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洋最終沒能跟陳岚一個房睡。
不僅如此,闆寸在東園主卧室的沙發上守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去他母親的房間磕頭拜年。
直到此時,闆寸依然不放心他這個哥是真的他哥。
生怕這個人占了他嫂子的便宜。
第二天的時候,二丫告訴江洋大家并沒有選擇留在安槐景内住宿,而是連夜返回了自己的老家。
按照華夏的習俗,大年初一是要探望家中長輩的日子。
公司的除夕聚餐固然重要,但重不過家鄉的習俗。
在這種時候,他們選擇了一個比較兼顧的方法。
盡管辛苦,但兩不“得罪”。
大年初一這天,江洋帶上安娜去探望了一些前輩。
二丫提前準備好了很多的禮品,都是些當下流行的東西。
比如人參靈芝冬蟲夏草類的東西,以及上好的煙酒茶。
這一次的出行,祖勝東沒有給江洋任何反駁的空間,甚至态度非常強硬。
闆寸開車,祖勝東在副駕駛陪同。
鷹組的八名三星保全職員開着另外兩輛車遠遠的跟在後面,并且暗中也安插了其他的保全職員。
至于如何安排的,江洋就不得而知了。
用祖勝東的話說,在那個“冒牌”貨沒有調查清楚之前,在他的背景以及指示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江洋的任何出行都是沒有自由的。
關于鷹組對江洋的安全防護問題,所有人都必須服從安排,包括江洋自己。
面對祖勝東的強硬,江洋無理反駁。
華洲偏巷的惡戰遭遇,讓他險些丢了性命。
若不是陳岚及時出現,以及祖勝東靈敏的嗅覺和大量的人員搜尋,或許自己已經遭到了不策。
顯然,江洋在這件事上是沒有發言權的,并且從祖勝東的态度可以看出,恐怕這段時間他是沒了自由了。
最起碼,自己的任何行動都要在兄弟們的視野中完成。
早上七點鍾,天色朦亮,闆寸便開上車子朝着外面駛去。
安娜依舊是一身名牌,無時無刻不走在時尚的最前端,屁股剛剛坐進車裏,便立刻拿出個小鏡子開始檢查妝容。
江洋撥通電話,聯系了那些在碼頭的前輩們。
這些都是安嵊森生前的好友們。
也是安嵊森在遇事當天,毅然決然要把華洲鬧的天翻地覆的戰友們。
他們要麽是華洲各碼頭真正的主人,要麽是延續上百年的鹽商,子孫後代更是掌握着華洲各行業的經濟命脈。
生前與安嵊森交情頗深,并且在當初安嵊森離開以後,第一批站出來支持江洋的人。
他們曾提出過,哪怕江洋選擇與華洲鬧,與天下鬧,他們都會幫他一把。
所以才有了當初華洲之動蕩。
而這一切,都被江洋攔下了。
江洋心中清楚,安嵊森之事的罪魁禍首看似是華洲之罪,正府之罪,又或是百姓之罪,實則卻是那些在背後推波助瀾之人利用的工具罷了。
正如他那日在瓊華山頂與安嵊森亡魂的對話那樣。
如果他真的選擇大鬧華洲,大鬧天下,那就真的得了小人之逞,中了别人的下懷。
他恨,恨百姓之愚昧。
但百姓的愚昧來源于落後。
他恨,恨中堅之無能。
但中堅的無能來源于落後。
他恨,恨權力之蔽塞。
但權力的蔽塞也來源于落後。
歸根結底,這是一個在亂世中求生和紮根的民族,腳步尚且剛剛站穩,虎狼尚未退散,無時無刻都想撲上來要一口,生吞之,瓦解之,奴役之。
就算真的要恨,最應該恨的,還是那些撥弄風雲之人。
因爲江洋始終認爲,愚者,隻能利用之。想要叫醒他們,是一個極爲漫長的過程。
而事實證明,當今之華夏就是這樣過來的,也是這樣對待愚者的。
這兩年,安娜經常跟華洲的前輩們進行走動,并且保持了相當密切的聯系。
當江洋登門的時候,安娜甚至在這些老者們面前如同到了自己家中一般,而這些前輩們對安娜也是喜愛有加。
談的都是當年事,憶的都是與安嵊森曾經的過往。
這些前輩們對安嵊森的懷念不易言表,但從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們悲憤,更多的是難過。
江洋陪着他們淺談,以家中晚輩的身份陪着坐坐,說說話。
每一家都沒有多做停留。
把帶來的禮品放下,随後就繼續下一家。
整個大年初一都在走訪中渡過。
這一次的走訪讓江洋發現,自從安老爺子離開以後,好像這些前輩們的精氣神都大不如以前了。
他們大多數選擇把手中的家業轉移給了後代,自己則選擇了安享晚年,不再折騰。
蓋一處大宅子,種上花花草草。
每天澆澆水,溜溜鳥,下下棋,日複一日。
以往的鬥志不再,紅光不再。
有的僅僅是數着餘下的日子,坐在庭院的門口,看着遠處發呆。
安嵊森的離開是個信号。
讓他們明白,一個屬于他們的時代徹底畫上了句号,一個新的時代已然悄悄來臨。
在這片土地上,他們想做的,能做的,無論是沒開始還是沒有做完的,都必須要結束。
因爲安嵊森的離開告訴他們,這片土地已經不再需要他們這樣的人。
他們已經不再有價值。
最起碼,對這個時代沒有了價值。
每一戶離開之前,這些前輩們都會拉着江洋的手說一番話。
他們說的言辭不同,但意思的表達都差不多。
那就是他們都希望自己的後代可以和江洋并肩戰鬥,成爲一家人。
“報團取暖”是這一代人的精神核心。
他們始終堅信衆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無論是戰争還是生意,都需要團結。
天下有做不完的生意,也有數不清的生意人。
一群人在市場上開疆擴土,怎麽也要比單槍匹馬-強的多。
江洋欣然同意。
老一輩認爲,他們這一代在華洲之所以昌盛,是因爲安老爺子擁有凝聚力。
老一輩也同樣認爲,安老爺子去了,那麽下一代的大旗應該由江洋抗起來。
爲此,他們會在江洋剛剛到家裏的時候,把他們掌管家族生意的後代們特意叫了過來,與江洋交談和結識,并且不停的提醒着他們與安嵊森的交情與關系。
不停的提醒着老一輩的江山是如何打下的,下一輩的江山該如何去守。
聽起來豪言壯志,有種梁山好漢的“匪氣”。
但江洋明白他們心中的意思。
這是一種傳承和延續。
無論是家族,企業,又或者是江湖地位。
古往今來都是強者與強者爲伍,拉幫結派的成爲一個圈子。
到了現代也亦是如此。
商場如戰場,搶奪的無非都是“資源”二字。
江洋的藍鲸鐵蹄已經勢不可擋,踏破華洲,朝着更遠的方向疾馳而去。
要麽加入,要麽成爲敵人。
而前輩們卻更希望,讓彼此成爲家人,成爲親人。
他們會用回憶過去的方式告訴江洋:就算安老爺子還活着,他也是這麽希望的,因爲安老爺子生前就是這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