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在糾結的心裏,頓時湧上一陣陣的激動。
媽呀,是甯陽!
大概不過就用了0,5秒的時間,她已經轉過了頭去,出現在面前的可不就是甯陽麽。
六年後的甯陽,五觀沒有太大的變化,隻不過不是那個青澀的陽光少年了,完全長成了一個大小夥子了。
然而,眼前這個這個大小夥子的樣子瞧着有些狼狽。
他右手肘的關節處裹着好幾層大紗布,腦袋上也戴了個保護頭套兒,額頭上也有包紮的紗布,身上穿的褲腿兒也被刮破了,好在瞧着似乎都是皮外傷,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
心裏這麽尋思,但作爲姐姐的她,還是忍不住先擔憂地問了一句。
“你怎麽也弄傷了,沒發生啥事兒吧?”
“沒事兒,就是被爆炸時彈起來的玻璃給紮傷的,傷口都處理過了……”甯陽動了動自己受傷的胳膊,向姐姐表示自己的傷完全沒問題,然後又皺了眉頭瞧着這從天而降的姐,狐疑地問。
“姐……你不是那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來這二個字,是他斟酌着想出來的詞兒,一個已經宣布了死亡的人突然複活了,還複活在這亂七八糟的情況下,他腦子都不會轉動了!
連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來這麽久都沒有回去見自己的親人,她這話都不知道該怎麽出口,讷讷道,“回來有一陣兒了,我正準備找時間回去瞅你們呢!咦,你怎麽會在這兒?”
瞧着他倆唠嗑兒的邢小久,這時候身上的汗顆子都豎起來了,姐弟倆搭上線兒了,估計沒有隐瞞的餘地了。
早與晚,嫂子總歸得知道的。她現在左右不是人,上去答話也不是,不答話也不是,心裏有些毛毛的感覺。
好在甯陽作爲這酒店的經理,這時候還真顧不上和姐姐叙舊,咧着嘴笑了笑,表達了對姐姐回來的喜悅,就随口說着:“姐,稍等一會兒我再和你細說啊,我先得把這裏的事兒弄明白了。”
說完不等連翹回頭,他就轉向了旁邊的邢小久,将事發時候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彙報給她知道,而小久姑娘聽得特别忐忑不安,期間一直拿眼角的餘光不來觀察沒有說話的嫂子。
甯陽怎麽會在這兒呢?這是連翹的問題。
可是,這話要說來就長了!
連翹的小姨過世的時候,他還差半學期才高中畢業,自己的傷剛剛好,又受到姐姐和老媽相繼去世兩件大事的影響,他當年的高考成績非常的不理想,甚至比前一年還要差,而那時候的他實在不想再去複讀一個高五了。
後來,沮喪的他在火哥的安排下,就讀了一所國内挺有名的民辦大學,念了酒店管理專業,大學畢業後又被火哥給安排出國留學了兩年,主要還是酒店管理和與企業管理相關的課程進修,在這邊兒新城大酒店建成投入使用時就提前回國了。
一回來,他直接就上任了酒店的總經理。
老實說,以他的資曆,這絕對屬于高就了。
他自己心裏也明白這都是橫着出來的姐夫念在過世姐姐的份兒上,才給他安排了這麽好的出路,作爲一個才24歲的青年,比起自己那些就讀了名牌大學的同學來,他已經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
一個救恩之命,一個知遇之恩,足夠讓他爲邢家的企業賣命!
同時他也十分珍惜這個能一展抱負的機會,整個六年間,不談女朋友,不出去吃喝玩樂,就在這個行業領域内拼了老命讓自己多學習經驗,對待酒店的事件更是當成自家的看待,卯足了十成的勁兒來經營。
天道總是酬勤的,不過短短的幾個月過來,就初見了成績,酒店已經開始盈利了。
當然,他取得的這些成績也讓邢小久頗感意外的,真心覺得這孩子是可塑的,而不僅僅是當初想象的那樣,這是大哥任人唯親的結果。
可是,現在竟出了這樣的事故……
幾分鍾後,甯陽終于将應該向邢小久交待的事兒都交待完了,收回視線時才發現了姐姐那奇怪的眼神。
撓了撓頭,他詫異地問,“姐,你怎麽了?看得我心頭毛蹭蹭的……”
又看了看小久,連翹才将視線落到他臉上,頗認真地問:“小陽,你在這兒上班?”
“對啊……姐,這事兒一言難盡,咱姐弟倆找時間我再細說給你說,不過總歸一句話,都是多虧了我姐夫,沒有他就沒有我的今天。”想到這長長的六年,甯陽不由得感歎道。
火哥會幫助他自然沒有什麽可奇怪,可是連翹瞧着小久那表情,想到火哥那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左想右想都覺得情況有點兒詭異!
略微思索了幾秒後,她問出來自己迫切想知道的事兒來。
“那你好好幹,要對得起姐夫的栽培……那啥,小陽,我小姨和姨父倆,身體都還挺好的吧?”
瞳孔微微一縮,一直和她對視的甯陽沒有注意到邢小久那張苦瓜臉和對他拼命眨眼睛的樣子,随着她的話,想起六年前那段不堪回憶的過往來,沉吟了幾秒才歎了聲。
“唉……姐,你都還不知道呢吧?我媽她……沒了!”
沒了!沒了?
腦袋兒裏‘轟’的一聲似乎炸裂開了,他的話對于連翹來說,絕對比剛才看見這裏的爆炸現場還要來得痛苦和悲嗆。
小姨!
小姨在她心裏的地位很高,絕對高于她自己的親生母親,養育之恩她還沒有來得及回報啊。小姨她,就沒有了麽?
哽咽着喉嚨,她問出口的話讓她自己都覺得好遙遠的響在耳邊,“……小陽,這都是啥時候的事兒?”
“快六年了吧,就在你……得知你死訊那天兒晚上,我媽她一時接受不了,心髒病突然就發作了,搶救無效……就,就那樣沒了……”大概是受了她的情緒感染,這事兒對甯陽心裏的觸動也挺大的,啜着氣的他說得也是特别哀恸。
過世六年了嗎?
得知她的死訊,心髒病突發——
将這幾個關鍵詞兒串在一起,她悲傷的情緒就更濃重了,換句話來說,小姨不都是被她給活生生的氣死的呀?
頓時,一種‘子欲養,而親不在’的難過湧上她的心間,而她腦子裏不斷地浮現着還是六年前最後一次見到小姨時的情形。
就在那個雪花飄天飛舞的下午,那個伫立在那幢破舊居民樓下的身影竟然是那麽的清晰。
入腦,入心,入了神——
比她遠在他鄉的親生母親還要清晰無數倍。
各式各樣的小姨不斷在她腦子裏交替着出現,笑着的小姨,生氣的小姨,教訓她的小姨,在她生日時給她煮荷包蛋的小姨,不管什麽樣的小姨,都是在她沒父沒母之後,把孤兒一樣的她領進家門當自家孩子撫養的小姨。
尤記得那最後的一餐飯,那席間的其樂融融,尤記得她最後的那一句叮囑……
她說,丫頭,你要好好的啊。
好好的!她自己現在的确是好好的!或者說她一直都好好的!
活得好好的,有如意的老公,有乖巧的女兒,有和諧的家庭,說不定還能再添個調皮的兒子,真的一切一切都是好好的。
可是,她好好的,小姨卻已經沒了。
當她的思維裏切入之前火哥那諸多的借口和閃爍其詞的片段時,竟是說不出來的痛苦。
幾乎不用再多考慮,她都能猜到他這麽做究竟是爲了什麽。
他千方百計的阻止她知道這件事兒,不就是爲了怕她難過,怕她内疚,怕她自責麽?
她知道,她都懂。
可是火哥卻不懂,現在她再知道,隻能更加倍的難過,内疚和自責,試想想,她都已經回了京都快要二個月了,竟然都沒有去看過一眼小姨。
天堂之上的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又沒良心又不孝的壞丫頭!?
天堂啊!
對了,天堂之上還有她的爸爸,那個被火哥一槍斃命的爸爸,那麽,他在和小姨一起喝茶聊天的時候,會怎麽說起自己?
唉,咱家的翹翹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有了老公已經都快把娘家的人給忘了吧?
連翹啊!你已經負了爸爸的生育之恩,現在再負了小姨的養育之恩。
算個什麽東西?算個什麽女兒?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人生,真的很失敗。
她也覺得自己這個人,很不孝很不仁很不義。
不知不覺之間,那溫熱的液體已經在衆目睽睽之下飙了個滿臉,讓不明真相的圍觀群衆看到還以爲她是這酒店爆炸的受害者,有親人傷亡了呢!
她其實很想說,對不起,爸爸,小姨,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這借口太過蒼白……
“嫂子——”一直觀察着她表情的邢小久,見她不吭聲兒隻顧着流眼淚兒,頓時就慌神了了,攬緊了她的肩膀紅着眼眶安慰,由于事情太多太亂,她的心情又太過複雜,腦子太過糾結,出口的話竟說得有些不太連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