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輕吐一口氣,抿唇而笑:“瞎過呗,混天過日,坐吃等死,以往不都這麽過來的?”
“那你現在幹嘛去?”
“先回趟家看小姨,然後明兒一早打包回部隊呗……”
愣了愣,下一秒舒爽便不由自主地拽緊了她的胳膊,一時腦子沒轉過彎來,傻乎乎地問:“你還要回部隊?”
“不然咋辦?當逃兵啊?!呵呵……”
連翹沖她撇了撇嘴,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将自己的大腦思維調整到最佳狀況,準備徹底從那個旖旎的夢裏清醒過來,校正姿态準備和未來戰鬥。
現實啊,還得去面對。
未來什麽的,于她來說都是浮雲,生活不就是這樣麽?被逼緊了就得不停地往前走,從來沒有給她留下後退的路。
和舒爽告别之後,連翹原本想打個車回小姨家的,想了想又忍了,上上下下的摸了摸自己的兜兒,沒幾個錢還是坐公交吧。
坐在11路公交車上,随着那公交車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穿梭,她臉上笑得真真兒的開心。
這生活多麽的戲劇化啊,不是麽?
上午的時候,她還牛逼哄哄的開着最新款最騷包的瑪沙蒂拉在大路上狂奔,這天兒還沒黑呢,短短幾個小時後,她就倒黴催的變成了擠公交車的命。
不過仔細想來,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的,至少沒有了那種輕飄飄踩在雲端的感覺了,人這腳啊,還是落在實地上才能安心!
挺好,真挺好!
除了有點兒不敢想那個男人之外,她覺得一切都挺好。
隻要腦子裏掠過那個男人的影子,她那顆心便會開始糾結,即便鞭撻了自己一萬次都不管用。
丫的,不是跟自己說好了要守着心的麽?到底是從啥時候開始,把他往心裏裝的?
這事兒,連翹自個兒也說不清楚。
她越想越煩躁,索性就把他抛開點,就那麽地兒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由着天去折騰!
淡然地打量着街道,老實說,她覺得自己特别奇怪。
記得當初易紹天劈腿那事兒她還難過得不行,恨不得直接宰了他,而現在,她是老公也沒了,婚姻也雞飛蛋打了,還被佟大少家例爲了拒絕往來戶……
爲啥她卻完全沒有想象中那麽激動呢?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物極必反?
連翹小姨一家住在南小街姨父單位的公房裏,那是一套90年代分下來的福利房,整幢多層的樓房都有些破損了,他們家住在最頂層——
第六樓。
而這個房子也是連翹這些年來的栖身之地。
她父母留給了她一個套二的小居室,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小姨在打理出租,租金也全用在她的學費和生活什麽的了。
從那老房子出來後,她再沒有回去過,一眼都沒去瞅過,就害怕觸景生情。
所以說,對待感情,她其實是一個鴕鳥型的女人,習慣性選擇逃避。
此時,她走在那顯然狹窄而潮濕的樓道裏,一級一級地往上攀爬着,她心裏說不出來的壓抑!
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夜晚,她興緻沖沖地從這兒跑下去執勤,也正是那一個夜晚,是改變她人生軌迹的開始。
如果早知道會是今天這樣的結果,如果老天給她重新選擇一次的機會。
她,會後悔麽?
不會!
她幾乎斬釘截鐵地就告訴了自己這麽個答應。經曆麽,沒有什麽可後悔的,人麽,怎麽着都得活着,沒有什麽過不去的路。
說來說去,不就是生活而已?生,活,那還不容易麽?
人人都活得起,她怕個屁啊?
對,啥也不怕!她除了比别人點兒背之外,四肢健康,勤奮努力,精神倍兒好。
至于地球,離了誰還不都一樣轉?
做好了心理建議,她拿着鑰匙開門進了屋。
瞬間,一種久違熟悉親情感撲面而來,這房屋很小很舊,但内内外外都被歸置得很幹淨很有條理,她的小姨,是一個非常會持家的賢惠女人。
而這個家,和從前,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小表弟甯陽正埋着頭在拼命寫作業,小姨在廚房準備晚餐,姨父戴着高度近視眼鏡在窗戶邊兒研究他那一盆兒蘭草。
總之,這個家是普通的,與千千萬萬個普通家庭一樣,普通得找不出來任何的不同。
如果硬要說不同的話,那就是這個家也許更和諧。
小姨和姨父的感情挺好,多少年沒有紅過臉;小表弟除了成績不太好之外,也是一個蠻善良的孩子,讓他寫語文,他不會寫數學,除了偶爾會跟着一幫子半大小子偷偷兒抽煙上網吧,沒幹過什麽壞事兒。
聽到開門兒聲,埋頭寫作業的甯陽首先發現了她,那剛冒出青幽胡茬子的嘴角一咧,驚喜地大聲喊了出來。
“姐,你回來了!”
甯陽小連翹四歲,今年還在讀高四,去年高考落榜後,這學期在京都市三中複讀準備再戰,這小子小時候就是個撒丫子就痞的主兒,高考失利後,竟終于悟得人生真谛,要突擊,再次拼命地突擊,準備狠狠一博了。
“我回來了……”
連翹照常甜絲絲的笑着喊道,就像從來就沒有離開這個家的時候一樣。
“翹翹回來了——”小姨聞聲兒飛快地就從廚房裏跑了出來,笑呵呵地将她按坐在沙發上,東瞅瞅西瞅瞅,問長問短的詢問她在部隊苦不苦,累不累。
那激動的樣子,讓連翹心裏微微泛酸。
小姨父是個實誠人,這麽些年對她沒有太多的關照,但對于小姨給予她的照顧也從來沒有多一句嘴。
他們對她來說,都是恩人,養育之恩,大過天。
晚飯時,小姨特别又多添了幾個菜,飯桌上的内容更是比平日裏豐富了許多。
其實這會兒,郁結在心的連翹就想靜靜地呆一會,但爲免被小姨看出自個兒的反常來,她還是盡力克制着心情和他們唠着嗑兒。
隻不過,時不時的失神。
好在甯陽正是嘴叉子大大的年齡,對他這個當特種兵的表姐心裏的那個崇拜更是比泰山還高,望着她的那個小眼神兒亮镫镫的,對神秘的特種部隊尤其充滿了好奇。
一頓飯下來,除了按保密條例不能說的,甯陽問什麽,連翹便答什麽,逗得他那個樂啊,露出八顆大大的白牙,明晃晃的特别耀眼。
那八顆白牙的笑容,讓她記在心裏很久都忘不掉。
家裏的飯,吃着總是暖心的,很快便讓她暫時忘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兒,被表弟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一融入了氣氛,她嘴賤使壞的毛病就再次死灰複燃了,整得表弟抓耳撓腮,兩姐弟玩得樂此不疲。
這頓飯由于唠的話題多,所以花費的時候挺長,等吃過晚飯幫小姨收拾完屋子,天兒已經很晚了。
連翹匆匆去浴室洗了個澡,從衣櫃裏翻出自己以前的睡衣穿上,睡在小姨新換了床單的小床上。
終于,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兒。
今兒一天,發生的事情真多,從天上到地下似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個兒的軸心有些偏了,得好好糾正。
而此刻,真實躺倒在床上的時候,她感覺到真的太累了。
不是身體累,而是心累。
緩緩閉上眼睛,可是,事兒詭異了!
自稱睡神轉世的她,明明這麽累了,卻怎麽着也睡不了。
奶奶的,她低低咒罵了一聲兒,可是又不知道罵誰。
心裏很清楚,都是那該死的習慣作怪,她想念那個懷抱了,那個暖乎乎的懷抱,真的讓她挺稀罕的。
打小兒她身子就偏寒,經常睡一整晚上到第二天早上,那四肢還是冰涼的,打從跟着他睡覺後,他總是把她捂在懷裏,捂得緊緊的,她一直覺着那種暖和真美。
而現在,她突然失去了這種溫暖,還真特麽的不習慣啊!
揪了揪自己的臉,她暗罵自己沒出息,一分開就想男人了,于是又開始給自己較起勁兒來!
翻過去,又覆過來,約摸磨蹭到半夜,腦子還奇特地清醒無比,這狀态,不由得讓她沮喪不已,聲聲兒的呼喚着睡神快來……
最後,她實在受不了自個兒了,蹑手蹑腳地出了卧室,準備去倒杯水喝。
剛一出門兒,就被從房間出來上廁所的小姨給逮了個正着。
‘喀嚓’一聲兒打開燈,看到往常一入夜便睡得跟頭豬似的翹丫頭眼圈兒紅紅的,小姨有些詫異地問她。
“翹翹,怎麽還沒睡?”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連翹輕嗯了一聲,點着腦袋,“口渴了,找點兒水喝……”
“喲,咋啦?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心裏咯噔一聲兒,連翹眸子微斂,若無其事地擺手笑着:“沒事兒,就是喉嚨幹。”
“那早點兒睡,女孩子不要熬太晚,你呀,一個人在部隊怎麽活的……你……”
小姨叨叨地說着,連翹嗯嗯嗯地應答着,臉上微微地笑着,直到看着小姨離開的背影,視線才開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