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軸個什麽勁兒呢?多大點事兒啊?
他在不在乎自己,他對自己究竟是個什麽心思重要麽?不重要不是?
他喜歡當大爺,那就讓着他呗,他喜歡大呼小叫,就讓他叫呗,他喜歡沒事兒就折騰那檔子事,那就讓他折騰呗。
人的一輩子短短幾十年,生命何其有限,自己其實也不反感他的不是麽?爲什麽偏偏要擰着他呢?自尊什麽的跟生命比起來,何其之輕?
哪怕他們之間沒有愛情,但至少還有革命同志的友誼不是?至少跟他在一塊,他也從來沒虧待過自己不是?
想想現在這個糟爛的社會,有多少糟爛的婚姻,當今社會的男人裏,他已經很優秀了是不是?不亂搞女人,給她買車買衣服買首飾,要什麽給什麽,除了整天闆着個冰山臉沒什麽情趣,喜歡幺五喝六,喜歡強加意志給她,他還有什麽缺點?
他那麽高高在上,他那麽優秀強勢,自己爲什麽非得去和他争,和他去鬥?
歸根到底,就是那點兒泛酸的小女兒情懷!
這麽一想,她心裏的愧疚感就越來越強,不停地就着自己的衣袖去替他擦試唇角的血迹,心裏亂糟糟一團,但從來沒有說過的話卻沖口而出:“火哥,對不起……”
微微一震,邢烈火摸索一陣,将兜裏那條子彈項鏈重新取出來給她帶上,順勢親了她一下,目光很柔,“……别傻了!這個,以後不許取……”
話一出口,又忍不住咳嗽起來,一咳嗽那唇邊就開始滲血。
連翹心裏一陣陣揪得生疼,他這樣子肯定是傷到内髒了,不然不能吐血,從來沒有想過這麽個強硬的男人也會有虛弱的時候,平日裏看他那麽強硬,原來也是血肉之軀啊。
她輕輕捂住他的嘴,小聲說,“火哥,你别講話了。”
說着話,那手指,就在不停地顫抖,而眼眶裏蓄了許久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
“哭個屁啊,老子死不了。”
邢烈火心裏一抽,不是因爲身體的疼痛,而是因爲看到她的眼淚,在他的印象裏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流淚,再苦再累的訓練都沒見過她的淚水,而這一刻,她竟然爲他哭了……
有些吃力地擡起右手,帶着指尖泛寒的涼意,他輕輕地撫摩着她的小臉,“别哭了啊,乖!”
這一哄,她幾乎泣不成聲,抹了抹臉她倏地又笑出了聲兒,“傻了吧,我沒哭,那是雨……”
她笑了,正如她總是在不停練習的微笑,正因爲她總是對着鏡頭練習微笑,最後的最後,她才終于變成了一個不敢哭泣的人——因爲以前,沒有人在乎她會不會哭。
此刻,天不垂憐!
大雨還是不停從破裂的車窗流進來,讓人偏體生寒,那寒意,飕飕直透心肝兒……
連翹突然記得媽媽說過的話,有傷就有寒,受了傷的人會感到特别的冷。
這麽一想,她趕緊将自己身上他給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飛快地披回到他的身上。
“冷不冷,火哥,你冷不冷?”
哪料到,卻被他一把就掀了開來重新披到她身上,不悅地虛着嗓子吼她。
“老爺們皮糙肉厚的,不怕冷……咳……你一小姑娘,冷着可不好……”
“火哥!”
默默地抹了把眼淚,連翹心裏那情緒五味陳雜,嘴唇輕微的蠕動了一下,她突然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體貼了過去,把自己的臉蛋兒輕輕地靠在他寬闊的胸口。
這種感覺,即熟悉又溫暖,靜靜地聆聽他胸膛裏那有節奏的心跳聲。
怦……怦……怦怦……
靜靜靠着他,就像這三個多月來的無數個夜晚一樣,她都是這麽枕着這種熟悉的心跳聲入眠,其實乍一想來,他倆這三個多月似乎真的就很少分開過。
每一個夜晚,每一個白天!
一直保持着這種有些别扭的姿勢,在這狹小的車廂裏她就這麽一動不動的輕輕靠着他。
她不敢動,怕弄疼了他,她不想動,因爲他的胸膛真的好暖和,每每這麽靠着他,那種濃濃的安全感總是充斥着四肢百駭。
就這樣,他們默默的偎依在一起,等待着救援,接受着暴雨的洗禮。
安靜的時間,等待的過程,就連時間的轉動似乎都特别的慢。
一點一滴。
時間在緩慢的流逝,連翹心裏不段的祈禱着快點來人,她真的好害怕這種生命流逝的感覺。
“火哥,你不能睡覺,要一直陪我聊天……”
“嗯。”
他知道她的意思,睡過去,她怕他醒不來。
很窩心!
伸出一隻胳膊抱着他的女人,他用另一隻胳膊抓住車窗的門把,盡量用自己的身體盡量住破窗而入的雨水,老實說,心裏也有些發涼,他不怕死,但現在卻舍不得死。
聽到他的回答,連翹心裏踏實了不許,這個男人是無所不能的,他總能讓她感覺踏實和安生。
“火哥,你得答應我,要死也得死在我後面。”
“爲啥?”
“我怕做寡婦,我怕死了沒有人替我收屍……”
心裏一酸,邢烈火伸手胡亂地揉了揉她的小臉,聲音依舊低沉,可是卻帶着一絲難得的柔和,“……傻妮兒……”
微微哽咽,連翹湊過去在他眉間吻了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咱倆誰比較傻?”
“你。”
“我傻你幹嘛來找我?”
“嗯?太慣着你!”
親她的額頭,親她的眼睛,他話裏在數落着她的不是,手指又貪婪的撫摩着她的臉蛋。
“不慣是什麽樣的……”
“小妮兒,回家,咱不鬧了……嗯?”
“好……”
一片雨聲的宣洩裏,在這個隻剩他們的小天地裏,他們的目光裏,呼吸裏都隻剩下彼此。
連翹緩緩閉上眼睛聽着這個世界,仿佛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很美,很美!
他們的婚姻,是共同的,要好好的經營……
林語堂不是說過麽?最簡單的幸福也就四點:一是睡在自家的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飯菜;三是聽愛人給你說情話;四是跟孩子做遊戲。
對于他倆來說,除了父母做的飯菜不可能了,其它不都可以實現麽?
慢慢來,一切都會好的!
“首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連翹依稀能聽到謝銘誠的聲音傳來,就是不遠處的雨夜裏,回聲很小,但她确定自己真的聽到了。
這一聲聲的呼喊聲,猶如在她心裏注入了一針興奮劑,顧不得大雨,她撐起身來将頭探出了車窗。
“謝隊,這兒……這兒……我們在這兒……”
喊完了這話,她又興奮的轉過頭來,輕聲喚道:“火哥,謝隊來了!”
可是,他沒有回答。
連翹吓了一大跳,顫聲又喊:“火哥!”
他昏過去了,連翹死死握緊他的手,一直和他緊緊交握着,心裏那根弦繃緊了。
抿緊嘴唇,她靜靜地望着那越來越近的火光。
火哥,你撐住了!
雨夜裏,不遠處手電頻那強烈的光線看上去格外溫暖,一隊特種兵和穿着白大褂的軍醫正疾步趕過來。
走到最前面的,正是接到邢烈火電話就奔命似的謝銘誠。
其實他們來的速度很快,非常快,但是對于連翹來說,那感覺漫長得像過了整個寒冷的冬天。
一趕到地點,謝銘誠急得直撓頭,“連參謀,首長怎麽樣了?”
“快,快救他!”
首長受了重傷,幾個軍醫哪敢擔誤?
迅速拿出醫藥工具,采取了臨時急救措施,考慮到他的傷勢,又仔細檢查了他的頭部,然後用力掐着他的大腿和小腿,還好他隻是昏迷了過去,感覺到痛感,腿還條件反射的微微一動。
軍醫抹了一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的腦門兒,大聲說,“有反應,還好還好。”
有個護士過來趕緊先給他挂上點滴,就在現場将傷口進行了簡單的處理,弄一切都弄妥當,幾名特種兵将随行帶來的折疊擔架展了開來,然後将他高大的身體穩穩當當地擡了上去。
那個飛快,那個速度,撐傘的撐傘,擡擔架的擡擔架,一行人浩浩蕩蕩就往山上攀爬了上去。
“醫生,他……有沒有危險?”亦步亦随地跟在擔架邊上,連翹身上有些疼痛,但比不上她心裏的着急。
“應該……沒有大礙!”
而擔架上的邢烈火由着他們折騰,沒有再睜開眼睛。
軍區總醫院。
一早接到消息,華院長還有相關的醫療專家早就等待在那兒了,他們一到醫院,專家門交換了治療意見,立馬就組織了一系列的檢查和診斷。
在這段時間裏,連翹在急救室外的走廊裏,來回踱步,度日如年,而憨厚得半天蹦不出句話的謝銘誠除了撓頭,也是半響不吱氣,過了好久,那個穿着無菌服的軍醫才出來。
臉色有些凝重,但看上還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