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兒!
她叫得很大聲,爲了宣瀉那突然湧上胸口的恐懼,爲了驅散空氣裏彌漫着那濃濃的血腥味……
她真的殺人了,剛才還活生生的人!
這種感覺,真的沒法兒用任何的詞語來描繪,這種鮮血淋淋的刺激感,讓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渾身直顫栗。
殺人了!殺人了!
第一次殺人!真的很可怕!
四周都是軍靴觸地的腳步聲,四周全部都是她裝備精良的戰友們,她應該什麽都不用怕的,可是她腦子裏好亂好亂,那種恐懼感攝住了她的心髒——
很慌,很亂,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良久……
蹲在地上的她,看到有一雙鞋,一雙紅刺專用的戰術靴。
她慢慢擡起頭,模糊的視線裏她看到面前立着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紅刺特戰隊的标準作訓服,冷峻的輪廓在暗夜裏似乎也能辯出不同于旁人的力量,那雙眼睛看不清,可是她卻覺得有光芒劃過。
她輕喚了一聲,聲音沙啞得像一條缺水的魚兒,“火哥……”
“拿起槍,站起來!”
男人的聲音很冷,命令式的口吻。
搖了搖頭,連翹還沒有從親手打爆一個人的腦袋那種震驚裏回過神來,全力乏力的她站不起來,腦子裏滿滿的害怕。
望着站在跟前卻沒有動彈的男人,她吸了吸鼻子伸出手。
“火哥,抱我……”
“自己拿着槍,站起來,回部隊,我給你請功!”
重複着那句話,邢烈火臉上沒有半點兒情緒。
眼前這個害怕得有些不正常的小女人,是他的妮兒,他心裏比誰都不好過,他比任何時候都想緊緊的抱住她,但是心裏恐懼這種事兒必須她自己去克服,這種事兒誰也幫不上忙。
哪怕是他,也不能。
“火哥,我害怕……”
收回手,連翹到沒有表情得太過瘋狂,也沒有瑟瑟發抖什麽的,就是覺得全身都不對勁兒。
很不對勁兒!
“第一,拿着槍,第二,站起來——”
聽着火哥的命令聲,望着他冷冷的眼,連翹聽話地伸出手撿起地上那枝95步槍,用槍杆撐起自己就要站起來。
可是……
突然,腦子裏一陣陣昏眩,胃裏一陣陣翻騰,眼前倏地就黑了,接着,整個人直直往前栽去——
“連翹!”
一伸手接住她,邢烈火輕輕拍了拍她的臉,看到她了無生息般閉着眼暈了過去,他心疼得不行。
順了順被她揉成了一團糟的頭發,他緊緊摟住了她的身體,輕輕歎了口氣,脫下身上的作訓服裹在她身上,攔腰抱了起來。
不過走了幾步,他忽地又頓住了腳步,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下現場。
皺眉,思索。
那比夜還黑的眸子,暗沉了一片。
抱着失去了意識的連翹,邢爺心疼得不行。
回到駐紮營地時,因爲中途出了這岔子,第一次的反劫持訓練提前結束了。
帳篷裏,邢烈火坐在床邊兒上,看着臉色蒼白得吓人的小女人,額頭上冒着一層細密的冷汗,暈過去了都還是那麽不安穩。
抽掉她身上的作訓服,用軍被将她緊緊裹住放到床上,他一臉的沉重地替她擦拭着額角的冷汗。
沒有人第一次殺人會沒有心理陰影,他家小媳婦兒的表現已經很出乎他的意外之外了。
但是,往往沒有太過激烈的情緒反應,才是最讓人擔心的。
剛才在現場,他看到那個死掉的歹徒取下來的頭套時,心就沉得沒有邊兒了。
一般來說,處決犯人的時候,司法警察都會給死刑犯戴上頭罩,不讓執行槍決的人看到他臨死時的樣子。
可是,他的小妮兒……
“首長,我沒有保護好嫂子……”垂手站在旁邊的小武,滿臉的内疚。
他知道首長讓自己跟上去的目的就是爲了保護嫂子的,而他做爲一個男人,關鍵時刻怎麽能讓女人沖上去救人。
擺了擺手,邢烈火淡淡地說,“下去休息吧,她作爲一名紅刺隊員,早晚也得嘗試的,隻不過之前沒有給她任何的心理準備,這道坎兒難過了。”
“是。”
小武耷拉着腦袋,有些懊喪的就要出去。
“慢着!”
突然,邢烈火雙眉緊蹙着,淩峻的面孔上全是冷凝。
“讓謝銘誠帶人去那個工廠看看,務必查仔細了。”
小武答應着出去了,邢烈火緊抿着唇,若有所思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靜靜地思索着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
黑眸裏,一層怒意,兩處陰冷。
實在太過擔心目睹了這血腥場面的女人,如何克服心理的陰影?
不過,對于他的女人,他還是有信心的,上次降落傘包被常心怡動了手腳,那麽危險的一刻都闖過來了,沒有任何的心裏危機,他相信這一次,她也一定能……
可是,親手殺人造成别人的直接死亡和自己差點兒死亡,這兩種概念又如何能一樣呢?
夜深了,帳篷裏,靜靜地。
床上的女人突然動了動了,邢爺眉頭一松,俯下頭去關切地問。
“醒了?”
“火哥,我殺人了?”連翹一把揪着坐在行軍床邊的男人,然後,維持着這個動作,目光切切地盯着他。
心口一緊,邢烈火垂了垂眼皮兒,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都過去了,閉上眼睛睡一覺。”
擡起頭來望着他,連翹嗓音越發沙啞,“火哥,我真的殺人了?”
瞥着她蒼白得沒有血色的小臉上兒,邢爺低沉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心疼,“我說,都過去了。”
拼命地搖了搖頭,連翹掀開被子就撲到他懷裏,沒有太過激動,卻仍然重複着那句話。
“火哥,我殺人了!”
眉目微斂,邢烈火緊緊摟着她,即無奈又心疼,“你做得對,他該死,回了京都我給你記三等功一次。”
殺人了?立功了?
滿腦子都是那腦漿迸出的一幕,連翹目光是全是茫然,淡淡地搖頭,環緊了他的腰,聲音有些飄渺和空洞。
“他可以不用死的,最多坐牢吧……火哥,隻要他停下來就可以不用死的,我不知道爲什麽開了槍,火哥,我爲什麽開了槍?”
輕輕拍着她的後背,邢烈火沉聲安慰:“你做得很好,你成功解救了人質,擊斃了罪犯!”
“不,我有什麽權利剝奪别人的生命?我不是法官,沒有判決……我是不是犯罪了?”
從殺人時的激動,到接下來的暈倒,麻木,再到焦慮,而現在全變成了負罪感。
翹妹兒那顆心啊,一直高高懸着,沒法兒掉下來。
而邢爺擔心她的心,又何嘗不是呢?
“連翹,你是紅刺特種軍人,根據條例你在警告無效的情況下開槍,沒有錯,更不會是犯罪,軍人是什麽,軍人就是武器,是武器就會殺人的。”邢爺粗糙的手指輕輕撫着她的面頰,聲音裏帶着異樣的柔情和無奈。
太早了,他沒有想過讓她這麽早接觸到真正的死亡。
連翹很疑惑。
她的視線裏,火哥一臉的沉寂,淡然地讓她看不出情緒來,她想平靜下來告訴自己,沒有關系,這些都是訓練科目,剛才那不過就是訓練罷了,沒有人死,沒有人死……
可是,她沒有辦法做到,心裏滿滿的全是莫名的焦慮和惶恐。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該怎麽才能不去想。
“火哥——”半晌兒,她又将自個兒的腦袋像鴕鳥似的狠狠埋在他的胸口,一動不動地小聲說,“我不想做軍人,我不想殺人,我不想要他死的,你相信嗎?我腦子混沌了,我爲什麽開槍了?”
反反複複都是這幾句話,她不鬧,不哭,沒有太過急切的表現。
邢爺心裏有些發冷了,他小媳婦兒這心理是有陰影了,目前特别需要心理危機幹預。
可是……
想到上次那個長長的心理評估測試,他就不太相信那些心理醫生了,而且,即便是找心理醫生,也得等到明天。
而今晚上,她又該怎麽渡過最難熬的一夜?
抓緊了她的手,邢爺冷目如刀,那冷着臉的樣子,比封建時代的霸道暴君還讓人慎三分。
而他懷裏這個嬌嬌弱弱的小女人,額頭上的虛汗濕頭了發根,漂亮精緻的小臉上,一片蒼白,可是除了茫然卻看不見她的任何情緒,那眼睛裏的空洞像極了一井枯井。
很不正常!
身體緊繃着,饒是邢烈火這樣曆經風雨的鐵腕硬漢,也實在受不了心疼的感覺。
她的樣子,太讓人打心眼兒憐惜了。
“連翹,你要喝點兒酒嗎?”突然,他望着她的臉兒,輕聲問道,黑沉的眸子深深地注視着她。
酒這東西,喝點兒絕對有利于情緒發洩。
“爲什麽要喝酒?”連翹還是一臉茫然。
“咱倆在一起這麽久了,還沒有單獨喝過酒呢,陪我喝,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