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她一眼,連翹問,“怎麽會挑中了你?你孩子還這麽小呢?”
“呵呵,這是鍛煉,也是機會麽。”
很明顯,她的話說得很勉強。
事實的真相肯定沒有她說得這麽簡單,但她既然沒有說,她也不便問,不過,話裏話外便有了些許歎息。
“爽妞兒,今年的抗洪救災可不是個短線兒任務,現在這情形你也都瞧見了,這洪澇眼看是刹不住車了,部隊都投進去幾十萬人在搶險,哪能是幾天能結束的?”
盯着窗外,舒爽呆了片刻,又失笑不已,“我已經拒絕過一次了,這事兒剛開始提起的時候,社裏就準備派我過去的,說是要多曆練年輕的中層幹部,我沒同意,然後才無奈派了别人。現在派過去那個人家裏老娘死了,得回來奔喪,我要再不頂上去,就說不過去了……可是,孩子我交給誰都不放心,連子,隻有你……”
望着爽妞兒臉上的無奈和無助,連翹擰緊了眉頭攬住她的肩膀。
“我到是沒問題,反正我現在都閑着,專職家庭主婦,就是我幹兒子太遭罪了吧?爹媽都不在身邊兒,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兒……”
手心攥起,舒爽強忍着内心的酸楚,盡量說得雲淡風輕,“軍人麽,這也是正常的,尤其是雙軍人的子女,就更正常了……”
心裏梗了梗,連翹還想說點兒覺得不公平的話。
但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老實說,今年這洪澇災害還真是難得一遇的,電視裏每天的滾動新聞都在播這個。哪個城市又危險了,哪個堤壩又決口了,要不然就是哪個村莊又發現了有多少災民需要轉移。
在無數個鏡頭兒跟前,幾乎都是解放軍在矯健救災的身影,他們啃着餅幹,就着礦泉水,扛着沙石包,這累這苦就不說,說不定還随時都有生命危險……
誰都是爹娘生養的,誰的家裏都有親人在惦記,誰又該去,誰又不該去呢?
如果沒有懷孕,她覺着自己說不定也會申請去抗洪一線的。
更何況,事情到了如今這份兒上了,再說什麽都沒有用,還不如讓爽妞兒放寬心走。于是,勾着的唇角,她輕松地左右扣着自己的手指,笑着打趣說:“放心去吧,我會替你照顧好兒子的。不過,要是等你回來,他不要認你這個媽了,隻認我當媽,你可别怪我啊,我啊,白撿一兒子。”
咳!
一聽這話,爽妞兒控制不住咳了一聲兒。似乎是被剛入口的水給嗆到了,一直咳,咳得淚水都差點兒冒出來。
連翹替她順着背,好不容易她才止住了咳嗽。
然後,她不期然地抹了抹臉兒,“連子,好姐妹兒,多的咱就不說了,說謝謝太矯情,你的情意姐妹都記住了。”
“甭扯廢話,應該的。”連翹笑着瞪她,有若有所指地說,“你和衛隊吧,還真是天生的一家人。你瞧,你去抗洪,他也去抗洪,多有緣分啦?”
“啥緣分啊,我是被迫的,他是政治覺悟高,自己強烈要求上前線的。我跟他,能一樣麽?”
“啊哦,我說,他不是因爲你要去,才申請的吧?”
“他不知道我要去,我沒說。”
回答完她的話,舒爽看了看牆上挂着的時鍾,又怔怔望向了衛舒子跑上去的那個樓梯口,好一會兒才收回了戀戀不舍的視線,站起身來,将手按在連翹的肩膀上。
“我得走了,連子。我就不給孩子說了,免得他知道我走要哭鬧,剩下的事兒,就麻煩你了,那幾包東西,都是他的衣物,我都拿過來了——”
見到她眼眶泛紅,連翹鼻子也有些酸,“傻不傻啊,别說這種話,一路順風。”
斂了斂神色,她說話的時候也跟着站起身要送她,卻被舒爽給擋了回來,按坐在沙發上。
“别送,我自己走,咱倆又不是情兒,呵呵。你送我,我會哭的。”
眼看舒爽的淚水已經忍不住了,連翹揮了揮手,别開臉去。
“好,不送就不送,丫的,趕緊滾蛋。”
說得蠻輕松的,但是連翹心裏可不輕松。
望着爽妞兒離去的背影和聳動着的肩膀,她心裏的糾結不會比離開兒子的爽妞兒少一絲一毫。
這一去荊江地區,也不知道他們啥時候才能回來,幫人帶兒子可和帶自己的兒子不一樣,不僅僅是責任,還有朋友的信任和囑托。
這事兒,真難辦。
不過,自己過得幸福的女人,一般都希望自己身邊的閨蜜姐妹們都得到幸福,連翹現在的想法也就這樣兒。
她甚至暗暗忖度和祈禱着,希望能按照言情小說裏的套路發展,希望爽妞兒和衛隊在那個洪水滔天的荊江邊上,跨過彼此心裏的那道坎兒,重新譜寫一曲嶄新的夏季戀歌!
這天,整個白天,火哥都沒有回來,連翹心裏惴惴的。
還得帶着笑臉兒不時的回答衛舒子一遍一遍追問母親的各種問題,好在有三七陪着,白天的時候小家夥還挺好帶的,有玩具有姐姐,笑得咯咯的也就忘了那回事兒。
傍晚的時候,時斷時續,時大時小的雨終于小了一些,不過瀝瀝淅淅的樣子,似乎沒完沒了,看得人心裏又煩躁又膈應。
細雨裏,挽着手的小久和謝銘誠一起回來了。
兩個人撐着一柄雨傘,小久姑娘被謝大隊長緊緊地護在自己的懷裏,臉上都帶着同樣的溫暖和幸福的笑容,看得連翹陰郁了一天的心晴朗了不少。
她也替他倆感到高興。
有情人,終成眷屬,自然是世界上最讓人感動的事兒了。
“嫂子,想起你了——”
一進屋,幸福的小久姑娘就給了連翹一個大大的擁抱,那副喜逐顔開的樣子一看就是戀愛中小女人的模樣了。
“姑姑,你别搖壞了我弟弟……”
站在沙發上,正拿着一支卡賓槍的三七小美妞将槍口對準了小久,這話說得可嚴肅了。
每次她去纏着老媽,就會被老爸警告,借口都是一樣一樣的,小心搖壞了弟弟。所以,見到姑姑去抱着老媽,小丫頭随口就活學活用了。
“行,行,不碰你媽,我來搖你!”
小久姑娘的心情顯然是相當飛揚的,笑着沖過去抱住三七的身體就繞了好大一圈兒,開心得三七咯咯直笑。姑侄兩個人笑鬧成了一團,歪倒在沙發上。
感染了這情緒,大家夥兒都開心的大笑了起來。
玩了好一會兒,小久才喘着氣兒直起身來,摟着三七坐在腿上,轉過頭來笑問連翹。
“我媽和我大哥呢?還沒回來啊?”
“老太太在屋裏呢,你大哥還沒有回來。”
見嫂子眼睛有些飄,小久笑着安慰:“他們部隊特忙,這幾天我住在那兒,壓根兒就沒見到他們歇過氣兒,當兵的啊,還真是是不容易,有戰沒戰都得備着……”
“姑姑,羞羞臉兒!”
手指在自己臉蛋上做羞羞狀,三七又沖小久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那意思是說,她住在謝銘誠那兒——
小丫頭……
眼看姑姑的大拳頭立馬就要壓到,三七立馬施展出高超的迷蹤幻影步,一溜煙兒地逃竄了出去,惹得小衛舒子也開心不已,跟着她屁股後邊又跑又追。
沒一會兒工夫,就聽到外面的汽車喇叭聲,正跑到門口的三七直接就奔了出去。
“哦,哦,我爸爸回來了——”
“别跑出去,小心淋雨。”
連翹的尾音還沒落下,小丫頭連影子都沒有了。
這回一定是火哥回來了,心裏開心之餘,她過去将衛舒子拉回到沙發上繼續玩姐姐的玩具。
等三七再進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穩穩地落在了火哥的懷裏,雙手攬着老爸的脖子,她臉上笑容可得意了。可是,剛才還笑得好好的衛舒了,見到這情形便埋下了小腦袋,低着頭鼓弄手裏的玩具,不吭氣兒了。
火鍋同志是那種特别有存在感的男人,他這一進門兒,高大挺拔的身影往裏一站,那氣勢便不同凡響。可是他一臉凝重的臉上,神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連翹眼角的餘光掃到他的表情,心裏下意識地微微一斂,仔細打量他的眸色,卻又看不出個道道兒來。
摟了摟衛舒子,她沒有說話。
見到老大回來,謝銘誠憨直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騰’地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招呼,就差立正敬禮了。
“老大,回來了!”
“嗯。”
點了點頭,邢爺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将三七放了下來,他好像特别累似的端坐在沙發上,半晌沒有再動彈,也沒有說話。
咦,咋了這是……
抿着唇拉了謝銘誠坐下,小久姑娘将視線轉到自家大哥身上,開心地打趣兒。
“喲,大忙人,你這是咋了?”
揉了揉太陽穴,邢爺面色始終平靜。
“沒什麽,有點兒累。”
除了連翹,大家也都沒有太在意。
不過,即便瞧出他不對勁兒,有小久他倆在家裏,連翹也得把話憋在心裏不能問,隻是随意笑笑關心地叮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