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不勝唏噓。
幾個人互相寒暄了好一會兒各自的近況,連翹心裏突然惦記起了幾年前那個被火燒過的老太太來。
現在佟大少都結婚了,他不可能還養個老太太招新媳婦兒嫌棄吧?想了想,她還是問了出來。
“佟大少,那個老太太,她怎麽樣了?”
完全沒有去注意他老婆的臉色,佟大少那視線始終就專注地落在她身上,聞言認真的歎了口氣。
“她還住在我那個花園别墅裏,我結婚後另外找地兒住了,請了人照看着她,空閑了也過去瞅瞅,人精神和身體都挺好的,經過這些年的治療,腦子也清楚多了,就是不太愛說話了,整天悶着頭,也不和人交流。”
老實說,這事兒還真是連翹沒有想到的。
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佟大少爺能始終如一的養着一個陌不相識的老太太,這精神完全可以評選全國十大傑出青年了。
對她豎了豎大拇指,連翹擺了個蠻真誠的笑臉兒,“丫的,真不賴,精神可貴,改天我去瞅瞅她!”
一把揮開她調侃的手,佟加維心緒很亂,“行,前兩年我給她燒焦的臉弄了弄,人吧,看上去也沒有那麽可怕了,就是見天兒的陰着臉,有時候自言自語幾句,有時候整天不講一句話,挺膈應的。”
将三七抱了起來,連翹笑着說,“行啊,那就這樣兒,我去的時候再聯系你。”
看着她要走,佟加維心裏一萬個糾結,可是卻沒有任何立場留住她。
他煩躁的撓了撓頭,好不容易才勾出一抹笑容來,“打我電話,号碼還是那個,沒有變,一直沒有變……翹妹兒,這些年過得還好麽?”
“呵呵,你瞧我不是蠻好的?生了個漂亮的閨女,不愁吃喝不愁嫁,挺好的。”
連翹很巧妙的應對,不算生份,也保持着朋友應有的那個度。
而旁邊瞧着他倆唠嗑的葉諾諾,心裏也是清楚的知道佟加維看那個女人的眼神兒不對勁兒。
事實上,他倆結婚雖然才一年,這佟大少對她還是挺好的,生活上也很照顧,完全沒有之前她所擔心的那些花花大少爺的脾氣和禀性。
隻不過,打從認識他開始,聰明的她就知道,這男人心底裏有一塊兒地兒是不能去觸碰的,裏面兒藏了個女人,而且知道這個女人對他很重要。
但是他不說,她也就不問。
直到現在看到跟前站着的這個女人,她終于明白了,也明白了當然佟大少爺爲什麽就娶了自己。
不過她也不計較這個,兩個人都結婚了,搞外遇什麽的别說不可能,就算可能又怎麽樣呢?現下這個社會,像這麽有皮相又有錢的男人誰不是花花腸子,上趕着撲上來的女人都多得很,心裏藏着個女人就藏着吧。
她還真就沒有想過他能對自己從一而終。
甭管怎麽說,總比嫁給土大款或者給中年富商做二奶強吧?
又閑扯了幾句,哪怕佟大少爺再戀戀不舍最後也得揮手告别了!
上了車,當爽妞兒開着車剛繞過春天百貨那幢大廈時,連翹的視線卻在不經意掠過車窗時,意外地發現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微微佝偻的腰看上去健康了不少,那個老太太正從另一幢大廈的樓下緩緩經過,走路的速度極慢,更像是在散步……
呀!
心髒微跳,這可不就是佟大少爺收養的老太太?!那個以前傻傻叫她媽媽的老太太?!
情不自禁的,她抓緊了前面的椅背,伸過頭去拍舒爽——
“爽妞兒,停車……”
忽然的聽到姐妹兒一聲鬼哭狼嚎似的尖叫,駭了舒爽好大一跳,轉過頭來瞪圓了眼。
“連子,你幹嘛?丫的,你也不瞅瞅,這兒能停車嗎?吓死姐姐了!”
呃,連翹默了……
貌似剛才那一吼,是有點兒驚魂!
“我剛才看到那個老太太了。”不敢瞄來自女兒那鄙視的眼神兒,連翹轉過腦袋去,視線一直望向那個老太太走過去的方向。
嗤了一聲兒,爽妞兒對她這種大驚小怪的動作頗有些無語。
“改明兒去看她不就得了,我還以爲你見鬼了呢!”
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連翹心裏九曲回環的思索了好一會兒,還是有些不放心,将身邊的三七往裏面挪了挪,慎重地告訴爽妞兒。
“爽妞兒,找個地兒停一下,我過去看看她。你想想啊,她一個腦子不太清楚的老太太,突然這麽跑出來會不會又給弄丢了?我估計啊,她一會兒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不知道爲什麽,連翹再次見到她,心裏那種激動反而有點兒難以控制似的。也許是經過了六年的生死洗禮和風風雨雨,她越來越珍惜一些老天賜予的緣份吧。
她這麽一說,舒爽也覺得有些道理,很快便将車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可以停車的道兒,停了車後,又指了指路邊兒的一家玩具店兒。
“行吧,你趕緊的啊,我帶着倆孩子在這兒等你,速去速回。”
“是,保證完成任務……我很快就回來。”
連翹嘻皮笑臉的捏了捏三七的臉,吩咐她要跟好幹媽就沒有猶豫地下車走了。
沿着剛才那條道兒,她走得很心急,心裏那種情緒也蠻複雜的,還有一種她自己也說不出來的心情,有幾分是擔心那個老太太再次丢了,有幾分似乎是急于見到故人。
然而事與願違,等她再次趕到春天百貨那個大廈底樓的時候,老太太已經不見了蹤影。
順着她剛才的方向,她緊跟着追了過去。
按理說,那老太太走路是極慢的,壓根兒就走不了多遠。可是以她自己行走的速度,往那個方向兩條道兒都追了好遠也沒有見到她的人影,來來回回地找遍了也沒有找到人。
這一下,她郁結了……
按她們開車過去到停車她跑過來的時間猜測,這老太太不應該走很遠才是的。會不會又被壞人給欺負了?她心裏有些慌慌的。
轉念一想,她又覺得自己有點兒小題大作了,大白天的哪能有什麽事兒?
算了,找不到就回去吧。
可是在往回走的路上,她還是有些不死心的東張西望,等她再次走過春天百貨大廈的時候,目光一亮。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廢功夫。
從大廈裏面出來的老人,可不就是那個老太太麽?她的樣子似乎還真像是迷路了,東望望,西望望,東走幾步,西走幾步,像在找什麽東西似的,一臉的茫然。
噗嗤地笑着搖了搖頭,連翹三兩步就走了過去,在她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喂,老太太……”
啊!
似乎被她突如其來的出現給吓住了,轉過頭來的老太太倏地白了面色,一臉的驚慌。
仔細瞅了她幾秒後,又愣住了。
事實上,雖然過去了好幾年了,但是連翹的外貌便沒有太大的改變。
所以,老太太認出她來了,擡起手指都有些顫抖,“你……你……”
你了老半天兒沒說完話。
在連翹的眼裏,老太太的改變卻是相當大的,那張原來被火燒過後有些猙獰的臉被佟大少找醫生弄過之後,已經沒有當初那麽吓人了,可是到底也沒有電視廣告裏吹噓的那麽好的技術,受傷的痕迹還是能看得出來。
聽着她嘴裏喃喃的‘你’字,這時候的連翹看着她的眉眼兒,也愣住了。
咦,怎麽會這麽的熟悉呢?到底和誰長得像?!
以前她那張臉,老實說,連翹還真沒有敢認真瞅過,而現在,她越是認真瞅越覺得哪兒見過。
互相盯着看了好幾秒,老太太眼睛越來越紅,猛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有些激動地問。
“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咧嘴一樂,連翹知道她認出自己了,但是她嘴裏說的是你,而不是六年前每次見到她就親熱地叫媽媽,瞧着她的眼神兒和面上的神色,再結合她整個人的精神狀态,看來還真的如佟大少說的,她正常了許多,腦子似乎也清楚了許多,跟正常人兒沒什麽兩樣嘛。
對于她的變化和身體好轉,連翹打心眼兒裏覺得開心,同時對佟大少的光輝形象又有了一次颠覆性的認同。
于是,她笑眯眯地回握住老太太的手臂,很開心的點頭眯着眼兒笑,“我回來了,老太太,好多年不見了,您還好嗎?”
“好,好……”
說了兩個好字後,老太太原本隻是紅紅的眼眶,突然間滑下了淚來,擡手抹了抹淚,她又自行推翻了剛才的說。
“我,我不太好……我記起一些事了,我記得我有個兒子,我還有個女兒,可是我記不得我是誰,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人在哪兒,我想找他們,但是我都記不清楚了……”
她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而那隻抓住連翹的手卻越來越緊,流下來的淚水也越來越多。
那樣子,很激動!
也許是因爲這些年憋了太久了,乍然見到自個兒很信任的人出現,那憋悶的淚水就決堤似的嘩嘩往外流,用很簡單的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