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輕輕地伸了進去,他取出了那本烈士證書來,大手輕輕的摩挲着,耳邊頓時響起了劃過六年前的聲音:紅刺特戰隊機要參謀連翹,在與NUA組織的戰鬥中,爲了國家榮譽而光榮犧牲,享年21歲,特追授一等功一次,勇士勳章一枚……
而當天晚上,她曾經拜托給他照顧的小姨,乍想聽到這個消息,心髒病發不治身亡了。
對不起了!
對不起了!他沒有做到!
怔怔地看着烈士證,他哽咽着喉嚨,良久良久紋絲不動——
過了一會兒,卧室裏的坐機電話鈴聲大作,突兀的劃破了寂靜,可是,他還是沒有動,他不想去接,不想去聽。
但那個電話就像魔障了似的,不管不顧的一直驚叫,好半晌他終于煩躁地走了過去,手指拽住那根兒電話線,他正準備扯掉,又停頓了兩秒,轉而緩緩地接了起來。
“喂……”
“我的老大啊,你可算接電話了,急事啊,急,急,急……”
被衛燎說得頭皮發麻,邢爺眉頭擰得更緊了,“有屁就放!”
嘿嘿一笑,衛燎的心情貌似挺好,被罵了也是止不住的歡樂,“你仔細聽我說啊,千萬要保重身體,不要激動,不要沖動,不要……”
“說重點!”他怒了!
果然這麽一吼忒有用,衛大隊長加快了語氣,飛快地流出一串動人的音符來,“老大,周益昨兒不是去加州參加那個什麽中醫藥研究所的課題辯論麽,他說他在那個研究院的牆上看到了嫂子的名字和照片……”
“什麽?!說清楚一點。”突如其來的消息,讓邢爺頓時提高了聲音,鼻子猛地一酸,急切地問。
這麽多年來,他其實一直不曾死心。
那事之後,他去了爆炸現場,派兵仔細搜索過,找到了那顆被炸變形了的子彈,和那個完好無損的衛星信号接收芯片兒,可是他的女人,連一根頭發絲兒都沒有。
于是,他委托了總參二部國内國外的軍情特使們多方查探,就差把地球給翻一遍了,卻絲毫消息都沒有,整整五年,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絕望之後,他終于說服了自己。
沒了,她真的沒了。
一年前沒有再麻煩人家尋找,而這時候,卻突然傳回來這條消息,對他來說,無異于新生。
兩天後,M國,加州。
艾擎看着那個抱着中醫古藉苦讀的女人,不由得怔愣了。
六年過去了,她宛如一隻蛻變後的美麗蝴蝶,以前清新亮麗的小姑娘,在添了成熟女人的妩媚和母性的光暈後,既便不需要亮眼的衣飾,也能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現在的她,已經是一個執業的中藥師了,年紀輕輕的她,加州中醫藥研究院的導師們論中醫理論,竟毫不遜色。
他一直知道,她是特别聰慧的女人,無論學什麽,隻要真專研進去,一點就透。
坐在這兒半晌都沒有人理會的他,看着眼前明顯六年前還要漂亮的女人,他搖了搖頭笑了,“每次來看你都這麽拼命,幹嘛呢?”
将額頭上濃厚的劉海輕輕撥了撥,連翹牽着唇笑了,那美麗的梨渦尤在。
“賺錢,養女兒,現在得靠這祖傳的營生了!”
當然,她這門手藝來自于納蘭敏睿女士。
這些年來,雖然連翹不待見她這樣人,但并未拒絕女兒認姥姥,一碼歸一碼,她對某些事分得很清,看得淡,可對有些東西又特别的介意。
這矛盾麽,不矛盾。
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因爲她并不拒絕這門博大的中醫藥知識,來一她知道自己體質天生不太好,而懷孕和生育時的種種艱辛,更加讓她下定了決心把納蘭女士的看家本領給學會,二來,額上劉海下的疤痕讓她心裏有點兒小久久,下定決心要除去它。
而納蘭女士老了,也急于把祖傳的手藝傳授給女兒,于是,兩人一拍既合,她用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浸心研究,足不出戶,在納蘭女士的指導下,如今總算小有所成。
艾擎看着她的樣子,笑着露出心疼的樣子來,“幹嘛那麽辛苦,嫁給我,金山銀山還不任你搬了?”
“滾遠點兒,不愛待見你!”這句話艾擎這些年常說,但連翹也總是以這種開玩笑的帶過。
沒有辦法,雖說他對他很好,當年在國境線的基地裏,也是他救了她的命,她心裏感激,然後恩情與愛情她分得很清楚,也更清楚的知道,她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可能接受另一個男人了,而未來長長的日子裏,她隻想帶着女兒好好的生活下去。
這樣,就好。
不由得一笑,艾擎極力掩飾着眼底笑意之下的那抹傷痛,事情往哪個方向發展,往往并不受人爲的控制,當初的他們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然而不管是哪一種結局,他之于他們,似乎永遠都隻是一個局外人。
而作爲他倆那場生死大愛的唯一見證人,他覺得自己在做了那事兒之後,現在還能以朋友的身份坐在她的家裏,和她說說話,對他來說,何嘗又不是一種幸運?
長籲了一口氣,他喝了一口涼掉的水,扯了一下自己的領帶,緩緩站起身來,雖然心裏萬般不舍,還是不得不對頭也不擡的女人笑着說。
“那我走了,小騙子,不等三七醒了!”
“大門在那兒,随意!”
擡頭看了他一眼,連翹又低下了頭,進入了書裏。
再次被忽略的男人,要說心裏不煩悶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但能怪得了誰呢?所以,哪怕心底再涼,他又不得不面含微笑地做她的朋友,六年了,要說他跟她的相處,比那個男人多了整整十倍,可是在她心裏,連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了。
剛一笑着轉身,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兒甜絲絲,軟膩膩的童音,帶着午睡後的嬌慵——
“愛叔叔,站住,把手舉起來——”
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誰,他們的小公主——連三七小朋友。
三七,又是一味兒中藥,而連翹給她取這個名兒,當然不僅僅隻是中藥那麽簡單——
這會兒,不愛紅裝愛武裝的連三七手裏正拿着一隻玩具的AK47,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
忍不住發自内心的笑意,艾擎趕緊的舉起手轉過身來,然後趁小不點兒不注意,猛地竄了過去抱住了這個穿着小迷彩裙兒的姑娘,捏了捏她的小臉兒,這軟乎乎的小丫頭真好抱。
“三七,想艾叔叔了吧?”
“爲啥我要想你?”翻了翻白眼兒,三七掙紮了幾下,撅着嘴又樂了,“那你再給我講講那個大變活人的魔術故事吧,我就想你。”
艾擎一愣。
這丫頭聽了幾數遍了,還總是追着他講,所謂大變活人的魔術故事,其實就是不會講故事的他将國境線上那個事兒改編之後講給小姑娘聽的。
其實,當年基地那座高台,是早就建好的逃生通道,建築師利用了魔術的原理弄好了機關,它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大的魔術轉盤。
作爲母親的納蘭女士又怎麽舍得真給女兒身上綁炸藥?當年連翹身上那炸藥包裏,壓根兒就是沒有火藥的空殼,而真正的炸藥就埋在那個台子裏,而她手上那個引爆器連線的就是機關線,一啓動就會出現像魔術似的障眼法,真正的炸藥就會引爆,那騰空而起的煙霧,剛好能掩護他們沉入地底通道。
當然,要想真正的全身而退是完全不可能的。
如今他這張完全迥異于過去的臉,還有滿身的傷痕,以及還留在連翹額頭上那道傷疤,就是那次爆炸的後遺症。
“愛叔叔,你痛麽?”
小姑娘每次聽完故事,都會撫着他的臉問一遍同樣的問題,善良小屁孩兒的心疼地看着他,爆炸發生後他整張臉全毀了,而現在整容後的這張臉,完全沒有了過去那麽好看,近了細看還顯出不太自然。
也許,聰明的小三七,早就知道那不僅僅隻是故事吧?
于是,捏着她粉嫩嫩的小臉蛋兒,他笑了。
“早就不痛了,心疼了叔叔了吧?”
“來,我給你呼呼吧。”三七湊過臉去就在他臉上呵了兩口聲兒,然後上翻眼皮兒,小聲說,“我這是仙女氣兒,一呵就好……”
“是,小仙女。”愛憐地逗着她玩兒,艾擎笑得呵呵直響。
要說一個曾經俊得驚天動地的男人突然間毀了容,他既使不會産生自殺的心,也會難過一輩子吧?
可是别說,艾擎他還真就沒有。
以前他得靠面具來遮臉,很大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因爲長像太好看了,按連翹的說法,太娘氣了,而現在,他随便走在大街上再也沒有那麽高的回頭率了,這樣多好啊,男人麽,長得那麽好看幹嘛?
不過,真正的收獲就是,正因爲如此他才有了接近她的資格,她才沒有趕他,這麽一想,他就覺得更值當了。
就比如現在,伏在案上專心看書的女人總算是回神兒了,淡淡地瞟了他的臉一眼後,就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