的燈光下,老頭子臉上,黑沉黑沉的難看,那雙陰郁而銳利的眼睛,帶着恨意滲出來的怒火,已經完全無法掩藏。
火哥沒有想到,邢老爺子的動作會那麽的快。
總之,比他告訴自個兒老爹事情真相的時候,心裏想象得要快得多,用‘風馳電掣’來形容也不爲過。
當然,這來來也許他将這事兒和盤托給老頭子的目的,畢竟是他自己的事情,最終,還得由他自己來處理。
幾乎他都沒有遲疑,從得知真相開始,前後不過十來個小時,老頭子就将柳眉經營了大半輩子的夢想和對未來的希望,全部都擊碎成了泡沫。
短短一夜之間,她成了這個世界上,消失的一個‘零’。
零的意思,就是沒有。
沒有人知道,老頭子究竟做了什麽,也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
但是,從那天晚上開始,再也沒有人見過柳眉。
第二天,長期被易紹天冷落心裏糾結的邢婉,哭哭啼啼地去找母親的時候,她已經找不到了。柳眉的電話打不通,人不在家裏,也不在她有可能會出現的任何地方。
整整一天不見人,晚上也不見回邢宅。她想不明白了,前天還和她聊天的母親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心慌意亂之下,邢婉發現,她的衣物,化妝品還有首飾等等私人物品通通都還在,單單就是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