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某個夜晚,氣候正值将暖未暖之時,北方吹來的風依舊帶着凜冽的寒意。
業城西面的玲珑鎮。
梆夫縮着脖子,盡忠職守地敲着更,“梆……梆……梆……”
三更了。
這種時候,正常來講,鎮上是不會有人的。
然而也有例外。
梆夫剛剛過去,鎮上最大的富戶包遠山家的院牆上,翻出一個利落的身影。落地後,他四處看一看,從容地朝着鎮北的方向走去。
玲珑鎮的地理位置很優越。
北面有官道,南面有水道,西面環山,東面與業城相通。山區盛産核桃,周邊村鎮種植棉花,交通便利,南來北往的商戶很多。
那人對玲珑鎮很熟悉,抄了近道,七拐八拐地到了一處小院子。
“大人,都準備好了。”
院外頭隐了一處身影,見他過來,立時冒出頭來。
“唔。”那人點頭。
沒多久,兩騎快馬,從鎮裏頭馳出,一路往官道奔去。
……
五日後,二人到了大餘國北面的流馬鎮。
這裏比玲珑鎮差得遠了,背後靠了一座大山,交通不便,是個窮鄉僻壤。
馬匹在鎮外的石坊處停下。
“紅門的總壇就在這裏?”聲音帶了些猶疑。
說話之人穿黑袍,五官俊朗,狹長的鳳眸清亮有神。他便是消失已久的,前暗衛頭子司空影是也。
“是的,大人。紅門的壇主金懷玉是流馬鎮人,三十年前,他六歲,在鎮前走失,下落不明。十二年前,他加入暗衛,隻用了三年的時候,便坐上了江南道的總隊,五年前,他離開暗衛,創立紅門,賺了錢之後,便定居于此。”
回話之人着青衣,瘦高個,嘴角朝下,是司空影的心腹祈明。
司空影微蹙了眉頭,淡聲道,“金懷玉是個人才。”
祈明點頭,“以他的能力,再熬幾年,在暗衛可以升到前五的高位,但是他與流白大人不和,您走了之後,他自覺無出路,一走了事。”
“爲了月晴?”
“是的。”
司空影默聲不語,突地,他一勒馬繩,“進去看看。”
“是,大人。”
兩匹馬緩緩地馳入流馬鎮,這裏少有外人前來,街鋪極少,街面上有稚齡小童玩耍,見到大馬過來,俱是好奇。
顧不上玩,站直了看熱鬧。
“大人,流馬鎮的成年人很多都去外頭讨生活,留在鎮裏上的多是幼童與老人。”祈明補充道。
司空影微微點頭,眸光柔緩地看着這些小孩,“年紀都挺小的,大一點的呢?”
“金懷玉過來之後,在鎮東建了一個學堂,請了幾個夫人過來教書。因爲教得好,附近好些村鎮的小孩都過來讀,規模很大。”
司空影淡笑,他倒是好,學了楚思九的套路,開辦學堂了。但是他綁架替楚思九主持慈善事宜的十全,算是哪檔子事情?
金懷玉本事再大,也不具備挑戰大餘國皇後的能力。
誰不知道皇後的背後有天下第一高手水寒冰。就算皇帝不出手,水寒冰也足夠搞死他了。
但是他還敢铤而走險?
司空影也是服氣的。
……
這些年,司空影并沒有時時隐居。送走楚思九後,他隻在山谷裏窩了一個冬,便出來行走江湖。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
去掉了暗衛頭子的職務,其實在哪裏都是無所謂的。
可能是現代人的習性,司空影很早就開始在三國的中心城市投資商鋪,這麽些年下來,也是個家業可觀的富豪。
他有專人幫着收租理财,每年不定時地過去看一眼帳本。
錢多了也無聊。
正好楚思九搞了個慈善會,每年會向各地的富戶募捐。得來的錢财用來辦學、扶貧、請大夫下鄉等等。
這項事宜由十全負責。
年末,十全會在城門口張貼當年的錢款使用情況。帳本也是公開的,任誰都可以看。
事情做得又高調又踏實。
對于楚思九的這種做派,同爲現代人的司空影自然是舉雙手贊成。每年他都會把收益的一半,捐去這個慈善會。
而且,他發現楚思九真是找對人了。
十全的腦子,絕對是個天才。而且他有愛心,願意付出。
跟了宋佑一年,學了生意經。之後,他便自起爐竈,随着慈善會的腳步,一邊做善事,一邊做生意。
東倒西賣的,居然讓他做出了大生意。而且,他把賺來的錢,全部捐出來。按他的話講,“皇後娘娘說的,慈善會是我這輩子的事業。”
他把滿腔的熱情都投注到這個充滿愛心的事業中去。
司空影很欣賞他,會悄沒聲息地給他提供些幫助。
這一回,紅門綁架十全的事情一發生,業城那頭還沒收到消息,他立時就反應過來。
從玲珑鎮,火速追查到流馬鎮。
……
流馬鎮不大,小半個時辰,二人已然打了一個來回。這般高調,若金懷玉真的在這個鎮上,定然收到消息了。
然而鎮上依舊冷冷清清,小童們看習慣了二人,收起好奇心,顧自玩鬧起來
祈明隻知道金懷玉在這個鎮上,卻不知道具體方位。一時也有些迷惑。
“祈明,你的消息是從哪裏來的?”司空影蹙起了眉頭,這個鎮看着破敗,看不到一幢好房子。
而且,這裏交通不便,紅門以綁架爲生,應該呆在水陸交通發達的地方,比如玲珑鎮,進可攻退可守。選擇這裏,等于自絕後路。
祈明也是疑惑,擰緊了眉頭,“大人,我是從暗衛的明堂拿來的消息。”
明堂是司空影一手打造的,裏頭盡是些沒頭沒腦的消息,卻可以保證真實。整個暗衛體系,隻有少數幾個人有資格查閱。祈明有他的令牌,可以随時取用。
牽住缰繩,司空影若有所思起來。
“大人,有人過來了。”祈明小聲提醒着。
果然,一位硬朗的五旬老人,眉開眼笑着,往他們的方向走來。
走得近了,他端正地行一禮,“這位大人,有人讓我給您帶個信,說他在鎮頭的客來茶店等您。”
司空影含笑看他,聲音柔緩,“那人是甚模樣?”
老人又行一禮,“那人特别關照,不許形容他的樣貌。”
司空影眨一記眸,也不爲難他。
“辛苦了,打一碗酒喝吧。”手指彈出一兩碎銀。
兩匹馬踏踏而過,老人尚在後頭行禮,“謝謝大人。”